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染的腳步停在林季塵住處門口時，嘴唇輕輕抿了抿。

    陸司野曾經問過她，她對林季塵的了解有多少……當時她十分自信，雖然沒有對陸司野說什麽，但是心裏對這個問題有著清晰的dá àn。此刻這個dá àn卻突然……變得不清晰了起來。

    她的弟弟，和她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至親的人……她真的了解嗎？

    顧染掏出shǒu jī，點開陸司野的聯係人，想了想，發了條消息。

    “如果你一直信任的人欺騙了你，或者他對你的所有都是wěi zhuāng……你會怎麽辦？”

    對於她來說，林季塵的一絲一毫欺瞞，都會讓她無力和憤怒。

    陸司野的消息幾乎是立刻便回了過來：“我沒有一直信任的人。”

    顧染咬牙，閉了閉眼……問陸妖精這個問題，無疑是最可笑的。這人根本就不能按照正常人的腦回路來轉，但更讓她驚訝的是，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候會想要去依靠他。

    顧染捏了捏手指，抬手敲門。

    不一會，門開了。

    林季塵的臉在門後出現，眼裏依舊是清澈見底的情緒，十分坦然，即使剛才在車上對視了一瞬，他也沒有半分逃避的意思。

    他動了動身子，側向了一邊，示意顧染進去。

    顧染看了他一眼，掩下此刻心裏複雜的情緒，卻還是難以平息心中浮動著的幾乎衝出胸口的東西。

    半晌，她深吸了口氣，踏進房間內。

    “你剛才去哪兒了？”顧染開口。

    林季塵關門的手微微一滯，轉頭看了顧染一眼，隨後伸手將shǒu jī給拿了過來。

    “沒去哪。”

    顧染看了shǒu jī一眼，笑了笑，“魏端的地下車庫，那些人是你派去的吧？”這句話她說得十分艱難。

    其實心裏已經有了dá àn，那些人，那輛車，都眼熟得讓她心驚，更何況還有最後的一瞥，雖然看得不真切，但是對於林季塵的樣貌她實在太過熟悉，隻是一個模糊的車後座的側臉，她就可以肯定。

    林季塵的手指一動，轉身坐在了沙發上。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來問我？”

    顧染將目光從shǒu jī屏上收了回來，半晌都沒有作答。

    shǒu jī屏幕突然一亮，陸司野的消息再一次映入眼簾。

    “你未必也對你信任的人說了全部，不用在意這些。”

    他終究還是回答了。

    顧染的神思一鬆，突然抿唇笑了笑。

    也是。她現在連自己的身份都對季塵瞞著，又怎麽能要求他對此刻的自己說出全部？顧染，你已經不是他的姐姐了，你現在的身份隻是顧家二xiǎo jiě……

    “今天如果我沒有出現，魏端的下場是什麽？”她抬頭，幽幽問了一句。

    林季塵眸光一閃，隨即打字遞了過來。

    “打到他晚上不能參加飯局為止。”

    晚上的飯局……顧染眼神一滯，抬了頭。

    他知道？

    林季塵的shǒu jī再一次伸了過來，在桌上一放。

    顧染低頭一字一字看著，眼眶突然紅了紅，立刻轉頭掩飾自己此刻的情緒浮動。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會回頭。之前是瞞了你，但是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這一點我問心無愧。魏端他想要聯手江夕藍陷害薛寧，到時候對百盛也沒有益處，我暫時動不了江夕藍，但是動一動魏端還是綽綽有餘。”

    顧染抬眼，“今天那些人是你朋友？”

    她心中一凜，在看見“這條路”的時候眼皮就已經開始跳動了。

    “這條路”是什麽路？她知道上次的那幾人看起來都不是善茬，林季塵從前並沒有和這些人來往，不然也不至於被俞磊桎梏。雖然顧染沒有進過那個圈子，卻總是明白一些的。要讓這些人心甘情願聽他的話，大概……沒有那麽容易。

    “是我朋友，其他的我不想多說。你知道我要為我姐姐報仇，很多東西還請你諒解。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也隻有這件事，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做到。”

    顧染眼眶一熱，拿著shǒu jī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眼淚幾乎是在瞬間砸下來的，猝不及防，一抬眼，透過模糊的視線也可以看見林季塵錯愕的臉。

    她慌忙伸手將眼淚一擦，抿唇沒了言語。

    麵對林季塵，她總是很難克製自己的情緒。林季塵是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證明她還存在過的人，也隻有他質疑林衣的死，隻有他相信林衣是被陷害並且懷疑到了俞磊的頭上，也隻有他……在默默努力著為自己討回公道。

    顧染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認真地看了林季塵一眼，林季塵也將頭一抬，犀利的眸光瞬間在空中相遇，碰撞了一瞬，熟悉而陌生。

