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龍嘯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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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驟雨在天地間來回奔襲,林間新發的嫩芽剛剛被洗刷的透亮,又被濺上滾燙的淋淋鮮血。

    戰爭

    巨茲國士兵邊打邊撤,最後變成了徹底的奔逃。

    紫羌國世子圖燦克多大喜過望,他怎會放棄這個殲滅敵軍的機會?

    全軍出擊!今晚我要生啖李弘軒!哈哈哈哈!”

    圖燦克多素來喜吃人肉,他的部隊幾乎不帶糧草,到了吃飯的時候就在路邊抓些人殺了吃肉。圖燦克多如果攻下一座城池,就要在城裏抓一百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每日奸汙五人,再活取這五個少女肝髒食用。圖燦克多的部隊所經之處屍骸遍地,寸草不生。

    但是自從巨茲國的三皇子蘋潮王李弘軒被任命為北境統帥坐鎮北境,圖燦克多竟然再沒有攻下過一座城池。他恨毒了這個蘋潮王李弘軒,做夢都想知道到底這個皮相不俗的李弘軒吃起來和其他人有沒有什麽不同。

    圖燦克多的部隊有十五萬,這是他的全部身家,此刻傾巢出動,在大雨中瘋狂追擊巨茲國的殘兵敗將。

    紫羌人一邊跑一邊一邊在心裏納悶,那些奔逃的巨茲人為什麽不再逃命,而是麵朝他們站著,冷冷的看著他們?

    圖燦克多驚恐的發現,巨茲人並沒有在逃跑中丟盔棄甲。他們依然穿戴整齊,保持著準備搏殺的姿勢!

    為什麽?”隻來得及說出這三個字,就被周圍的景象驚呆了——無數巨茲騎兵黑壓壓站滿了道路兩旁的山坡。他們靜靜的俯視著他們的仇敵,沒有聲音,沒有表情,仿佛石像,又好像天兵。

    沒有人說話。天地間隻有不住的雨聲。

    有一種震懾不需要聲音。

    曾經以無數冤魂飽腹的圖燦克多和他的士兵們終於感到了絕望的滋味,不過,這隻是一個開始。這隻是開始……

    一麵令旗在風雨中獵獵作響。

    兩旁山坡上無數巨茲騎兵如洪水般衝進紫羌的步兵部隊之中。

    步兵麵對騎兵隻有死路一條!

    圖燦克多和他的騎兵部隊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步兵被屠殺而根本無能為力,因為他們將麵對的是滿天的箭雨。前方的“逃兵”數量增加了一倍,並且人人手持重型連弩、弓箭。無數箭矢從正麵和頭上朝他們飛來。

    圖燦克多畢竟征戰多年,雖然大勢已去卻不能讓他束手就擒。他看到步兵中間出現一處缺口,他立刻調集身邊的十多個親兵,命令他們保護自己突圍。

    這十多個親兵皆為圖燦克多擋箭而死,卻換來了圖燦克多的一線生機。弓箭手正在搭箭的功夫,他一騎飛躍,躍過弓箭手的缺口,左右瘋砍,幾乎就要突出重圍。

    弓箭手哪裏肯讓圖燦克多逃走?他們都不要命的往他的馬前湧去。哪怕無力阻止,也要用生命拖延時間。

    為了他們死去的親人!

    放他過來!由我李弘軒親自結果了他!”

    李弘軒一身銀亮輕甲,胯下一匹雪白的駿馬,一人一騎合二為一,仿佛天地間一道閃電。

    轉眼之間,李弘軒已經來到眼前,長槍急出,戳進錯愕的圖燦克多的左肩,奮力一挑,把虎背熊腰的圖燦克多掀翻到馬下。

    圖燦克多虎目圓睜,還不放棄反抗,可是回頭看一看,他的十五萬兵將,已在這人間的修羅地獄全部慘亡,他也身負重傷,失去了戰馬。

    看來他隻能誌頹意散束手就擒了。

    蘋潮王李弘軒輕蔑的看著成為自己階下囚的紫羌國的圖燦克多世子,冷冷的說了一句話,“晚飯時,把所有家人被圖燦克多世子所食的士兵叫到營地操場。本王請他們喝湯!”

