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萬蝶語:我給你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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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過去一行人總算是落腳一大城,南梁鹿圍。
看見客棧,大家都欣慰不已,一身疲憊總算卸下。連日趕路不說蓬頭垢麵,身上確是無法好生打理。當然也有不那麽興奮的人,江溢、甘青司是也,兩人呆慣林子,猛地回複常人生活還是真嫌棄。江溢覺著風餐露宿能體驗別樣風趣,甘青司純粹是開心可以拉著席若白扯話到天明。
江溢推著席真入房本想幫他擦身,席真婉拒他也不勉強,囑咐過後便留他一人在房內。
熱水打好,小二便退出房,席真剛脫下外袍,手中外衣就被人接過,“溢兒,師兄可以自己來——,”眼前的人笑得輕挑,席真緩過神,“你怎會在此?”
“想見你,便來了。”山鬼謠放下他外衣,又解開他的內袍,擰幹盆裏濕布就低下身細細給席真清理。
席真羞赧垂下眼,“我自己來便好。”
“又不是第一次,怕什麽?”席真的身子他擦過無數次,在重蓮軒他沒少做這事,忽地問,“我不在的日子,誰給你擦的?”
“我自己。”蚊呐般回他。
山鬼謠滿意點頭,“腿還要多久才能恢複?”
“三四個月吧,師傅給的藥很好,恢複得也算快當了。”
山鬼謠手輕輕拂過包裹緊實的腿,“真兒,你這般好心遲早會傷了你。”他便是其中一個。
“要傷便傷吧,無妨的。”
靠在席真大腿,席真安撫他的發。
靜靜待了一會兒,山鬼謠吻下他的腿,“真兒,保重身體。”說完又退到窗邊。
他走得匆忙,席真連一句道別都沒給他留下,就好像他從未來過一般。
正在洗浴時,席若白聽得心言一句,“在想他?”
席若白意識到是殘魂,問,“想誰?”
“當然是甘青司咯,我可沒忘記十年前你自祭的模樣,我說,你一個小仙使好膽識,要是碰到其他和我一樣厲害的魂,早就把你靈識占幹淨了。”
他回憶起來也心覺自己行徑大膽,當時情急,竟然棄十幾年禮教警訓不顧答應殘魂。分明知道是墮道,也知道見到甘青司的機會渺茫,卻還是義無反顧。席若白枕在雙臂上,眼神微淡。
“小仙使,為什麽?我實在好奇甘青司哪裏值得你那麽做?”
“為了一個約定。”
“約定?”
“或許更早之前,他就成了我的執念,我也厘不清原因。”在四國府的每日都很無趣,和在家受教一般無二,他習慣父親的教導,也習慣規規矩矩做事。父親不喜嬉鬧,他便成了這副性子。甘青司不是第一個鬧騰他的人,在此前有不少人與他打交道,江溢也不厭其煩的捉弄於他,可他清楚那不一樣。甘青司攻勢實在讓人猝不及防,他也就任由這般心緒侵略到一絲防備都不剩。
“執念是好是壞?”
席若白摸著手上桃核,道,“壞透了。”說這話時他是笑著的,像在回憶什麽美好之事。
“那你執著他作甚?不怕墮道?”
席若白翻身靠著浴桶,唇角泛起笑意,“若他是執著,墮道何懼?”
“聽歡,方便進來嗎?”
門外響起甘青司的聲音,席若白胡亂擦身套上衣服,“夙冶,如何了?”
“這地方不對勁。”他們明明是白日裏趕到,休息不過一個時辰,天色竟暗如深夜。若是烏雲密布之勢倒好,可這陰風掃巷,靜寂沉謐卻詭異得讓他熟悉。他們北楚走哪都是這感覺,可這裏是南梁這也忒突兀了些。
“不妨問問店家?”他方才深想居然未留意此事,真是大意了。
“有趣的是店裏隻剩我們幾個,無浪兄去抓人了。”甘青司見席若白全身濕漉漉的怕他染著風寒,又道,“我在外邊等你,下次不必這麽急。”他把門帶上,留得席若白撲哧一笑。
兩人走到樓梯口,席子期才尾隨而來,幾個人坐在略顯空蕩的客棧也是有些不適。
江溢扯著小二進店,動作十分粗魯,“有我們在你擔心什麽?”
小二推脫不成哆嗦著在他們注視下站定,“各位是第一次遇著此事?”
