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染微微抿唇，思索片刻之後轉頭看向了陸司野。

    陸司野手裏拿著棋，依舊是隨意的姿態，低頭看著棋盤中的布局，突然抬起頭，若有所覺似的也朝著顧染這邊看了一眼。

    顧染立刻將眼神給縮了回去，隨後心底就是一陣懊惱。

    為什麽心虛？剛才下意識地不想和陸司野的眼神接觸，但是細想起來，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做的緣由。

    她再一次抬眼，四目相接，眸光在空氣中的某個點交匯了一瞬，陸司野眼中的笑意越發明顯了，肆意飛揚，妖而不媚。

    陸妖精。

    她心裏嘀咕了一句，隨後對著林碧嵐點了點頭道：“也好。”

    ……

    生日宴當天。

    顧家的生日宴難得高調，這一次幾乎是邀請了半個上流社會的人來到現場，江夕藍和俞磊也在邀請人之列。

    顧染身著黑裙下車的時候，陸司野已經等在門邊了。他今天臨時有事要處理，所以兩人沒有一同前來。

    她轉頭輕輕一瞥，抬腿朝他走了過去，裙擺因為她的動作而微微漂浮著，在風中搖曳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陸司野一抬頭，眼神剛好定在她掀動的裙擺上，眸光突然一亮。

    赫本風，略帶複古，半片黑色頭紗剛好垂到熾熱燃燒著的唇瓣上，今天的眼妝也加重了些，帶著半分妖冶半分成熟，腹部有比較明顯的隆起，但是走起路來還是平平穩穩，絲毫不影響風姿。她視線微抬，直逼陸司野。

    “等了很久？”顧染邊走邊開口。

    陸司野抬起了手臂，忽略了她的問題，開口說了一句：“很美。”

    顧染一愣，隨後眯了眯眼睛道：“突然誇我……真心還是假意？”

    “假意。”陸司野懶懶答，視線重新收了回去。

    他很少見到顧染這副模樣，她的五官精致是毋庸置疑的，但大多時候素麵朝天，美得沒有攻擊性。有時候他甚至懷疑，就顧染這個性子，是怎麽在麵上做到溫柔婉約的……大約也是有一定的功力了。

    “江夕藍和俞磊已經進去了，剛才特意過來和我打了個招呼。”陸司野輕鬆將顧染的手臂一夾，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帶起來往前走，步子不快，遷就著她的速度。

    顧染腦子裏突然晃動著那天晚上陸司野的眼神，總覺得從那天過後，陸司野對待自己的態度就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具體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出。

    “嗯，江夕藍現在大概恨得牙癢。”

    “怕嗎？”兩人轉了個彎，走進了大廳。

    目光瞬間集中在他們的身上，今晚兩人的氣質異常和諧，都帶著股妖勁，剛才經過窗前的時候顧染還有些驚訝，就算今晚刻意在妝容上下了些功夫，陸司野眉眼之中流露出的媚態還真是輕易學不來的。

    “怕？”顧染目光一轉，和大廳中間的某個視線相遇了。

    江夕藍握著酒杯的手指突然緊了緊，咬牙眯著眼，盯著顧染的方向，整張臉都是不加掩飾的刻骨仇恨。

    顧染邁動了步子，正麵朝著江夕藍迎了上去，嘴唇輕啟，從牙縫裏迸出了幾個字，“我就怕她不來。”

    陸司野側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將她臉上刮了刮。

    顧染一愣，不解地抬眼看了看他。

    周圍立刻發出了一陣豔羨的低語，離得近的竊竊私語甚至還能聽見。

    “今天是生日宴，你別亂來啊。”顧染雖然心裏知道陸司野不會做什麽，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囑咐了一句。這個男人幾乎是整場最不可控的因素了……

    “我知道。”他笑著，突然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呼了口氣，隨後浸染了笑意的低笑聲在她整個脖頸上噴薄著：“所以才要讓他們看看顧家xiǎo jiě的婚後生活有多和諧美滿……”

    顧染聽著這句調笑，心裏卻突然不可抑製地悸動了一下。

    他雖然帶著調侃，但這個舉動無疑是秀了恩愛的同時還破了外界的傳言，給足了她麵子。

    她收回眼神，在江夕藍的麵前站定。

    “江xiǎo jiě。”顧染伸手拿了一邊的清水，對著她舉了舉杯道：“我不方便喝酒，但是你今天大駕光臨，我很榮幸。”

    “榮幸就不用了。顧xiǎo jiě這麽大陣仗地辦個生日宴，我目光短淺也沒有見過什麽世麵，隻是想來湊湊熱鬧。”江夕藍眯了眯眼睛，抬手將香檳的杯子在她的杯沿上碰了一下，笑容裏都染上了攻擊。

