紀小璠垂著頭沉默著，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能讓我再看他一眼嗎？”

    周晗之打開芥子袋，把梅錦年抱出來。梅錦年身上的血汙已經被清理幹淨，也換了身完好的衣服，除了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外，就像是正在熟睡。

    紀小璠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才低聲道：“我跟他從小就認識了，小時候常常吵架，我經常被他欺負捉弄，那時我恨不得他能立即死掉。後來我們各自離開了月華城，再見麵就都長大了，也不再如過去那般任性，誰知道……”

    她心中泛酸，至此哽咽難言。

    周晗之輕聲問道：“小璠，你對他……？”

    雖然話沒說完，紀小璠卻心有靈犀般明白了他想問什麽。她搖搖頭，道：“算是朋友吧，他對我的好我都能感受到，今次更為我而送命，我欠他的注定是無法償還了。”

    周晗之道：“梅道友泉下有知，必定不願你傷心自責。人已去，我們應該考慮下一步的事情了。梅道友隕落，上清仙門那邊肯定不會不聞不問，我們須得把緣由說清楚。”

    “梅道友身上那道致命的傷口是無法掩飾的，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辨別出是天劍派的招術，他也確實亡於天劍派修士之手，這一點如實說就行。至於他為你擋劍之事，未必能解釋清楚，而且他們不一定會信，為免多生事端，就隱瞞了吧。此事隻有你知我知，小璠若想悼念，放在心裏就好。”

    紀小璠抬頭看他，周晗之的眼神溫暖而堅定，他說的字字句句都讓人安心。

    她視線偏向一邊，把心中想問的那個問題壓下去，平靜道：“多謝周師兄。先前突發變故，不知其他同門們都落到了哪裏，我們還是盡快與他們會合吧。”

    周晗之重新把梅錦年的遺體收好。別的東西都沒動，單獨把裝著七葉暗紋冰蓮的芥子袋拿出來，然後對紀小璠道：“好像是落到了山峰西側，我憑借法寶能隱約感受到慧之的大致方位。不如先去那邊看看。”

    兩人收斂氣息，在周晗之的指引下一路往西側而去，果然找到了周慧之。不僅有周慧之，文楠和其他幾人也在，他們亦是片刻前才會合。

    文楠看到紀小璠神色不太好。忙跑過去關心道：“小璠怎麽了，莫不是方才受了傷？”

    紀小璠想扯出一個笑容告訴她自己沒事，可是似乎很艱難，於是她僵著臉低聲道：“梅錦年沒了……”

    文楠目瞪口呆，看向周晗之，卻見周晗之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怎麽會呢？那家夥實力並不算弱啊！”文楠一時也接受不了。隻不過她更多的是疑惑和歎息遺憾，傷心倒沒有多少。

    周晗之簡單說因與天劍派發生了爭執被圍攻，細節方麵都忽略了。

    其他人看紀小璠的表現，紛紛安慰了幾句。紀小璠不想讓大家多想，也不想讓他們擔心。強打起精神來，把話題引到其他同門身上。

    他們這次一共會合了八人，還有蕭合孟競等六人不知在那裏，隻好一邊嚐試著用傳訊符聯絡一邊走動尋找。

    半個時辰後，一直不停在尋找彼此的兩方人馬終於會合，萬幸沒有人隕落，隻有幾人受了些擦傷。

    蕭合很欣慰，道：“好在有驚無險，否則我回去可不好跟掌門真人交代了。”

    周晗之點頭後問道：“師兄可曾遇見上清仙門的人？”兩個門派的修士是一起掉下來的，按說上清仙門那邊應該也無大礙。差不多該聚齊了。

    蕭合道：“見了，上清仙門的人大致都找到了，還有一人未歸隊，蘇道友正帶著他們往東邊尋找。”

    紀小璠和周晗之對視一眼。他們剛和蕭合師兄碰麵。還沒來得及說梅錦年之事，聽話意，蘇明峰等人找的肯定就是梅錦年了。

    周晗之握了握拳，道：“他們可是在找梅錦年道友？梅道友已經隕落了。”

    於是，周晗之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蕭合咋舌道：“我還挺看好梅道友的，怎麽就……？眼下他隕落了。遺體卻在你手上，貿然交出去，不知上清仙門會不會多想。”

    周晗之攔住想張口說話的紀小璠，道：“上清仙門自會分辯梅道友究竟因何而亡。我和小璠師妹雖沒來得及救下他，但畢竟為他收殮了屍骨，上清仙門不會不講道理的。”

    紀小璠心中難受，不過她就算再怎麽自責懊悔，也是對梅錦年這個人的，不是對上清仙門。周晗之的考慮不無道理，上清仙門一貫雷霆手段，若是得知梅錦年之死與她有關，怕是要為難微芒山。所以她隻能忍著不說，即便這樣對梅錦年有虧欠。

    蕭合仔細想想，道：“隻能這樣了，否則事情越拖越糟糕，那時會更麻煩。”

