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湯

    太子弘庸在池子裏泡的渾身通紅，池邊跪著一個侍女在給他的酒樽中添著新釀。三皇子弘軒已經洗夠了，裹了袍子坐在一邊的藤椅上品嚐著美酒。

    多久沒有這樣愜意的和兄弟聚在一處了？”弘庸笑著問三弟。

    三年了。”

    王維有詩：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每逢佳節，為兄都異常思念征戰邊疆的你啊，三弟。”

    我也想念皇兄。想我掛帥出征時剛剛二十歲，那一年皇兄送我出城十裏，皇兄說為我釀下醴酒，待我凱旋歸來與我分享。當時那份豪壯我依然牢記。”弘軒說完把鐏中酒一飲而盡。

    往事盡在眼前。太子弘庸看著自己的弟弟滿心的欣慰。

    這位文韜武略不在自己之下的弟弟能全心全意的擁戴自己，實在是自己的福氣也是天下人的福氣啊。太子知道自己的地位猶如鐵板一塊，自然放心這個三弟。

    父皇年邁體衰，恐怕最多也隻能再堅持五年就會殯天，到時候除了有陸煥之和沈世勳的擁護還能得到這位有不世之才的三弟的輔佐，登基一定無比的順利。弘庸還是太天真。

    突然一個聲音朗朗道：“三哥出征，皇兄給他釀了好酒。我去南境平叛怎沒聽說為我也釀幾壇？”

    冷泉中跳出一個健碩的黝黑少年。是七皇子弘賢。

    誰說你沒有？你成人禮時就給你釀好了。等你娶媳婦時送你。”弘庸笑道。

    二哥釀酒可是一絕，我口水都流出來了。”

    弘軒打趣道：“那你可快點娶個王妃好去討酒喝！”

    弘賢搔搔後腦勺，憨憨一笑。“急不得。”

    有沒有中意的姑娘，我去幫你求父皇指婚？”

    嗯…這事要兩情相悅最好。”明明泡了冷水，弘賢臉卻紅了。

    弘軒笑道：“皇兄看到了嗎？他這是心裏有人了！”

    弘庸讚同的點點頭。

    弘賢眼珠骨碌碌轉，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能不再繼續這個讓他尷尬的話題。

    皇兄大概沒見過未來皇嫂的模樣吧？我和沈憶熙可是從小就認識。”

    這回弘庸也麵露羞赧。

    確實…沒見過。聽說靖西王家大千金端莊溫柔，容貌也是傾國傾城。”

    弘賢心道：“傾國傾城就有些言過其實了，她妹妹沈憶江倒是能擔此名。”

    弘軒笑道，“我都忘了，七弟的養母宜妃不正是沈家千金的親姑姑嗎？”

    弘賢微笑頷首。

    這位沈家大小姐上承沈於兩氏古風，下為京城貴女之表率，端莊貴重，”

    弘庸猶疑道：“沈大小姐確實頗有名望，世人稱頌我也略有耳聞。聽你一說我就更放心了，隻是素未謀麵，不知沈大小姐相貌…”

    弘賢聽了大笑兩聲。

    皇兄想知道沈大小姐的相貌？”

    弘庸連忙搖頭，“我也不是十分看重相貌，隻是好奇，好奇而已。”

    弘賢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上哪個男子不關心自己未婚妻的容貌？皇兄實在無需遮掩。”

    弘庸頷首。

    還是七弟爽朗直率。為兄自歎不如。”

    我給你帶了一樣東西，猜想皇兄願用千金來換。”弘賢說罷把貼身侍衛高小川叫了進來。

    小川，把我給太子準備的禮物拿過來。”

    高小川聽令揖手而出。不一會兒拿了一個精致的卷軸。

    弘賢指了指這個卷軸，麵露得色。

    二哥，這是沈家大小姐的小像，特意為你畫的。能一睹沈大小姐的風采，你說千金來換值不值得啊？”

    聽說能看到未婚妻的容貌，弘庸簡直心潮澎湃，不過弘賢這小子竟然獅子大開口趁火打劫，心中又猶豫不決。

    千金觀美不失為一段佳話。千金之資我也出的起。”

    這就對了。”