    圖燦克多猛的撞上李弘軒輕蔑陰冷的目光,忽然他明白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他信仰的紫菩薩神拋棄了他,將他扔給了地獄裏的魔鬼。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抑製不住身體的劇烈顫抖,就像那些曾經任他蹂躪的巨茲國無辜的平民。

    北境,巨茲國部隊的軍營操場。指揮台前架起大鍋,裏麵的水上麵飄著水汽。

    水快開了。

    身材肥碩的圖燦克多全身赤裸的綁在十字木架上,一個夥夫在給他洗刷身體,好似在洗一塊巨大的等待下鍋的豬肉。

    圖燦克多看著李弘軒,這個跟自己周旋了三年的死敵此刻正傲慢的看著自己。台下上萬的士兵席地而坐,每人手裏拿著一個空碗,就像平時等待開飯一樣。他們有的對圖燦克多怒目而視,有的在默默垂淚。操場外也是人山人海,那些巨茲國的官兵都來鑒證這個殺了他們無數同胞的魔鬼最後的死期。

    圖燦克多陷入了無比的恐懼之中。他想起那些被他活生生剜出肝髒的女孩兒,她們的慘叫曾經對他來說如同悅耳的音樂,此時才知道那聲音多麽讓人毛骨悚然。

    他哀求道:“蘋潮王,你不要殺我。你可以拿我跟我們大王交換無數的金銀財寶,馬匹,美女,城池。求求你,不要殺我!”

    下麵的士兵聽了蠢蠢欲動,他們不要這些東西,他們隻想報仇!

    殺了他!”一個士兵怒吼。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無數嘶吼匯成了一個節奏,鏗鏘有力,無休無止,無可平息。

    李弘軒手臂一揮,眾人立刻收聲。大家都在屏息等待他們統帥的決定。

    李弘軒冷笑著走到圖燦克多麵前,低聲說道:“總有一天,巨茲國是我的,你們紫羌也是我的,整個天下都是我的。何須用你來交換?圖燦克多,你的死期到了。”李弘軒說完詭異的笑了。圖燦克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看到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廚子,為他烹製過人肉和少女之肝的廚子!

    那個廚子跪在地上,滿臉堆笑。圖燦克多再傻也明白李弘軒要怎麽對他。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猜出的隻是這個殘忍遊戲的一小部分。

    諸位放心。”李弘軒向下麵騷動的士兵說道,“城池,咱們能自己打,金銀財寶咱們能自己賺。但是血海深仇大丈夫不能不報!為了今天這碗人肉湯不倒了大家的胃口,本王特地找來了給圖燦克多做人肉的廚子,索哈答,好戲才剛剛開始。大家稍安勿躁。”

    索哈答趕忙說道,“保證讓大家滿意。王爺您有什麽要求您盡管提。沒有我索哈答做不了的菜。”

    沒人比圖燦克多更了解這個索哈答的手段。

    圖燦克多破口大罵索哈答,“索哈答!你這個狗奴才!吃裏扒外的東西,我就應該把你剁了喂狗!”

    索哈答冷笑一聲,回答道:“紫菩薩會接您去天堂的。奴才這是為您洗去塵世的孽債,這是做好事啊,您實在不應該罵我。”

    李弘軒說道,“聽說圖燦克多說自己的睾(gao)丸之中住著你們的神也就是紫菩薩的兩個分身,是他們保佑他戰無不勝。所以他才在攻占城池之後要用一百個少女的貞操祭祀紫菩薩?”

    索哈答連忙點頭:“沒錯沒錯!他是這麽說的。”

    圖燦克多聽到這兩個字已經冷汗直流,因為作為惡魔他最知道如何把惡做到極致。

    圖燦克多,你們紫羌的紫菩薩神為什麽要用我們巨茲國的少女來祭祀?這,實在是不妥。你應該賠償呢!”李弘軒戲謔道。

    台下士兵早已摩拳擦掌,群情激奮。

    閹了他!閹了他!”

