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見風使舵奴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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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這也欺人太甚了!”

    翠竹急紅了眼,眼淚都快落下來了。總以為苦盡甘來了,不想又受到這般羞辱。

    這劈床的婆娘五十來歲,被喚作慶婆子,本是這凝雲閣管事的,因著姚夢琳不受待見,便也不做正事。往日裏給姚夢琳她們使了不少絆子,擺了不少臉色,可終究也不曾做多麽過分的事情。不想,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連姚夢琳的床都給劈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待姚夢琳吩咐,翠竹便是飛跑過去,一把推開慶婆子。

    “你這瘋婆子,這是在幹什麽?誰借你的膽子,竟然做這般牲畜做的事情?”

    慶婆子身材壯碩,好些個家丁都不如她的身材板兒。這般罵著,翠竹也是心裏忌憚,警覺著她的反應。不想慶婆子愣了一下,而後竟跪下來,對著款步上前的姚夢琳便是一陣求饒。

    “老奴該死,老奴不知道少夫人還要這床,竟然自作主張劈了。老奴該死,老奴該死……”說著,慶婆子左右開弓,對著那張老臉便是“啪啪”扇了起來。

    這倒將主仆二人唬住了,兩人一陣麵麵相覷。

    這些日子沒少受慶婆子的氣,眼下看得這一場景也算是解了不少恨,可終究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午間才向劉氏賣了好,不能因為這事兒再出了岔子。不過,姚夢琳還是等到慶婆子嘴角溢血,才緩緩開了口。

    “慶婆子,你怎的對自己也下這般狠的手,快快歇手,若叫人看了去,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慶婆子早等她這句話了,平日子責罰那些下等丫鬟,隻覺得她們是細皮嫩肉不經打才嘴角溢血,此番終於知道是自己手上力道太大了。剛剛那幾下,將她自己那張老臉抽得生疼生疼的。

    不過,這幾巴掌倒也抽得值當。

    她思忖道:那張四娘可是玲瓏姑娘信得過的人,今兒個得罪了這少夫人,還不是被夫人給打了轟出府去?自己沒人撐腰,要是得罪了這少夫人,那還不得更慘?唉,這天兒也變得太快了,早上請安還被夫人拒之門外呢,眼下就這般得夫人的寵愛,世事難料啊!

    其實,如這慶婆子想法的人倒不在少數,所有的人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沉玉軒那邊到底要刮什麽風呢!

    慶婆子擔心姚夢琳心中還有不愉,又磕了兩個響頭。

    “少夫人言重了,您寬厚待人,是慶婆子自知唐突了少夫人,這才自罰。老奴不該胡亂揣測您的心思,隻是,眼瞅著夫人給您送了上好的家什物件來,想著那些個舊的,您是不要了,這才……”

    這話慶婆子倒不敢胡說,劉氏懲治張四娘的消息剛剛傳出來,就派人給姚夢琳送來了物什擺設。

    帶著翠竹,姚夢琳遲疑著踱步進屋,原本簡樸的凝雲閣已經完全變了樣。花草盆栽自是不在話下,屋內物什、擺設,包括掛在牆上的字畫都換了。

    “咯咯咯,小姐,剛剛嚇了奴婢一跳,還以為夫人是誆我們的呢!”翠竹是喜上眉梢,在屋子裏咋呼開了,半晌,又指著牆上的畫笑道:“看來呀,我們小姐的福分到了。夫人知道我們小姐是雅士,竟然還送了畫來,隻是,這字畫未免太醜了……”

    “傻丫頭,這可是張謙,張大家的手筆。”

    “張謙?張謙是哪個?還是大家?哪有他的落款了?”

    翠竹詫異,姚夢琳則是淡笑不語。張謙是嘉和年間著名的書法家、畫家,按照前生記憶,他有一癖好,便是將姓名隱於畫作之中,一般人是很難看出來的。若非張謙是父親姚子文的得意門生,她姚夢琳又如何看得出來?

    這張謙的畫作何等名貴,劉氏竟然也給送過來了!

    看著看著,姚夢琳的眉宇不禁緊蹙。

    “小姐,小姐,您再看看這紅珊瑚,天哪,可真大呀——”

    翠竹驚呼不已,絲毫沒有注意到姚夢琳微蹙的眉頭。反倒是聞聲趕來的慧珠上前,遞了茶水給姚夢琳。姚夢琳去沉玉軒的事情,慧珠是不知道的。所以,當初一幫人抬著嶄新的家什物件闖進來,她著實嚇了一跳。

    眼下知曉了原委,慧珠倒也平靜下來。她看著蹙眉的姚夢琳,遲疑道:“小姐可是也感覺有所不妥?”

    “慧珠媽媽,瞧您這是什麽話呀?這怎麽就不妥了?妥得很,妥得很,說明夫人疼愛我們家小姐。”

    翠竹單純,連忙接過慧珠的話,姚夢琳抿了一口茶,蹙眉苦笑。慧珠畢竟是老人兒,見多識廣,一語中的。

    這劉氏雖有許諾將姚夢琳當做女兒看待,卻也沒有這般厚待的道理——這屋內的擺設,就是顧家小姐顧如玉房內都不一定有過。那麽大的紅珊瑚,還有張謙的字畫,這些都是姚夢琳前生,京華中達官顯貴夢寐以求的東西。

    踱步坐到窗前,看著黯淡的天際,姚夢琳的心越來越沉重。

    原主雖是庶出的身份,可終究是出身書香門第,再加上母親阮青通文達理,其見識、禮節必定也是不差。眼下這些物什擺設送過來,估計一來為了試探她的才學,二來便是試探她的待人接物了。謝絕是不行的,長者賜不可辭;可是,不退回去,又顯得不知輕重。

    姚夢琳最終歎息一聲:“奶娘,將我的首飾全部拿來。”

    晚膳之後,姚夢琳終是定了心思,喊了慧珠,將首飾鋪開,而後便是將它們如數拆卸。

    前生,嫁給孟南君的第二年開春,京華出現了一種花樣別致的流蘇步搖。相較於過往單一呆板的佩飾來講,那流蘇步搖倒是別具一格,靈動的色澤、精巧的做工,完全將金銀珠寶首飾比了下去。

    那時正當新婚燕爾,孟南君對姚夢琳也有幾分疼愛,花重金給她買了不少流蘇步搖。閑暇無事,她細細琢磨,竟然真的琢磨透了,動手做的幾支流蘇步搖遠勝市場上賣的,被孟南君的母親帶進宮裏,還得了皇後娘娘好一通賞賜。

    想到前世的孟家,姚夢琳免不得愣怔出神,總覺得切膚之痛猶在心頭。

    “小姐,小姐,您這是幹什麽?”

    這些首飾可都是從桐廬帶過來的,雖不是價值不菲,卻也是阮青省吃儉用得來的。慧珠原本就被姚夢琳拆卸首飾嚇了一跳,此番,又看到姚夢琳眼中若有若無的淚光,心下又是一疼:“怎的又哭了?”

    “哪有哭了?隻是這煙火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