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後一靠，靠在了凳子上，隱約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但是細究起來，又說不清。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她到現在也不知道，可是心裏已經不由自主開始給出幾分信任，這顯然是很不好的兆頭。

    前世就是被自己結婚三年的丈夫害死的，今生雖然不至於愚蠢到那個地步，但是防備的心思還是不能全無。

    “算了，吃麵。”顧染重新坐直了身子，低頭吃麵。

    另一邊。

    陸司野抬腳，將門輕輕一動，關上了，眼眸裏的笑意卻突然肆意飛揚。

    好玩。

    一開始隻是對這件事情有了點興趣，顧家和林家兩個完全不相幹的家族，怎麽會牽扯到一起？

    這個女人掌握的資料是他的資料庫裏所沒有的，比如俞磊的狼子野心，比如林季塵的才華，比如死去的林家大xiǎo jiě的一切細節……

    但是玩到現在，他發現好像這個女人的本身……更有趣。

    這一夜兩人心思各異，注定難眠。

    天光剛剛亮起，顧染就起來了，做了簡餐，買了全麥麵包和脫脂牛奶，回來時就見沙發上已經坐了一個身影，眼睛一眯。

    早餐準時吃完，她起身收拾盤子，出門的時候才發現身後又跟了一個人。

    “一起去。”陸司野晃了晃車鑰匙。

    顧染挑眉，沒有說話。他難得心血來潮，不管打得什麽鬼主意，最後都是拒絕不了。

    半小時後，車緩緩在林季塵所在的公寓停了下來。

    顧染下車，走上了樓，按響了門鈴。

    沒有一會兒，門邊開了。

    林季塵穿戴整齊地站在門後，濃眉大眼，長相清秀，顯然已經褪去了上次見麵的狼狽，頭發也已經修建過了，幹淨陽光的形象向來很給他加分，但是臉頰凹陷，本來就清瘦的身板更加單薄，裹在寬大的衣服中隻剩下一個骨架似的，背也有些彎曲了，一眼瞥去仿佛老了幾十歲。

    顧染微微一愣，突然抿了唇，鼻尖泛酸。

    不一樣了……全都不一樣了。那雙眼睛裏的情緒她甚至不敢去深究，死水一般，沒有任何波動，空洞的瞳孔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拖向深淵。

    顧染低了頭，半晌，開口道：“進去說吧。”

    林季塵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身走了進去，靠在了牆邊，姿勢依然是防備的。

    他手邊已經多了本子和筆，上麵寫著淩亂的字跡，想來應該是和這兩天送飯的人進行過溝通，他們來之前也是提前告知過的。

    “今天來，是想和你商量件事。”顧染開口道。

    陸司野轉身坐在了沙發上，靠在一邊，臨坐下前還拿紙擦了擦。

    林季塵點了點頭，麵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眼底依舊有些青黑，眼眶深陷，泛白的嘴唇難掩疲憊，但依舊看得出俊秀的痕跡。

    “顧家的公司缺一個職位，如果你感興趣，可以過來。”她接著道，沒有將眼神投向林季塵，始終低著。

    林季塵突然抬了頭，眸中泛起了一絲情緒，但很快就銷聲匿跡。

    他迅速低頭，在本子上寫下了幾個字。

    “我姐姐……”

    顧染眼眶猛地泛紅，隻看了一會兒他的手指運動的軌跡，就立刻轉過頭去，拚命平息自己的情緒，但是冷不丁對上了陸司野充斥著笑意的眼睛，表情猛地冷了下來。

    林季塵寫完了，將本子遞給了顧染。

    “我姐姐的死因，你知道嗎？是不是和俞磊有關？”

    直接了當，他也確實聰明。

    顧染在看見“俞磊”這兩個字的時候眉頭一跳，咬了咬牙，目光轉到“姐姐”兩個字上時，鼻尖再一次泛酸。

    她深吸一口氣之後，抬頭道：“抱歉，你姐姐死因外界都說是車禍，我也不太清楚。”

    現在的她已經一門心思套進了仇恨裏，隻要俞磊好好活著一天，她就夜不能寐日日失眠……她不能再讓林季塵踏上和自己異樣的路，他可以參與，但是最好的情況就是不知情。

    林季塵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之後，沒有說話，低頭寫了幾個字。

    “進公司裏，會有和凰天對抗的機會嗎？”

    顧染看了一眼，半晌，點頭道：“我們的主要競爭對手，本就是凰天。”

    “好，我答應。”

    兩人起身準備離開，陸司野依舊走在顧染的身後，細細觀察著的她和林季塵之間的互動，步子很慢。

    林季塵站在門邊，目送著他們離開，突然伸手。

    陸司野回頭。

    門即將要關上時，他瞥了一眼門縫處，見林季塵的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隻半掌大的蜘蛛，正用手擰著，麵無表情。