    閹了他!閹了他!”

    李弘軒眼中寒光一閃,“閹了他!”他命令道。

    索哈答手起刀落,又快速在傷口上按上止血的藥膏,全然無視圖燦克多殺豬般的哭號。

    所有士兵愣住了,他們見過戰爭的殺戮,但那都是直擊要害隻求一招斃命,這種殘忍的折磨他們從沒見過。長久的沉默,沉默,突然人群中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他們戰勝了魔鬼!自己也變成了魔鬼。

    不再是男人的圖燦克多已經生不如死,他對著李弘軒又哭又罵,李弘軒沒有惱羞成怒,而是仰天大笑。笑過以後他薄唇微動,輕輕吐出幾個字,“拔了他的舌頭。”

    被拔了舌頭的圖燦克多因為劇痛昏了過去。

    幾個士兵在下麵喊,“不能讓他這麽死了!”“對!不能便宜了他。”

    索哈答說道:“圖燦克多怕犯人用刑時熬不住死了,都會給他灌人參湯吊命。”說著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壺參湯。

    李弘軒愣了一下,看來自己在酷刑方麵還是沒有經驗。他點點頭,索哈答立刻把參湯給圖燦克多灌下。

    一會圖燦克多真的醒過來。這時他已經完全沒有力氣,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有一個戰士壯著膽子站起來,對他們的統帥說,“圖燦克多闖進我們的村子,說沒看過人彘,我們村的一百多人不僅被他殺了當軍糧,還都做了人彘!請統帥大人為我們村的村民報仇!”

    又有一個士兵站起來,哭道,“我的姐姐,因為被糟蹋時咬了這個圖燦克多,竟然被活剝了皮!請您給她報仇!”

    我母親為了保護我,被他扯出腸子,慘死。隻要您能給她報仇,我願意終身給您做奴仆!”

    我父親…”

    我女兒……”

    我妻子…”

    所有人都哭著叫著,要把性命都交給李弘軒,隻要能給他們的親人報仇,用他們親人遭遇的方式。

    堂堂巨茲,屹立千年,如今竟被外邦如此欺淩,任人殺戮任人淩辱,此仇不報我李氏皇族有何顏麵存立於天地之間?

    那就讓圖燦克多通通承受一遍!”李弘軒吼道。

    索哈答支支吾吾的說,“那樣的話,灌多少參湯也活不成了。”

    那就灌鴉片!我管他活不活?”李弘軒朝他咆哮。

    如果不是有眼淚順著臉頰流下,證明著他還有人的情感,他恐怕會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魔鬼。

    在一片巨茲士兵底沉的嗚咽之聲中,曾經不可一世惡貫滿盈的紫羌國世子圖燦克多一點一點變成了一團會呼吸的肉團。

    李弘軒亦為自己的殘暴膽寒。曾經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在戰爭麵前也可以成檮杌一般的凶獸。

    李弘軒的軍師名叫許懷純。這次大捷就有他的功勞。他雖然是一介書生,卻是在場最平靜的一個人。他一直在台下靜觀其變,冷眼旁觀圖燦克多被閹割、被拔舌、被斷肢、被剝皮、被抽腸,直到此時他認為時機已然成熟了。

    他走上指揮台,平靜的對李弘軒說:“殿下,在下以為,要想讓這些士兵永遠忠誠於您,就要讓他們永遠不要忘了今日能雪恥報仇,全依仗的是殿下您。”

    軍師有何想法,盡管直說。”

    許懷純不帶任何感情的說,“不如將圖燦克多的雙眼挖出,懸於軍營門前,讓將士們時時刻刻記得今日。這樣他們一定會死心塌地的追隨殿下。”

    索哈答在一邊聽個一清二楚,不禁嚇的哆嗦了一下。看見這麽一團活肉,這個文弱書生竟然麵不改色,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借勢收買人心?此人城府不在李弘軒之下。

    挖出圖燦克多的雙眼,懸於中門前,本王要他親眼看著本王是如何踏平他紫羌!再把他扔進這沸水之中,化成肉羹,分給在座的將士!將士們,你們無辜慘死家人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蘋潮王!蘋潮王!”