    但是現在前線戰事吃緊，父皇勸誡皇族皆須勤儉。我這東宮隨隨便便就花費千金，要是父皇知道了…”

    弘賢不等太子說完就笑了起來。

    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我是那貪財的人嘛？不過想在二哥那裏討五壇醉桃仙喝一喝。”

    你剛回來消息夠靈通的。知道我們的醉桃仙剛剛釀成。不過那酒沒什麽勁，味道太甜，怕你不喜歡。女孩子喝最適合。”

    二哥好嘮叨。就說換還是不換？”

    太子忙點頭。

    換換換。明天你去我那裏拿吧。”

    高小川輕輕展開那畫軸。

    沈憶熙的容貌姿態映入眼簾。果然端莊秀麗，儀態萬方。

    剛剛接受父皇指婚時，弘庸心中還是略有忐忑。靖西王夫婦他都見過。雖然聽說靖西王沈世勳年輕時相貌堂堂，但是他可沒見過的，就看見現在的靖西王又黑又老。常年戍邊的武將都和英俊不搭邊。再看靖西王妃身材臃腫，相貌平平無奇。真擔心他們的大女兒是個醜八怪。雖然有人傳頌沈家有對姐妹花，但是難保不是某些人的阿諛奉承之詞。

    不過今日一見這畫像，他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不算傾國傾城，但也算國色天香了。

    不愧是東宮之主，不僅地位穩如泰山而且隻用幾壇子酒就能拉攏人心。就連花費使錢都小心謹慎。賢德之名無懈可擊。隻可惜，太子你沒有一個好哥哥啊。”

    沐浴甚久，三人由宮人伺候著出了男湯。

    沈憶熙和沈憶江相互挽著手往女湯方向走著。憶熙問憶江怎麽不帶春子來伺候她。憶江撇撇嘴說道：“我屋子裏可擱不下她，她的心早就飛到二哥屋裏去了。”

    這話是打哪說起？”

    原來二嫂打我的小報告都是春子告的密。她要巴結二嫂，好去給二哥當妾。”

    憶熙吃了一驚，“沒想到春子這丫頭這麽有心機。但是二哥二嫂感情那麽好，怎麽能插得進去別人？當年二哥為了能娶二嫂和母親吵了那麽多次。怎麽可能喜歡春子？”

    那是以前啦。你看現在趙歡兒幫著母親管家多起勁啊？哪裏還管二哥？二哥確實需要個人照顧。我看就讓春子過去得了。我去和母親說。”

    憶熙忙搖頭，“你這樣二嫂會不高興的。”

    憶江不以為然，：“她高興不高興我可管不著…”

    咳！”冷不防後邊悄悄跟著的趙歡兒咳嗽了一聲，嚇了憶江一跳。

    趙歡兒隻是一個小小地方官的庶出女兒，父親來京城求職時，她死活央求著跟來。趙歡兒來京城的目的就是攀一處高枝，改變自己的命運。

    顯然，命運之神是眷顧她的。她得到了靖西王二公子沈青鬆死心塌地的愛。

    雖然她的野心不止得到一個闊綽子弟的愛，她還想掌握王府的管理權。但是麵對她精明強悍又精力充沛的婆婆，她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現在，丈夫的寵愛依然是她唯一的資本。

    她還沒為沈家生出一兒半女，這是她的心病。聽見沈家的二姑奶奶姑奶奶竟然要給自己的丈夫納妾，這不是要讓她被活活氣死嗎？

    憶江，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麽操心起男人納妾的事情了？不嫌害臊嗎？”趙歡兒怒極反笑。

    沈憶江剛要反唇相譏，被姐姐沈憶熙攔住了。

    沈憶熙向著二嫂趙歡兒款款的福身行禮。

    趙歡兒連忙回禮。

    沈憶熙說：“二嫂不要見怪，小妹隻是關心二哥。見二嫂每日幫著母親打理王府的事務，還要照顧旭兒那個沒了娘的可憐孩子。保不齊疏忽了好二哥的起居，所以就想舉薦春子幫著二嫂照顧二哥。”