“不然呢?”江溢白他一眼,換來席子期悶揍。
“那你們就好生待在客棧裏便可,莫要打聽了。”小二愁得臉都垮成一團,他真佩服這些人不要命,可搭上自己算什麽事兒啊,隨即勸道,“我們南梁不比你們西越,莫要摻合的好!”他搖頭晃腦一臉苦澀。
風敲得門陣陣發響,小二寒毛直豎一把抱緊江溢,兩眼瞪直客棧大門。
“你不說我就把你丟出去了。”江溢陰笑。
小二哥難過啊,悔恨啊,無奈道,“諸位可知鹿圍是何地?”
“南梁之地啊。”江溢的回答換來眾人白眼。
看到了吧,反麵教材,活生生的反麵教材,不好好讀書的下場!
左銘和紀漓疑問,他們五師兄是怎麽當上首席弟子的?
“古來征戰之地。”席真答道。
“是啊,鹿圍自古與西越爭端無數,與南梁交戰的無非是西越和東吳兩國,兩國相戰必定屍成千萬,道家法家自有應對亡靈之法,可我們南梁哪來的法子?從前還有些茅山道士管管,可自從茅山道士的符被燒了,人被嚇傻了,就再也無人管過。來人大多是繞著鹿圍走的,就算經過鹿圍也趁著白日裏趕路,若不是我們祖祖輩輩生長在這,我也跑!”小二哥憋屈道。
“為何不找人來驅邪呢?”席斐靈問。
“這就有得說了,來往東西兩國也曾來過人,可個個擺腦袋,我們還有什麽法子?隻能避而不談,生怕鬼靈降怒。”
“每夜都會如此嗎?”甘青司覺得稀奇,兩國來人不見得拿不下一個邪祟,其中必有什麽原因使得他們退卻。
“每月廿八——,”小二捂住嘴巴,驚恐的盯著晃蕩的門板。
驚魂的敲擊聲不停,在這死寂的暗夜中無比瘮人,拍打聲不斷,反而越來越急,門板劇烈晃動,仿佛下一刻門就會被撞開。風長嘯,如同駭人的鬼吼陰森不已。
小二哥抖得跟篩糠似的,磨著牙哭訴,“怎麽回事啊,往回敲敲就走了,這回怎生賴在這了。”
當然賴,一堆上好的仙氣,是他他也賴,甘青司移步到門前。
小二哥驀地扯起嗓子喊,“這位大哥你別開門啊!開了我們就死定了!”
門還沒開就聽得外邊一陣打鬥,甘青司眉心一緊。接著敲門聲三下,外邊人開口,“可還好?”
三下敲門是禮,小二哥差點沒三拜九叩喊外邊人大神仙了,甘青司開門就見風中立著四個人,紫袍菡萏,東吳人。
“這位公子可是受驚了?”淡笑問。
甘青司哦了聲,指著小二哥道,“在那兒呢,受驚的人。”
門外幾人像打量般怪物看他,視線越過甘青司後立即抱拳道,“尋蹤穀李弄影見過夢嶺諸位師兄。”
席真也有禮道,“夢嶺席真,尋蹤穀同仁客氣了。”
小二哥衝過去大哭,隻差沒燒高香了,“恩人啊!真是大神仙!”
“這位小哥言重了。”李弄影道。
“的確言重了。”甘青司一把將幾人拉進客棧,門猛地摔合,轉過身看向江溢,兩人鬼氣乍現,幾個召鬼一瞬立在他們身旁。
萬蝶語一瞅,“唷,東吳的小子啊,尋蹤穀不錯不錯。”
“蝶語姐姐,東吳的小子哪裏比得上我啊。”應莊扇子敲在肩上,得意洋洋道。
眾人傻眼,東吳萬蝶語?!西越應慕息?!
大前輩啊!老祖宗啊!大家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再扯嘴皮子,我把你們扔出去喂亡靈!”甘青司沒好氣道。
你再敢不敬我們把你丟出去喂狗!眾人怒號。
“小司兒,你舍得嗎?”萬蝶語靠在他身上。
席若白還沒皺眉,甘青司先沉了臉色,“外邊少說上萬亡靈,全亂了,你們去探探。”
全亂的意思就是亡靈已經不再滿街遊蕩,轉而怨氣上身攻擊尋常百姓,探探的意思就是滅了,一隻不留。
按理說亡靈是與此間聯係之物,現世不會受其影響,除非有百年難遇的鬼將,否則亡靈絕不會bào dòng,萬蝶語問,“鬼將?”