    蘋潮王!蘋潮王!”

    所有人站起來歡呼呐喊,聲浪排山倒海,振聾發聵。

    這些人最後成為了蘋潮王李弘軒秘密的親兵,全部忠心耿耿,至死方休。

    大安年間,群雄並起,巨茲國內憂外患。為鼓舞士氣,上揚國運,太子李弘庸大婚將如期舉行。

    一群宮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搬運著大大小小物件,宜妃親自照看著,不時叮囑他們要仔細著。一副幹練女主人的模樣。四歲的小公主由太監背著,嘟著小嘴兒,似乎是哪一處沒合了心意。

    一個中年嬤嬤細步走到宜妃麵前,輕聲說道:“娘娘,皇上來了。”

    果然,一個太監的聲音尖厲響起,“皇上駕到--“

    宜妃毫不慌亂,緩緩轉身施禮,姿態盡顯端莊得體。

    皇帝眼中的宜妃素妝淡雅,清麗脫俗,好不賞心悅目。他的目光剛落到一旁小女兒昭昭的臉上,昭昭立刻從宮人背上滑下來衝著自己的父皇跑了過來,兩個小辮子隨著腳步一上一下的顛著,俏皮的很。

    皇帝捋著花白的胡須滿麵春風的問大太監畢延壽“朕算不算有福之人哪?”

    畢延壽,在宮中混了大半輩子,沒想到因為名字取得好得了皇帝賞識,成了禦前的紅人兒。

    三皇五帝,秦皇漢武,都比不上您的福氣哪!“

    當朝皇上已到暮年,不過就是一個老小孩,喜歡周圍的人都說說他的好話,哄哄他,別拿那些個糟心的事來煩他。當年的銳氣仿佛一把閑置的利劍,前朝血腥殺伐多年不見,銳氣之劍亦深藏了。這銳氣之劍又涼又沉,滿是血腥味,老皇帝希望永遠不要再拿起,他已不負當年壯誌淩雲,惟願一手山河大地,一手溫香軟玉,直到千秋萬世。

    宜妃身後的宮人小心翼翼放下了大小東西,手忙腳亂的跪了一地。

    幾乎大家跪拜行禮的同時,昭昭已經環住父皇的脖子,坐在了父皇的臂彎裏

    呦呦,我的乖兒,又重了,又重了!“老皇帝抱得吃力,臉上卻笑開了花。小公主剛剛三歲,稚嫩的她還不知道要心疼父皇年邁的身體。

    宜妃看著女兒調皮的樣子,一臉嗔怪的表情。可惜還在行禮,奈何她不得。她隻得輕聲喝到“昭昭!還不從你父皇身上下來,為娘的話都忘了嗎?”

    沒忘,母親教導孩兒要孝敬父皇,皇後娘娘。”昭昭邊說邊搖頭晃腦,稚嫩的樣子十分可愛。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笑嗬嗬的對大夥說“都起來吧,該忙什麽忙什麽,朕隻是路過。”

    宜妃玉手好似無意的一揮,剛才說話的嬤嬤趕忙從皇帝手中接過小公主昭昭。皇帝暗鬆一口氣,歲月不饒人,三歲的女娃娃抱著也吃力了。

    眾人依旨起身,剛才忙碌的景象頃刻恢複如常。

    陛下,這兒灰大,當心嗆到您。“宜妃說道。

    皇帝搖搖頭,“不妨事。“他瞧著宜妃粉紅色的臉頰上麵幾滴汗珠仿佛綻放的正盛的紅牡丹上吐出幾滴蜜露,甚是好看。

    嵐兒”皇帝叫了宜妃的閨中小字,“辛苦了。皇後啊,病的真不是時候。弘庸的婚事還要讓你費心。”

