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末路窮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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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哈爾巴拉聽到頭曼單於說獨孤敖嘎再不能任大將軍,立即撐起了話頭,不失時機地對獨孤敖嘎喝道:
“獨孤敖嘎,單於已經發話,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匈奴的大將軍,也不是龍城衛隊的首領了。你已經沒有直接與單於對話的資格了,你趕快滾吧。”
獨孤敖嘎氣得胡子亂抖,已完全失去理智,伸長手臂,指著頭曼單於吼道:
“頭曼,真沒想到呀,你今天竟然淪落為這些人的工具。匈奴即將毀在你的手裏,你對得起匈奴千年的基業嗎?你敢與我登上祭壇,麵對上天,麵對祖宗,亮開各自的心扉,讓長生天、讓老祖宗來明斷嗎?”
頭曼單於喘息著,顫抖著手,手背對著獨孤敖嘎連著揚了幾揚,說道:“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攣鞮希都日古喊道:“賀木額日斯,還不趕快將這老瘋子轟出去。”
剛才,獨孤敖嘎說刺殺冒頓的人是自己,賀木額日斯隻嚇得六神無主,軟作一團。
沒想到峰回路轉,轉眼間又煙消雲散了。
這場唇槍舌戰,賀木額日斯當然插不上嘴,他也沒有資格插嘴。
現在,終於輪到賀木額日斯登場了。
賀木額日斯猛地站起身來,瞪著眼睛,慢慢向獨孤敖嘎走去,惡狠狠地說:
“老東西,你欺壓了我這麽多年,你也有今天呀。”
萬俟騰和一直在宮室外徘徊,宮室內每一個人的話語他都盡收耳底。
此時,知道獨孤敖嘎要吃虧,已顧不得許多,立即拔刀在手,一腳踹開屋門,挺身擋在獨孤敖嘎身前,喝道:
“我看你們誰敢對老將軍無禮。”
眾人嘩啦啦全都站了起來,望著萬俟騰和手裏的刀。
此時,賀木額日斯剛好走到獨孤敖嘎麵前,正要伸手去抓獨孤敖嘎的衣領。
萬俟騰和猛然衝了進來,刀尖便指向了賀木額日斯的喉嚨。
賀木額日斯大驚,不由得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萬俟騰和護著大罵不止的獨孤敖嘎,退出了宮室。
萬俟騰和將獨孤敖嘎扔在地下的長刀撿起,掛回到獨孤敖嘎的腰間,扶著獨孤敖嘎,向獨孤敖嘎家走去。
獨孤敖嘎已不再叫罵,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抬頭望了一眼正要落山的日頭,對萬俟騰和說:
“你去韝馬,咱們走吧,離開這肮髒的地方。”
萬俟騰和返回頭望了一眼頭曼單於的宮室,看到並沒有人跟過來,讓獨孤敖嘎回家作準備,自己快步向馬廄跑去。
萬俟騰和知道,此時最好的做法,便是快快離開龍城,離開這危機四伏的地方。
獨孤敖嘎回到家中,讓老伴趕快準備食物。
盡管自己絲毫沒有食欲,但獨孤敖嘎和萬俟騰和已經大半天滴水未進了,下頓飯還不知在何時何地才能吃到,現在的首要任務,便是添飽肚子。
待萬俟騰和準備好馬匹來到獨孤敖嘎家,獨孤敖嘎才對老伴說:“你也快吃吧,咱們吃完了就走。”
“走?我也走?”老伴不解地問。
獨孤敖嘎點了點頭。
獨孤敖嘎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老伴說清楚原由。
“咱們去哪?”老伴又問。
獨孤敖嘎皺了下眉,沒有回答。
獨孤敖嘎和老伴本育有兩兒兩女。大兒子已在複土戰爭中為國捐軀,二兒子也在一次狩獵中被狗熊一掌拍死。
兩個女兒遠嫁到了草原上,草原上的牧民居無定所,誰知她們遊牧到了哪裏。
獨孤敖嘎的心裏好生悲涼。
自己將全部人生,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了龍城,兩手空空,連一隻羊的資產都沒有。
沒想到老了,卻落得個無家可歸的地步。
獨孤敖嘎悲哀地抬頭望天。
天空仍然被黑雲籠罩,灰蒙蒙一片。
三人出了龍城,獨孤敖嘎對萬俟騰和說:
“你回到冒頓那裏去吧。看來,能救我匈奴的人,隻有冒頓了。冒頓現在需要人幫他。
“你走吧,見到冒頓以後,將我們回龍城的結果,原原本本告訴冒頓,冒頓一定有辦法對付他們。”
獨孤敖嘎望著茫茫雪原,說:
“見過冒頓以後,你就去找代青,對他言明利害。我想,代青一定會明辨是非的。
“你們倆將龍城衛隊交給冒頓,以後要聽從冒頓的指揮。保我匈奴不亡國,就靠你們通力合作了。”
萬俟騰和含淚點頭。
“那您去哪裏?”萬俟騰和擔心地問。
獨孤敖嘎仰頭望著天空,喃喃道:
“我老了,已經不中用了。我和老伴隨便在草原上轉轉,尋找一下女兒,也就這樣了。”
萬俟騰和的心裏呼隆隆滾過一陣悲涼。
萬俟騰和追隨獨孤敖嘎多年,雖然是上下級關係,卻親同父子。
危難時刻,萬俟騰和怎能扔下獨孤敖嘎獨自離去,讓老將軍冒著嚴寒在草原上流浪呀。
萬俟騰和搖頭說:“那不行。我們還是一起回森林吧,那裏有我們的龍城衛隊,那裏才是我們的家。”
獨孤敖嘎搖頭苦笑道:
“我已不是龍城衛隊的首領,還回去幹什麽?