    旭兒是大哥的兒子，親娘去年病死了，親爹沈青遠父親隨靖西王戍邊。趙歡兒主動要求來照看自己的侄子沈家旭。從此旭兒就被她說成了到處闖禍不服管教的混世魔王。

    趙歡兒明白沈憶熙是不想她倆繼續爭執下去特地太打圓場。這個麵子她還是要給的。沈憶熙可是她日後重點的巴結對象。

    二嫂我雖然忙但是照顧自己夫君的時間還是擠得出來的。就不用別人費心了。”趙歡兒雖然沒看著沈憶江說，但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沈憶江梗著脖子，剛要反唇相譏，卻被姐姐拉住。隻能看著趙歡兒趾高氣昂從自己身邊走過。

    吵架從來不吃虧的沈憶江現在倒讓這個玩弄心計的女人占了上風，心裏別提有多麽窩火了。

    就算最近我疏忽了你們二哥，也是因為照顧旭兒，那沒出息的孩子腦子笨讀不好書，還總是頂撞我這個為他操心的嬸母，品性頑劣。”趙歡兒一貫喜歡詆毀這個侄子。大哥沈青遠在外打仗說不定哪天就為國捐軀了。如果這個長子長孫是個沒出息的貨色，最好夭折了。她未來的兒子就有機會繼承沈家的爵位和家產。

    當朝天子都沒立長子為儲君，她的“兒子”未必就沒繼承家業的可能。雖然想的遠了點，但是人嘛，把未來想的美一點當下活著才有勁兒！

    平素她就看不慣趙歡兒貶低旭兒。她不明白為什麽趙歡兒這個做嬸母的要把一個沒娘的孩子說的那麽不堪。她想反駁但是大腦一片空白，一個詞也說不出來。心裏那個氣呀！

    沈憶熙突然開口，“本來大嫂走了，旭兒應該由母親撫養，是二嫂極力自薦才把旭兒交給您撫養。母親見二嫂一直沒能生養，心想身邊有個孩子可會平複一些惆悵。沒想到反倒讓二嫂過度勞累反而怠慢了二哥。這就是得不償失。不如還給母親撫養好了。”

    趙歡兒沒想到這個一向喜歡和稀泥的沈大小姐會突然發難，而且句句直擊她的要害。

    母親最近身體不好，怎麽能讓這孩子去煩她？在我這養著挺好。”

    沈憶江反駁道：“旭兒以前最聽話，到了你那才開始叛逆。在你那哪裏有好？”

    趙歡兒一時語塞。

    沈憶熙口氣緩和了一些：“旭兒還小，時好時壞的沒個定你性也是正常，我相信不是二嫂不好好管教的原因。不過二嫂說的也有道理，母親最近確實身體不好，照顧旭兒難免吃力。”

    趙歡兒聽了連忙點頭。心裏得意：你還不是要乖乖把那個小東西放在我這？

    沈憶熙又說“我成婚以後會求陛下讓旭兒進宮做太子的伴讀。雖然他才十歲，但是這個麵子陛下是一定會給沈家的。旭兒在宮裏經過一番培養定能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才。”

    最後憶熙好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話。趙歡兒頓時猶如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

    畢竟，這偌大的家業最後都要交給沈家旭的，沈家不可能看著他最後成為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趙歡兒聽了瞠目結舌。原來這個沈家大小姐竟然如此伶牙俐齒，事情看的如此通透。趙歡兒無話可說，隻能違心的點頭附和了幾聲便獨自走了。

    沈憶江興奮的拉著姐姐的衣袖直蹦高。

    太解氣了！

    姐！你可真厲害！”

    姐！你好霸氣啊！”

    姐！你是我偶像啊！”

    沈憶熙看著像個小麻雀一樣跳來跳去嘰嘰喳喳的妹妹，隻能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知道姐姐為什麽這麽厲害嗎？”

    不知道！”

    要多讀書！”

    好！多讀書！多讀書多匯報少吃零食多睡覺！”

    沒正行！”

    輕輕鬆鬆把仇報！”

    角落裏太子、弘軒、弘賢把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太子見沈憶熙寥寥數語卻是四兩撥千斤，對自己這位未來的太子妃甚是滿意。

    大氣！

    弘軒則注視著沈憶江，看她雖然笨笨的卻也很可愛。

    弘賢見她們說的差不多了，迫不及待的想要過去打招呼。看她在哪裏蹦來跳去，沒心沒肺的樣子真是傻的可愛！

    跟在一旁的劉公公早已經冷汗淋淋，暗自叫苦不迭。

    怕什麽來什麽，這些男男女女都是我的活祖宗哦！

    撲通！”