    能為陛下和皇後娘娘分憂,是妾身的福氣,陛下這樣說,嵐兒惶恐。“

    隻盼皇後娘娘能早日康健起來,太子殿下才能安心處理政務。”

    皇帝見宜妃說的無比真誠,心中滿是欣慰。“你有這份心,實在難得。這麽多年,靖西王屢立戰功,你在後宮卻從沒仗著母家有功而飛揚跋扈。特別是對皇後,謙卑有禮。要是換了賢妃,不可能不搞出一大堆事情來。她就是喜歡搞事情。”

    宜妃心想,“那不也是您慣的?”嘴上卻說:“陛下您有容人的雅量,臣妾佩服。”

    想到賢妃,皇帝眼中心中滿是無奈。多年前那個倔強的眼神依然刻畫在他的心裏,如紮在肉中的麥芒,讓他心痛。這心痛終究是治不好了,那就放在那裏,不要去想,不要去碰。任歲月隨意處置了去罷。

    他真的老了。

    對了,前幾日弘賢派人送來家書,還在信中詢問皇後娘娘病情如何。”宜妃說道。

    賢兒是個好孩子。這次掛帥出征平定叛亂,他做的很好。沒想到他長大後這麽有出息。”

    那孩子天資平平。多虧陛下有心栽培。“

    我知你一貫謙虛,但也不必到如此地步,畢竟賢兒是你養大的,就是你的孩子。”

    臣妾自己養大的,臣妾當然喜歡,不過事實是弘賢這孩子資質隻是平平無奇,陛下心中最有數。臣妾在陛下麵前過分誇耀也是無用。論天資聰穎,皇子中當屬太子弘庸,文德王弘恩、弘軒。”

    弘恩性情乖張,庸懦,哪能跟弘庸比,就是弘軒他也比不上。不過至少皇後生的弘庸還是最好的。”

    宜妃尷尬的笑笑,自知這話沒法接的。

    皇後所出的大皇子弘恩從小不受父母待見,因為他的生辰八字被占卜者說成不吉。

    大凶之後必為大吉。”占卜者這樣告訴皇帝。

    果然不久皇後又為皇帝生了二皇子弘庸。弘庸十歲即立為太子。

    皇帝沒有察覺宜妃的尷尬,自顧自的說著。

    弘賢十六了吧?該娶媳婦嘍。”

    宜妃笑著點點頭。

    你侄女不錯。就是沈世勳家老二,我記得叫沈憶江。那孩子活潑大方,容色豔麗,氣質脫俗,是難得的美人,你哥哥的大女兒嫁給太子弘庸,小女兒嫁給襄王弘賢,不失為一段佳話。”

    宜妃沒想到皇上會想起憶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能聽皇上繼續說下去。

    這孩子我小時候見過幾次,我記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很有男孩子的豪氣,弘賢都是跟在她屁股後邊。我看他倆合適。愛妃,你覺得呢?”

    據我所知,他們隻是好朋友。”

    男女之間,哪有純粹的友情。你是過來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皇帝麵色冷了幾分。

    生得七竅玲瓏心如宜妃,怎麽不知皇上的心思?手握雄兵,戰功赫赫的靖西王,他的二女兒當然也應該嫁進皇室,此為對靖西王的牽製,另外分一個功臣嫡女嫁給初露鋒芒的弘賢對太子庸亦是一種有力的製衡。畢竟皇帝年邁體衰,內心懼怕兒子會等不及。

    前年哥哥回京複命,陛下留哥哥在宮中喝酒,喝得甚是開懷,哥哥說最喜愛憶江希望多留在身邊幾年請陛下不要給指婚了。陛下一高興就答應了。不知陛下是否還有印象?“宜妃小心翼翼的說。