    他眼睛一眯，也很難說清此刻的感覺。麵前這個人從見到的第一麵開始給他的感覺就是舒服而異樣的，仿佛相識了很久，她一眼便能將自己看透，也仿佛能透過這張臉看見另一張他已經思念了很久的臉……明明毫無關聯，卻總是能輕易聯想到。

    “季塵，我認你做弟弟吧？”顧染開口。

    林季塵的表情一變，五官都顫了顫，有一瞬間的疑惑和不可置信，盯著顧染的表情看了許久，張了張嘴。

    “這不是我臨時起意，也不是同情或者其他什麽原因……你別誤會。”顧染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我……我從小到大都很想要一個弟弟，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投緣，還有……目標一致。”

    目標一致？

    林季塵眉頭稍稍一鬆，但還是有些不解。

    “為林衣報仇。”顧染的視線緊緊鎖著林季塵，沒有一刻鬆懈，一字一句開了口：“從前我不知道你的決心，對於我和林衣之間的事情，也很少和你提起。我和她之間的淵源絕對不是朋友這麽簡單，所以你也可以放心。我相信這段時間下來，你應該看得清楚我要打擊百盛的決心，如果不是有其他原因，麵對之前毫無勝算的局麵，我又怎麽會想去雞蛋碰石頭？”

    林季塵沉默一瞬，低頭打字。

    “你不怕嗎？”

    顧染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今天那樣的局麵，放在其他人身上也必然會有一些畏懼，而她如果就單單隻是顧染這個身份，也會被嚇得手足無措。但是出了顧染，她還是……他的姐姐。

    顧染搖頭：“林衣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不管你做什麽，我都相信有理由。”

    他的目光停留在顧染的眼睛上，一瞬間，有種難以言說的衝動。

    半晌，他點了點頭，緩慢而沉重，像是某種無聲的宣誓。

    顧染瞬間笑了出來，抑製自己鼻尖的微酸，點了點頭。

    兩人相顧無言了幾秒之後，顧染重新整理了自己情緒抬了頭。

    “可以和我說說那些人的來頭嗎？”

    林季塵點頭，沒有任何猶豫。

    對於他來說，相信了之後再交付，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從前他對顧染有過疑慮，現在這些疑慮雖然沒有全消，但已經沒有去顧及的必要了。

    “何遇的人。”

    何遇……顧染眼前閃過一張臉，有了些許印象。

    她沒有再細問，轉而開口道：“這些人現在是聽你的指揮嗎？”

    “對。”

    “你指揮他們應該……不用付出什麽代價吧？”顧染盯著林季塵的表情觀察著。

    林季塵突然笑了笑，表情難得溫暖。他明白顧染的關心，這樣的關心並不讓人討厭。

    “不會，你放心。”

    “那就好。”顧染點了頭，笑容突然冷了冷，轉頭看向了窗外，樹枝在風中搖曳著，“……既然江夕藍那邊已經把局給我們設好了，不玩玩恐怕對不起她的一番苦心。”

    林季塵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兩人一對視，心裏都有了決斷。

    晚上。

    江夕藍從鏡中看著自己眼角的些許細紋，摸了摸。

    身後的化妝師開口道：“江姐，您這皮膚好著呢！”

    “老了。”江夕藍輕歎了一句，“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她說著，閉了口。

    “江姐，喝水。”身邊突然遞過來一個杯子。

    江夕藍點了頭，正好渴了，伸手拿了水杯喝了一口。

    化妝師將她的頭發抓了抓，對著鏡子比對著造型，隨後伸手拿了直板夾，正準備往江夕藍頭發上靠，身下的人突然一晃。

    “江姐？！”化妝師驚叫一句，伸手將人一摟，脖子突然一涼。

    “別動，人放開，你沒事。”剛才遞水過來的男人透過鏡子，眼神陰冷，水果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頸處，稍微用力便能見血。

    化妝師瞬間臉色蒼白，乖乖地放了手。

    門外衝進來幾個男人，粗魯地將江夕藍扯著出了門。

    化妝師腿一軟，看著幾人的背影，哆嗦著不知道該怎麽辦。

    “現在怎麽辦？”一人轉頭，看向車後座的林季塵。

    林季塵抬了抬下巴，朝著前方一揚。

    “是。”那人道，轉頭開車，目標是瑾華酒店。

    與此同時，顧染也上了陸司野的車，轉頭看了陸司野一眼。

    “陸少爺，今天晚上的戲，你一定喜歡。”她轉頭微笑著，係上了安全帶。

    陸司野唇角的笑容越發妖嬈，手一伸，突然將她下巴輕輕一捏，四目相接了一瞬。

    “比起戲，我倒是更喜歡今晚的你。”

    妖嬈，陰冷，帶著點睚眥必報的狠勁……這女人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他突然放手，在顧染反抗之前重新搭上了方向盤，轉頭開車。

    顧染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