    劉公公給三位皇子跪下了。“奴才思慮不周，壞了規矩。請太子和兩位王爺贖罪！”

    劉公公聲音不大，但是足以引起不遠處沈家兩位千金的注意。

    女湯附近突然出現三個大男人，憶江和憶熙雖然沒看清是誰也著實嚇了一跳。

    本來蹦蹦跳跳的憶江驚詫之中踩到一塊濕滑的青苔一個沒站穩——“撲通！”竟然掉到了河水裏。

    這下所有人都傻了眼。

    隻見她在那不知深還是淺的水裏一陣撲騰，喝了好幾口水，更加暈頭轉向。

    沈二小姐，這水，這水其實…”劉公公指著水，話也說不利索了

    弘賢見情況不妙飛奔過去跳進水裏救她。

    可他一跳進水裏就徹底懵了——這水還不及他的腰！

    弘賢一把拎起那隻落湯雞，再看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沈憶江！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也能有！”弘賢邊說邊把她拎上岸。

    沈二小姐，這水淹不死人”劉公公終於把這句話完完整整的說出來了，在弘賢把她拎出水麵的時候。

    弘賢？你怎麽在這？喂喂我不能出去呀！都濕了！”

    弘賢大大咧咧的叫到：“泡在冷水裏會生病的！”

    可是…可是…可是裙子濕了就會透！”弘賢這才恍然大悟的鬆開手。

    他手足無措的看著蹲在地上死死抱著自己的沈憶江不知如何是好。

    沈憶江身子抖如篩糠，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突然一件長衣披在了她身上。抬頭一看，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正看著她難為情的笑！

    蘋潮王隻著內裏的短衣短褲。因為是夏天，料子半透，下身還好，裏麵還有一件，可上身的關鍵部位若隱若現，他隻好兩手環在胸前。最講衣飾品味的蘋潮王現在竟然隻穿了內衣站在眾人麵前，真是毀了一世英名。

    怎麽每次見麵都這麽尷尬呀。”沈憶江心裏叫苦不迭。

    沈憶熙伏在妹妹耳邊小聲問道：“和弘賢在一起的這兩位是誰呀？咱們怎麽稱呼？”

    這個就是蘋潮王呀！那邊那個沒見過。”憶江小聲回答。

    太子幾步走過來，朗聲道，“你就是沈家大小姐，沈憶熙？”

    沈憶熙疑惑的點點頭。“我是。您是…”

    看這個男子想必也是個皇子，身姿挺俊，氣質溫厚。

    太子笑了笑。

    本宮是太子李弘庸，幸會。”

    沈憶熙驚訝無比，連忙行跪拜禮。

    李弘庸連忙把她扶起。心中暗讚“真是國色天香的美人。”

    沈憶熙偷偷的也看著太子。

    這是自己未來的夫君啊，不由得心中一陣竊喜。

    太子和沈家大小姐在那裏眉目傳情，劉公公知道自己這是因禍得福啦。

    他笑嘻嘻的說：“沈大小姐，這霧閣中景色甚好，不如讓太子殿下陪著您四處走走？”

    這…”沈憶熙猶豫不決。

    本宮正有此意，不知沈大小姐可否賞光？”

    沈憶熙看著狼狽不堪的妹妹，知道自己不能走。

    沈憶江笑著說：“姐，我沒事兒。我這就去泉水裏洗個熱水澡。再讓宮女給我拿件幹衣服。你就開開心心的去玩吧。”

    說完擺擺手一陣風似的跑遠了，憶熙想拉也拉不住。

    遠遠的她朝蘋潮王喊：“衣服改天還你呀！”

    李弘軒朝她揮了揮手，看著她消失在翠竹的另一邊。

    李弘軒、李弘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腰以下濕噠噠的滴著水，一個短衣短褲抱著胸。

    一對難兄難弟。

    劉公公忍俊不禁：“兩位殿下，隨老奴回屋換衣服吧。小心著涼。”

    弘賢問“太子呢？”

    和沈家大小姐去散步了呀。”

    重色輕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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