    皇帝思索片刻依稀記得有這回事兒,點點頭,君無戲言,隻好無不惋惜的說:“無論門第性情,弘賢和沈憶江都是最般配的。“

    陛下一年也見不到那孩子幾次,眼光卻比誰都準,妾身心下歎服。可能兩個孩子緣分未到吧。陛下不用心急。”宜妃不敢多說,隻怕君心難料,言多有失。

    是啊,畢竟弘賢才十六,過幾年,陸煥之的小女兒就及笄了,也不錯。”皇帝興致淡淡的說。

    宜妃閨名沈嵐宜,是靖西王的親妹妹,靖西王妹子眾多,不乏姿容卓絕的妙齡少女,但當年皇帝選妃,靖西王卻選擇了容色文秀,但聰明剔透的親妹妹沈嵐宜入宮侍奉年逾五十的皇上。雖然心中萬般不願,但入宮後沈嵐宜依然認真揣摩皇帝心意,件件事兒都辦到皇帝的心坎裏,句句話都說的恰到好處使人如沐春風,再加上大家閨秀獨有的溫柔得體,不假時日皇帝便覺得出沈嵐宜特殊的好出來。漸漸的皇帝的飲食起居竟都離不開她,從此宜妃盛寵不衰。

    靖西王府北苑是沈世勳練功的院子,很空曠,有一個十數丈見方的操練場。上麵擺著十八班兵器,和各種木樁。到了晚上有家丁負責把兵器抬到正廳的庫房裏。

    此時正是暮色將至,晚霞普照,北苑裏傳來稀稀落落的擊劍之聲。若有人以為這是靖西王在練習武功就錯了。院子裏竟有一著青衣的曼妙仙子正手持兩把寒光輕劍在跳劍舞,口中輕聲打著節拍‘‘嗒-嗒-嗒-嗒…”

    晚霞中,女子腰肢如絲絛入水,麵如桃李乍放,再細看容色——眉如遠去雁翅淒婉,眸如秋水碧波流轉,一點紅唇不施胭脂而紅。

    但女子舞姿有些生疏了,每一出錯就朝廊下的靖西王羞怯一笑。

    四目相對,一人羞一人笑,多少情愫在兩人之間流轉。

    ‘‘啊!“美女突然尖叫一聲,差點摔倒,幸好用劍支撐住了身體。

    久經沙場的靖西王也嚇得臉色煞白,急忙跑過去摟住女子的肩膀。

    如煙,怎麽了?受傷了嗎?“

    好像是扭到腳了“

    我看看。哪隻腳?“

    如煙猶豫著“王爺,這不好。“

    沒事,這裏又沒人。“

    如煙這才肯把受傷的腳從裙子下探出來。

    靖西王褪下她鞋襪,檢查後發現沒事,這才放心下來。

    王妃於氏踏進門來,正看見靖西王蹲在柳氏裙邊,雙手捧著柳氏的裸足放在眼前觀看,那距離近的仿佛一努嘴就能親上,而柳氏單腳立著,手裏還拿著劍。她是既驚詫又生氣。氣急反倒笑出聲來,“王爺,你們這是排的哪出戲?我活了大半輩子可是頭一次見過。“

    柳如煙顧不得穿鞋忙撂下腳給王妃行禮。“拜見王妃。“

    於氏不屑的擺擺手,“好啦,好啦,起來吧,今天你可讓我長見識啦,這勾欄來的,就是別有風情,可惜呀,我就是再年輕二十年也學不會你這些。“說完鄙夷的笑了笑。

    柳如煙咬著嘴唇,羞愧難當,臉紅到了耳朵根。

    靖西王想:果然不出所料,如煙在府中真的時常受發妻的欺辱,想到這不由得一股怨氣湧上心頭,脫口而出“再怎麽說也是本王的侍妾,王妃看在本王的麵子上也應該對如煙和氣一點。“