“再說,我若回到冒頓那裏,更讓他們抓住了我們要謀反的證據,我不能連累了冒頓。”
看到萬俟騰和仍在思索著什麽,獨孤敖嘎拍著萬俟騰和的肩膀,再次堅定地說:
“你快走吧。一定要告訴冒頓,龍城衛隊決不能落在赫連哈爾巴拉的手裏,成了她作惡的工具。咱們就此別過吧。”
萬俟騰和再也忍不住,淚水嘩嘩流了下來,哽咽著勸道:
“我們還是一起走吧,即使不回龍城衛隊,到冒頓的萬戶長營地暫避一時也可以。我怎能忍心讓您和您老伴飄蕩在雪原上呀。”
獨孤敖嘎長歎一聲,說:
“我意已決。待安頓好了老伴,我就到宇文阿古達木那裏去。
“到宇文阿古達木那裏,我或許還能派得上用場。
“你還是自己走吧。”
萬俟騰和深知獨孤敖嘎的脾氣,決定了的事情,很難讓他再改變主意。
但自己又怎忍心在這種時候離他而去呀。
萬俟騰和考慮再三,決定還是先將老倆口送到自己家去,安頓好獨孤敖嘎以後,再回森林去見冒頓。
萬俟騰和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家離這裏近,咱們先到我家去,再作下一步打算,您看如何?”
獨孤敖嘎想了一下,搖頭道:
“如果這時候賀木額日斯去帶龍城衛隊回龍城,龍城衛隊必會與冒頓的人馬發生衝突,我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你還是趕快去找代青,將龍城衛隊交到冒頓手裏的好,夜長夢多呀。”
萬俟騰和搖了搖頭,說:“我想不會。沒有您的指令,代青絕不會輕易將龍城衛隊交給賀木額日斯。
“再說,冒頓和呼延吉樂是何等的精明,聽到了您被免職的消息,他們一定會提前動手,將龍城衛隊抓在手中的。”
獨孤敖嘎長歎一聲,抬頭久久地望著龍城後麵高高的祭壇,喃喃道:“但願長生天保佑我匈奴能平安度過此劫。”
說完,獨孤敖嘎將老伴扶上馬背,三個人向日落的方向走去,漸漸消失在雪原上。
頭曼單於在氣頭上攆走了獨孤敖嘎,第二天一大早便後悔了。
頭曼單於破例走出自己的宮室,急衝衝來到獨孤敖嘎家,推門而入,已是人去屋空。
無名的煩惱立即籠罩在了頭曼單於的心頭,心裏好不是滋味,立即百無聊賴起來,胸中煩悶難消。
頭曼單於想起了獨孤敖嘎的諸多好處。
特別是艱苦卓絕的戰爭年代,獨孤敖嘎身先士卒,幫他打勝了多少大仗硬仗呀。
人們都說,獨孤敖嘎是他頭曼單於的拳頭,隻要他頭曼單於想打掉敵人的哪支兵馬,想拿下敵人的哪座營盤,獨孤敖嘎總能給他辦到。
當年,一聽到獨孤敖嘎的名字,就讓敵人聞風喪膽。
戰爭結束以後,頭曼單於惟獨將獨孤敖嘎留在了龍城。每有難決之事,頭曼單於都要征求獨孤敖嘎的意見。
最近是怎麽啦?是獨孤敖嘎錯了還是自己錯了呢?
如果是自己的錯,又錯在了哪裏?
將衛隊調回龍城,讓冒頓回龍城協助自己料理國事,有什麽錯?
那就是獨孤敖嘎錯了?他又錯在了哪裏?
頭曼單於反複思量,覺得獨孤敖嘎錯在錯在沒有認真執行自己的命令。
哦,獨孤敖嘎要求要與自己單獨交談,一定是要向自己陳述他不執行命令的理由,或者還有其他機密的事情要與自己單獨交談。
自己為何就不給他一次徹底陳述的機會呢?
那麽多人七嘴八舌地亂攪和,獨孤敖嘎嘴笨,又哪能說得清楚?
看來還是自己錯了,錯就錯在不但沒有單獨與獨孤敖嘎交談,還將獨孤敖嘎攆出了龍城,未免太絕情了。
頭曼單於想到,獨孤敖嘎的老伴在失去兩個兒子以後,身體就誇了。獨孤敖嘎又將她帶出龍城,冰天雪地的,非折騰壞了身體不可。
要是獨孤敖嘎的老伴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可怎麽對得起忠厚老實的獨孤敖嘎呀。
頭曼單於抬頭望天。
灰蒙蒙的冬日的天空,正被鉛色的雲團遮蓋著。
聽不到鳥的鳴叫聲。
好一陣,才看到一隻正慢慢地在空中畫圓的呆滯的鷹。
蒼鷹盤旋的下方,是那神聖巍峨的祭壇。
頭曼單於很想登上祭壇放目張望,可祭壇已被皚皚白雪覆蓋,在太陽下閃著銀光,根本無法攀登,想想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