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快要將顧染逼到了情緒的崩潰邊緣。

    她抬眼，直視著陸司野，半晌眯了眯道：“這些能說明什麽？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死亡就是死亡，不能界定成謀殺。我倒是沒有想到陸先生你，也和市井街坊的八卦婦女一樣憑著猜測去認定事實？”

    “這些當然不能說明什麽。所以，我才去查了遺體報告啊。”陸司野輕笑著，一字一句吐了出來，一樣的旖旎曖昧，風情搖曳。

    顧染全身都是一僵，無法動彈。

    “誰的，遺體報告。”顧染聽見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空洞而緊張。

    “林家家主。”陸司野說的輕鬆，妖異的瞳孔中閃著些許興奮的光芒，似乎對此刻顧染的反應十分滿意。

    顧染沒有動作，心裏的浪潮已經快要翻湧出來，恐懼壓抑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她想逃離這個房間，逃離那個即將要捅破的真相……她承認，真的怕了。

    真的怕。

    她害怕聽見又一件將她推入深淵的事實，她害怕從陸司野掀動的嘴唇裏說出來的話，是另一場從未揭開的真相。

    醫院，人群，俞磊，父親，死亡……

    “不想聽聽嗎？”陸司野的聲音帶著笑意，直接紮進她的心底，在已經千瘡百孔的地方留下更大更深的窟窿。

    顧染嘴唇微微一抖，半晌，扯了扯嘴角，“想。”

    陸司野勾唇，走向了顧染，眼底燃燒著的興奮一點都不加掩飾，緩緩爬上那張精致而妖異臉頰的情緒，幾乎將顧染的整個視線吞沒。

    顧染被迫抬頭，盯著他的表情。

    “窒息死亡，死前沒有自殺傾向，不過這些突發性的東西用醫學都可以解釋，有趣的是……”他微微一頓，“屍體描述。”

    顧染閉眼，不想再看陸司野的表情。

    但他的聲音依舊沒有放過她此刻過分緊張的神經，“……右手大拇指上有紅印。”

    話音一落，顧染的腦子裏突然便有了畫麵——她見到父親最後一麵的時候，恍然間也是看見過這個場景的。當時或許有過幾秒鍾的詫異，但是悲痛已經讓她不能進行任何思考，所以放過了這個關鍵的信息。

    “所以呢？為什麽拇指上有血？”她艱難地呼吸著，表麵的沉靜掩蓋不了瞳孔中的狂風驟雨。

    “對啊，我也在想，為什麽有血呢？”陸司野若有所思地笑著，“或者不是血？”

    “那是什麽？”她瞳孔突然一縮。

    “林家家主的遺囑不難查到，上麵除了簽字，還有一個手印——俞磊算是比較聰明的，筆跡鑒定我已經送過去了，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

    顧染後背一麻，突然抬頭。

    “所以……”她說不出話了。

    她知道父親生前一直不太喜歡俞磊，並沒有支持過他們，臨終前那個遺囑她也隻當是父親為了讓自己安心才會有這樣的安排……但是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俞磊……

    俞磊！

    她的手猛地在椅子的兩側收緊，死死咬著牙，眼睛都已經快要猩紅。

    父親死後便是母親的跳樓，母親那時候雖然悲傷，但是並沒有任何輕生的跡象，如果……

    顧染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全身都是一抖。

    對，他不是恨自己嗎？不是恨林家嗎？以俞磊的性格，像碾死她一樣碾死她的父母也隻是動動心思而已……

    顧染突然覺得頭暈，腿腳發軟，胃裏翻滾得更加厲害了，想要幹嘔，卻又極力壓製。

    “所以這場鬧劇的開始，大概是林家家主的死亡，然後一直到……林衣的死。”陸司野說得很慢，一字一句都砸在顧染的心頭。

    “當然。”陸司野笑了笑，氣氛驟然間因為這個笑聲而輕鬆了不少，“也不一定就是俞磊殺的人，也許是林家家主自己願意簽呢？也許還有什麽其他隱情呢？我隻是個人猜測，你別當真。”

    他的笑聲十分輕鬆，似乎真的是在訴說一個八卦，但顧染的反應實在是太大，盡管已經竭盡全力隱藏，也依舊有大量情緒外泄。

    陸司野捕捉到了她所有的表情，看似輕鬆的麵容下也有了幾分低沉。

    這女人和林家到底什麽關係？或者，是顧家和林家有過什麽？不，從來沒聽說過這兩個家族有多深刻的交往，隻是她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說是旁觀者了，甚至像一個……當事人。

    這個想法剛出來，陸司野就搖了搖頭。太荒唐。

    “顧xiǎo jiě，你對這個事件有什麽看法？”他接著道：“凶殺？謀殺？自殺？是款款家族情，還是深深不軌意？”

    是款款家族情……還是深深不軌意？

    顧染眼眶微紅，低了頭。

    她根本就沒有第二個選項。

    一陣老式的diàn huà鈴聲突然在空氣中響了起來，莫名和整個氣氛產生了濃烈的違和感。顧染轉眼看向陸司野的shǒu jī，這才明白是什麽在響。

    陸司野看了一眼shǒu jī屏幕，將diàn huà一滑，放在了顧染的麵前，開了揚聲。

    “筆跡鑒定已經出來了……你說你大半夜的不讓我好好睡覺，非讓我查這個做什麽？”男音好聽磁性，和陸司野的拖遝風格完全不同，帶著些許硬朗的線條，充斥著倦意。

    “結果呢？”陸司野沒理會那人的抱怨，直接便道。

    “你不會說句謝謝啊？！喂陸司野，我知道你沒良心，但是……”

    陸司野沒有聲音，但對方卻越說越小聲，越說越低沉，最後隻好開口道：“算了算了，筆跡鑒定的結果是假的，看來這林家的水也很深。不過你不是隻關心你自己家裏的事嗎，怎麽突然想知道林家了？想在南城掀點浪了？我說你……”

    陸司野伸手切斷。

    顧染突然站了起來，笑了笑道：“豪門裏的真相永遠挖掘不完，這麽晚了，洗洗睡吧。”

    她轉身快步朝著門口走去，幾乎是小跑進了書房，將門一關。

    砰。

    陸司野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書房的方向一眼，轉頭又再一次將眼神移動到了電腦屏幕上。

    書房中，嗚咽聲開始低低蔓延。

    顧染抱著枕頭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眼眶猩紅，手指不斷地掐著自己的大腿。

    俞磊……每離真相進一步，她就越沉不住氣，越想要那個男人立刻就去死！

    為什麽是她？為什麽她要平白遭受這樣的苦難？

    父親……他當時該是怎樣的掙紮啊……他說過讓自己小心俞磊，小心俞磊，可是當時的她已經掉進愛情的陷阱，渾然不覺死亡的來臨……

    他弑她全家！斷她後路！謀她財產！還有什麽是俞磊不能做，不敢做的？事到如今，她要用怎樣的方法去複這個彌天的仇？

    “不得好死……”顧染低聲一字一句哭斷了音節，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

    “你會有報應的，你會有的……”她喉音悲淒，恨意灌滿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顧染猛地站起來，將枕頭狠狠一扔，重重打擊，一拳一拳也無法解了此刻快要爆炸的情緒。

    最後一擊之後，顧染腿一軟，跪了下來，滿臉淚痕，千瘡百孔。

    她俯身，將臉埋進了腿中，半晌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抬頭，眸光閃動。

    “你等著。”顧染開口，恨意已經深深種在字裏行間。

    她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總有一天我要你跪著求我，要你家破人亡，要你求**——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