    於氏未料到沈世勳為了一名卑微的賤妾竟然責備她,氣的瞪大眼睛,立刻就要回敬他幾句,不過想到那個柳氏還在這裏,還是忍住了,隻是轉過頭不看他。

    如煙,你先回去吧。“

    如煙忙穿好鞋襪衝兩人行了禮匆匆離去,眼中分明噙著淚水,惹得沈世勳心疼不已。

    待柳如煙出了門,沈世勳才轉過臉來,想了想收起一件的怒氣,對於氏柔聲說到“阿暉,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從前那個端莊賢惠的於丹暉到哪去了?“

    聽見丈夫又喚自己的閨名小字,於氏的怒氣就消了一半,不過臉子還是冷冰冰的。

    還不是你逼的。“

    我逼的?我不過是納了房妾。也是唯一的妾,你就成天拉著臉子。說話也沒有好氣,你看看滿朝文武,哪怕是最末等的芝麻小官哪個不納幾房妾室?隻有你的夫君這麽多年隻有你。我敢說,你是本朝唯一的能獨享丈夫三十年的官員夫人。阿暉,你還不滿足嗎?“

    你可以納妾,但是也要顧慮一下身份,那個柳氏可是勾欄裏出來的。你要我和這種女人共事一夫,我心裏說不出的惡心。我於丹暉是誰呀?“

    於氏一族是東漢名仕的後人,香火傳承數百年長盛不衰。於氏族長文昌侯於乾益位列本朝九卿。於丹暉是於乾益嫡出女兒,身份尊貴。

    沈世勳無奈的點點頭。“再說如煙是個清官兒,賣藝不賣身的。而且,嫁我之時也是清白之身,這我能保證。帶血的帕子也給你送過去了。出淤泥而不染,實在難得。你應該多體諒如煙。”

    弟妹蔡氏當初勸她說:“男人正在興頭上,看她什麽都是好的,聽不得別人說個不字,過了勁兒也就那麽回事兒了,何必置氣去硬碰硬。”這話,於氏是聽進去了。不然不會讓柳氏進門。

    不管怎麽說,希望阿暉你能對柳氏好一點,別讓她太委屈了。”

    於氏冷哼一聲,“真正委屈的是我。你我自幼青梅竹馬,你會不知道我的性子?你把她帶回來哪裏還給我留臉麵了?”

    其實,”沈世勳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當時給她贖身的還有一位禁軍大統領羅生,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最後還是我出價更好。這說明,柳如煙是有身價的,娶她當侍妾不丟人。”

    於丹暉氣的直搖頭,沈世勳這番話沒平息於氏的怒火,反而如火上澆油,於氏聽完更生氣了。沈世勳早知弄巧成拙,一定乖乖聽著,任由於丹暉嘮叨幾句也就萬事大吉。

    於丹暉見四下已經無人,也不避諱什麽規矩,指著沈世勳大聲詰問“先不論你堂堂王爵之身,單說年紀已經五十了,還與不到四十的晚輩搶小妾,你不害臊嗎?沈世勳啊,我可重新認識你了。不對,因該說一直看錯你了。”

    沈世勳驚訝於氏這麽不給他留情麵,話說的這麽難聽,不僅不想再和她理論,連她的麵孔也覺得麵目可憎。

    尖刻的妒婦。”說罷拂袖離去。

    於氏氣憤心酸,不知如何發泄,隨手把頭上一支玉簪猛擲在地上,玉簪何辜,應聲斷成兩節。

    王爺、王妃都不用晚膳,王府的其他太太小姐們也就在自己屋吃了。

    靖西王和王妃居住的院落氣派雅致,是沈世勳封為異姓王時建的府,沈世勳特意按照於氏待字閨中時閨閣的樣子擴建的。一草一木無不照搬文昌侯府的樣子。那時候於氏已經四十歲了。生養過四個兒女的婦人早沒了從前的明豔韶華。可是靖西王沈世勳卻從沒正眼看過其他女人。那時的她多麽驕傲。那是愛情帶給她的驕傲。