“嗯,此處怨氣極重,方才鬼將被傷,群靈便亂了。”鬼將是群鬼之雄,若無他號令群靈自是安分守己,本該敲門後離去,待到破曉時分便會消散,可尋蹤穀的人一攪,好了,該來的不該來的全來了。怕是早先除祟之人注意到這點,為避免大傷百姓,才選擇放任不管,可是也不該啊,甘青司還沒想通,兩個召鬼就先衝出門外。“聽歡!走!無浪兄!把人帶出來!”
江溢立即將召鬼放出,吩咐道,“出門!仙靈之氣在屋裏,亡靈會闖進來。”客棧內還有老板一家,為避免殃及無辜,當下所有人跑出客棧。
小二哥本該是待在屋子裏,可他死活要跟著不肯分開,江溢無法也將他帶了出去。
“站在那別動!”甘青司一吼,侯征和雲錦飛快奔向一群人,法陣大開,將周圍的東西席卷幹淨,眾人被繞在其中,兩人左右鎮守,亡靈皆是繞行。
席若白的弦殺飛射便是幾十個亡靈化為齏粉,元夕從他身側繞到甘青司身後,甘青司翻身雙劍飛出,三劍齊上,遇靈則斬。還驚劍光不斷,江溢將八位召鬼一齊喚出,靈光將暗沉的四方照得透亮。
萬蝶語和應莊更是殺得痛快,披帛靈動的在空中飛舞,割開道道亡靈,她手拉過披帛,應莊直踩而過,手一橫,扇骨射出道道金光,應莊合扇,靈光穿透亡靈又折回原處。
應莊興奮的退回萬蝶語身旁,扇麵一翻,收手道,“小司兒,有人偶!”
萬蝶語衝他揮手,高興地吆喝,“司兒,我給你叫過來!”
人偶就是行屍,含冤而終之人哀怨深沉,凶殘無比,因為能操縱方便用來對付敵人,應莊故稱其人偶。
甘青司和席子期對看一眼,他提起香羅與甘青司交換,甘青司站到雲錦和侯征處。
“小二哥,附近可是有亂葬崗?”
小二哭腔道,“有的。”
甘青司一笑,“好極!”那就叫更多的過來。
哪裏好了!好早點去亂葬崗搭夥嗎?小二哭喪著臉,本看不到亡靈的他望見遠處的場景差點沒嚇昏過去。當真好極,人都來接了!
綠幽幽的火光一條路點燃半空,鬼泣傳來,無數的行屍從城門走進,他們大多殘肢都是半副骷髏,枯萎的內髒掛在身體裏,粘稠的屍液將血肉包裹,拖得一地腥臭,幹癟的臉布滿綠色毛發,眼珠子凸在眼眶外邊,屍紋滿身。還有的在地上爬,時不時撿起自己的斷手,又狂躁的扯開身上皮肉,半指粗的蛆蟲在**的軀幹上蠕動,屍味衝天令人作嘔。
若不是席斐靈護著小二,他早已嚇死當場,再為他們添個怨魂。
李弄影後悔不已,若是他們沒有魯莽行事,也不會害得眾人落到如此境地,就在他準備挺身而出時,甘青司動了,幾步走到大批行屍麵前。
眾人倒吸口涼氣,他身後成千上百的亡靈正向他飛來,個個覬覦他渾身的鬼氣,麵前又是張牙舞爪的行屍,凶悍異常。
不要命了?
甘青司定神,伸手打個響指,十分洪亮的聲音道,“吃了他們。”
無數的行屍聞聲狂奔,地上爬的更是扭曲著殘破的身體直奔向前,血口大開。他們繞開甘青司衝向他身後的亡靈,雙方不斷撕扯,場麵極為壯觀。如潮水般的行屍一層一層疊起,撲倒亡靈啃噬。
塤聲揚起,甘青司引起行屍bào luàn,他步步後退,樂聲引導著行屍朝亡靈凶狠廝殺。
眾人差點拍掌叫絕!
第一次看見禦屍!真是爽快!
要不是礙於門規,他們早就歡呼叫好了。
黑霧在甘青司身後凝集,塤聲停,他笑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