    他立即帶著師弟師妹們朝上清仙門修士離去的方向追去，很快就趕上了。

    蘇明峰和劉岩見微芒山的人急匆匆趕過來，一個個又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心中不由開始咯噔。

    “蕭道友，眾位道友，你們行色匆匆，莫不是有什麽事？”

    蕭合歎了口氣，說出噩耗。上清仙門的修士們個個驚訝憤怒，情緒激動難安。

    周晗之把芥子袋遞過去，道：“我們路過時，梅道友已經居於下風，小璠師妹與梅道友乃是故友，因而出手相助了一把，誰知天劍派使了隱秘之術，梅道友沒能躲開……”

    蘇明峰比較理智，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紀小璠，道：“在下記得當時山體崩毀時是紀道友與梅師弟在一起，後來你們分開了？”

    紀小璠聲音低沉道：“落下時在一起，後來我們到了此山頂峰，遇到一群金丹期的飛翼蠻牛，慌忙之下用傳送符逃命，分開了一段時間。後來再碰到的時候，就已經出事了。”

    蕭合道：“微芒山與上清仙門一貫親厚，紀師妹與梅道友更是多年的交情，梅道友出事大家都很難過。蘇道友若是覺得有什麽疑點，不妨親去出事地點探查。還有梅道友身上的傷，想必你們能看出來路。以後若有需要的地方，蘇道友盡管開口，眼下我們要先離開了。”

    蘇明峰遲疑了一下，與劉岩低語幾句，然後抱拳道：“多謝諸位道友今日之義，我們還有事商議，道友們先請。”

    分別之後，蕭合帶著大家繼續前行。紀小璠一直情緒低落，不管是斬殺妖獸還是探討去路時，她都顯得心不在焉的。

    孟競低聲對文楠歎道：“小璠怕是好一陣子才能緩過來了，梅道友英年早逝，令人歎息。”

    他們一路上也遇到了天劍派的人，隻不過誰都沒提天劍派那四個弟子的事。看天劍派的反應，應當是不知道已經出事了。

    幾日之後，微芒山一行人即將走出群山，愈發靠近洪福洞天的中心地帶。這一路收獲不少，大家都很開心，也期待著能在洞天中心找到屬於自己的機緣。

    蕭合再三叮囑師弟師妹們不可大意，一旦進入中心區域，麵臨的就不僅僅是厲害妖獸了，還有前人留下的各種機關陷阱以及種種考驗。機緣就在眼前，不讓他們闖一闖自是不甘心，但枉送了性命則萬事皆空。

    由於範圍的縮小，遇見其他門派修士的時間便越來越多了。大家表麵上一派和氣，私底下各有各的算盤，彼此相互提防著，除了必要時的聯手，大多時間還是各走各的路。

    這一日，微芒山、上清仙門和藥王穀三派修士不約而同地來到了一處名為月穀的地方。此地正是進入洪福洞天最核心之處的必經之路。

    三隊人在穀口相遇，誰先過誰後過就成了問題。從月穀的周圍環境來看，顯然還無人入內，那麽誰若能搶占先機，裏麵的天材地寶自不用說，更有可能得到上古修士的機緣，獲得傳承。

    這樣的好處讓人眼熱，因此，三派無一肯相讓。

    藥王穀領隊的是一個名叫張元深的中年男修，待人處世很有一手，給人一種精幹老練的印象。藥王穀素知上清仙門與微芒山關係不錯，張元深心裏難免擔心這兩派聯手先把藥王穀擠掉。

    不過他善於察言觀色，這一次很快就發現了不同。看兩派修士別別扭扭的樣子，似乎是鬧了什麽不愉快？

    上清仙門的人神色肅穆，張元深仔細一數就發現他們中少了一人，心中大致有了猜測。可是如果是微芒山幹的，恐怕早就打起來了吧，不會像現在這般平靜的。

    張元深臉上帶笑，兩邊都不得罪，一邊寒暄一邊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蕭合笑道：“今日咱們三派湊巧一同前來，為的是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月穀這一關曆來不好過，張道友，蘇道友，可有意聯手？”

    蘇明峰淡淡道：“師弟師妹們更願意自力更生，在下做不了主。”

    張元深一聽，覺察兩派聯手的可能性不大，便立即道：“在下亦覺得聯手不妥，此時我們畢竟是競爭關係，能夠得到什麽，全憑自己的本事吧。”

    蕭合笑道：“哎呀，兩位道友都這麽說，我可算放心了！既如此，咱們不如以抓鬮的方式決定先後順序？”

    此事處理不好極易產生齟齬，甚至動武，抓鬮是最和平的方式了。由運氣和天意決定，不管怎樣，都怪不得別人。

    蘇明峰和張元深沒有更好的辦法，最終也點頭同意。

    領隊在一旁抓鬮時，紀小璠低聲對同門道：“想過月穀，必須遵循一定的規則，稍後讓我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