    直到他的丈夫帶著柳如煙來見她,那個身份比丫鬟還卑賤的美麗女人。

    晚霞褪盡,天已經擦黑。外院走進來兩名少女,走在前麵的年紀稍長些,大約十七,穿一件竹青色衣裳,小山眉眉間似有雨,粉腮舟唇,,下頜稍寬些,是個俊美端莊的女子。她手上小心翼翼的提著一個食盒。後麵跟著的少女個子和前麵走著的女子一般高,穿酡紅色衣裳,年齡看起來要小些。她和前麵的女子長得有三分相似,但五官更加精致,臉盤更小巧圓潤,未施粉黛卻有天然的光華,身材削瘦一些,腰肢纖細靈動。

    內院裏有幾口寬口大缸養著盛開的碗蓮裏麵新放了魚苗。年長女子目不斜視,徑自走過去罷了,後麵女子活潑些,腳步未停眼神卻流連在魚苗上。

    兩位少女走到母親臥室門口,聽到屋裏是老侍女的聲音:“王妃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病倒了有人就遂了心願”

    沒辦法不生氣!她來了以後哪有安守本分的做個侍妾?王爺還一直偏袒她。好像她在我手下受盡屈辱。”

    王妃,當心氣大傷身。看著白頭發,都這麽多了。”

    吃不慣府裏飯菜,她要在自己院蓋小廚房。不喜歡府裏的裁縫,非要去外麵做衣服。還要每天在院子裏練功練嗓,把勾欄裏的東西都帶到靖西王府來。”

    侍女聽了也隻能在一邊唉聲歎氣。

    門口兩名女子中年長那個輕扣門板。

    侍女看著兩位小姐長大,所以略微點點頭就行了。

    母親,我們來給你送些粥菜,聽說您晚上沒吃晚飯。”年長的女子說。

    拿回去吧,我沒胃口。”於氏勉強笑笑。

    還有點心。”年小的小姐說。

    於氏欣慰的點點頭。但看也沒看食盒一眼。

    於氏披著頭發,坐在床邊的梳妝台前。年長女子自然的拿起一把銀發梳為母親仔細的梳頭。

    母女倆看著鏡子中的彼此,相視一笑。

    憶熙像我。說話做事像年輕時的我,連喜歡的服飾也像我。”

    我不像嗎?”年紀小的那個女兒嘟起小嘴問道。

    憶江像你們父親。像他小的時候。,”

    沈憶熙噗呲一聲樂了,“原來父親小時候那麽頑皮。”

    於氏笑著點點頭,腦海中全是丈夫孩子時的樣子。那時她也很小,兩人都梳著小辮子,一起做著頑劣的事。一起逃跑,一起受懲罰。她哭了,他會用髒兮兮的手背幫她擦眼淚,把她擦成個小花貓。他會給她做小木雕。每年都送一對。一直送到她嫁給他。

    以前,他一直是她一個人的。

    憶熙為母親梳完頭發,又開始給母親揉肩。於氏見大女兒這麽貼心,覺得心下寬慰了不少。

    憶江找來個小矮凳,坐在上麵為母親捶腿。兩個女兒,都這麽體貼,孝順,於氏心裏一個月來的氣悶瞬間煙消霧散了。

    為娘這輩子最大的欣慰就是四個孩子都孝順,懂事。”

    憶熙見母親愁容舒展,馬上建議:“母親,吃點東西吧。”

    於氏含笑點頭。

    一邊的侍女笑道:“剛才我拿到後院小爐子上溫著了。我這就去拿。”

    憶江心想:“母親是正室在家裏勞苦功高,都沒有小廚房,那個柳氏竟腆著臉建了小廚房。真是太不像話。還挑撥母親和父親的關係。看我怎麽收拾她。”

    正想著,忽的一抬頭,見憶熙用大眼睛瞧著自己,那目光好像射到心底,什麽都瞧了去。

    我先吃塊點心吧,等著她拿粥,竟然覺得好餓。”於氏笑道。

    憶熙趕忙從食盒裏取出一碟裹著珍珠粉的精美點心,

    珍珠粉在《神農本草經》中記載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聽說母親近來睡眠不好,細心的憶熙讓廚房做了這道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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