    那隻蜘蛛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間掙紮了一下，就沒了動靜。

    林季塵轉手一扔，抽出紙，緩緩擦拭著自己的手，從始至終沒有出現一絲情緒。

    陸司野將頭給轉了回來，眼神深了些。

    “聽說林家這位公子哥生性殘忍，今天看著好像不是這麽回事。”陸司野開口，半笑著道。

    “生性殘忍？”顧染看了他一眼，“他不殘忍，隻是對待陌生人冷淡了點，很聰明，底子也是善良有愛的。”

    “是嗎。”陸司野沒再說話。

    接下來的半天，顧染獨自一人做著計劃，一直熬到了半夜，小睡一會兒便起來準備去試鏡的現場。

    路上她連打幾個哈欠，困意連天，終於引來陸司野的注目。

    “顧總要是想把自己給熬死，也別死在我身邊。”他話裏無情。

    “我倒是奇怪，陸大少爺是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嗎？一天兩天的，甘願當我的司機？”顧染轉頭。

    “我這人，喜歡看戲。”陸司野意味不明地拉扯起了嘴角：“哪裏的戲最好看，我就往哪裏鑽。為了看戲心甘情願當了司機，顧xiǎo jiě似乎還意見頗多？”

    顧染斜了他一眼，知道陸司野就一張嘴毒，這頓時間也算是摸清了一點這位爺的性格，所以沒打算回嘴和他一般計較。

    車子很快停了下來，段予初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一見他們，段予初便抬腿走了過來。

    “來得挺早。”顧染看了他一眼，心裏算是稍稍安穩了。

    段予初點頭笑了笑，跟在顧染的背後朝著前方走去。

    “喲，這不是剛上任的顧大總裁嗎？上次見麵沒有細聊，這三把火的第一把，都燒到試鏡現場來啦？”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嗓音。

    顧染將頭微微一偏，看見了來人，手指猛地在身側收緊了一瞬，又放開了。

    江夕藍。

    她放鬆了表情，朝著江夕藍的身後看了一眼，笑了起來：“江xiǎo jiě是什麽時候入職的凰天？今天燒的是第幾把火？”

    江夕藍一愣。

    印象裏和資料裏的顧染都不應該是現在這樣，外界對於顧染接手百盛這件事，全都當成一個笑話。大家都知道顧染這性子，成不了大事，背地裏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這帶藝人可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的事情，我沒有別的意思啊顧xiǎo jiě，您別誤會了，隻是不管我是不是新官，到底還是燒過這種火的。”

    這話裏的意思十分明顯了——顧染對於這個行業完全是空白，而江夕藍不同，她在之前便是金牌經紀人，這次入職凰天，也算是專業對口了。

    不等顧染說話，江夕藍接著對身邊的人道：“放心吧，這角色你勢在必得，已經成定局的東西，再跳梁，也不過是小醜演戲。”

    顧染眉頭一挑，深究了一下這話裏的意思。

    難不成江夕藍已經提前走過了hòu mén？

    “那拭目以待了。”顧染開口道，轉身帶著段予初離開。

    走了兩步，段予初在身後低聲開口：“今天的試鏡……”

    “你放心。”顧染轉頭，平靜的神情讓段予初定了定心神，“沒事，就算他凰天把這hòu mén走破，我不信選角的人還真會放過有臉有演技的人。”

    段予初隻要好好表現，勢必大火。剛才江夕藍的舉動半真半假，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擾亂段予初的心神。

    段予初點了頭：“好。”

    十分鍾後，試鏡開始。

    先上了幾個演技一般的，基本沒有看頭，顧染百無聊賴地抱臂，時不時看著劇本，時不時看著台上。

    這試鏡用的就那麽幾個情節，翻來覆去都演爛了，還能出什麽新意？

    果然，江夕藍帶來的人一上去，便十分生硬地念著台詞。

    “姑娘的武功如此精湛卓絕，功法竟有些昆侖山一派的影子，在下苦苦研究各大派係已有數餘年，不知可否……”

    顧染閉了閉眼。這演技……她上去都未必會差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背了那麽久還無法脫稿不說，生生將試鏡現場念出了點朗誦比賽的味道。

    導演的表情也有些不對了，但是麵色倒還能強撐。

    “下一個，段予初。”有人叫道。

    段予初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顧染一眼。

    顧染微微點頭。

    前一個人正好從台上下來，經過段予初時突然停住了腳步，微笑著低聲說了句什麽，段予初神色如常，但是眼底顯然閃過一絲慌亂。

    顧染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說了什麽？

    那頭的段予初深吸了口氣，上了台，將稿子放在了一邊，對著選角導演微微一笑，額角的汗液還是將他的緊張暴露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