    眾人都偷偷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一時間也沒有看出什麽異樣來。

    顧染微笑著道：“是嗎？前幾天聽說了令弟的事情，本想著去葬禮上表達自己的心意，但是最近百盛的事務太忙，新人也需要培訓，所以沒有時間，江xiǎo jiě不會介意吧？”

    字字紮心。仿佛兩人昨天下午未曾見過麵一般。

    令弟，節哀，百盛……樁樁件件，都是最近將江夕藍壓得喘不過氣的事情。

    江夕藍眸光瞬間狠厲了起來，心裏一痛，死死咬牙，盯著顧染的表情看了許久，才一字一句地開口道：“……不介意。”

    顧染沉默，但是眼神裏有眸中情緒已經開始匯集。

    她突然想到自己重生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夜不能寐，隻要稍稍有些睡意，腦子裏就立刻會出現那天車庫裏江夕藍的臉，耳邊也始終纏繞著她的靈動的笑聲，媚意刻骨，恨意……也刻骨。

    那樣的日日夜夜她是怎麽熬過來的，今後的日日夜夜……也希望江夕藍能好好熬過去。

    江夕藍始終盯著顧染的眼，在觸到她眼神的時候眉間猛然一蹙。

    剛才有一個瞬間，她仿佛在這張臉上看見了另一張臉——倒在血泊裏，也是這樣看著她，看著車庫的天花板，直到身體涼了都沒有合上。這個眼神熟悉得讓她心驚。

    江夕藍突然後退了一步，猶疑也隻是幾秒鍾的事情，理智立刻將她拉回了現實。

    簡直是瘋了……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怎麽會把顧染和林衣想到一塊兒去了？

    “不介意就好，謝謝江xiǎo jiě寬容。”顧染點頭，滿意地看了一眼江夕藍的表情，轉身就要離開。

    江夕藍的手指突然在酒杯上一握，開口道：“等等……”說著腳步突然一晃，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朝著顧染的身上摔去。

    顧染眉頭一蹙，一雙手卻突然橫空伸了過來，輕描淡寫地便將江夕藍手中即將要傾倒出來的酒杯給輕輕一握。

    “啊……”她驚叫了一聲，吃痛後退，身子也立刻站直了，縮著朝後。

    “江xiǎo jiě憂思過度，走路也要小心點。”陸司野微微一笑，手指的力度非但沒有放鬆，反而加重了一些，眉目之間的狠厲也漸漸在燈光下顯露了出來，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顧染也轉身，心有餘悸地看了那個酒杯一眼。

    剛才是她疏忽……這個角度，旁邊便是桌子的邊沿，摔倒了是很有可能撞到肚子的，以江夕藍身子傾斜的角度看，想要推她的力道應該是不輕。

    江夕藍臉色變換了一下，最終還是帶著幾分不甘，咬牙道：“抱歉。”

    這個道歉充斥著不甘和不屑，語氣輕蔑。

    眾人的表情微微一變，都感受到了空氣中的暗潮湧動。

    “沒事。”陸司野回敬了一句，原諒的話卻是說得譏諷和無謂的。

    江夕藍臉上的神色更加不好看了，抿著唇半晌不語，眼神轉向了自己的手臂之間。

    陸司野看了她一眼，這才緩緩將手給放了下來，伸手一摟顧染的腰身，轉身離開。

    “阿染阿野。”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渾厚的嗓音。

    顧染腳步一停，轉頭已是柔和的微笑：“爸。”

    “爸。”陸司野的表情也柔和了些許。

    “怎麽回事？”顧立國看了江夕藍的方向一眼。

    “沒事，小問題。”陸司野先回答了一句：“百盛和凰天的對衝苗頭已經起來了，她對我們有敵意也是正常。”

    “別在大庭廣眾下做得太明顯。”顧立國神色稍緩，轉頭對著顧染道：“你跟我來。”

    顧染點頭，兩人走到了一邊。

    顧立國看了她肚子一眼，微微一歎道：“平時穿著寬鬆的衣服還看不出來，現在看著，肚子已經很大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顧染無奈地笑了笑：“爸，我真的不知道。”

    關於孩子的父親，她比顧立國更加好奇，也更加迫切地需要知道。但是這事情現在沒有眉目，也隻能暫時擱置，她有的是比孩子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她去完成。

    顧立國再次看了她的表情一眼，見他說得誠懇，隻能輕歎一句。

    “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自己心裏清楚。也難得阿野這孩子不介意，他要是能真心對待你和孩子，我也沒有什麽好擔心。”

    顧染轉頭看了陸司野一眼，不知為何，心底突然安定了幾分。

    “他會的。”顧染道。這話雖是安慰顧立國，但是說出口時，顧染驚覺自己心底也有幾分相信。

    顧立國看了看她的肚子，眼神再一次朝著陸司野的方向轉了一下，輕歎一句，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