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樂正沐:明日就是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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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巧秋色彌漫,院子裏家仆手握掃帚聚攏堆堆枯葉,沙沙之聲配這颯颯之風也是情境裏。

    晨風涼薄,席若白穿了一身夢嶺弟子服,蘭玉冠結發雪白秋衣襲身,八尺身量將那儒雅風姿襯托得俊朗不凡。路過的家仆雖是看慣了他們少爺的風采,可卻始終少不了感歎。

    從院子裏走出來的席嚴生一見又發了怒,“麵見樂正家的小姐你就這身打扮?”

    他神色淡然,步子也未停歇,答道,“足矣。”

    西越望陵門在遠古仙家中屬一特例,家主樂正楚兮不過二十八年歲已是上千佼佼仙使掌門人,其雙親早在他弱冠之年雲遊四方,隻留得樂正楚兮與樂正沐兄妹在望陵苦練仙術。樂正楚兮二十六年紀踏入高階休門,從而成為望陵門門主,年紀輕輕而一番作為,這在三國之中為首例。就是百家中資曆甚高又大他幾十歲的家主也恭敬的喚他樂正門主。

    樂正楚兮為人灑脫隨性,百姓之中雖對他的成就滔滔不絕,但更有一事常被人們津津樂道,誰都知道樂正楚兮尚未婚配家中隻有幺妹寵妹妹他大可說是疼上天的。所以樂正沐雖仙資平平,可門人都尊稱一聲二門主。

    風鈴搖晃風中時一人朝正廳走來,朱砂雲錦落地,肩織玄青霄影,背繡紫翹生生,一半烏絲以茶白玉簪所盤,來人信步優雅,大有高貴風姿。

    樂正楚兮一雙丹鳳眼定在席若白身上,神色間略有不滿。

    席嚴生急忙道,“樂正門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席三長老客氣了。”

    “本應席某前去望陵門拜訪,實是失禮。”

    樂正楚兮提眉,“無甚,我正好在外便順道過來了。”

    他兩步走到席若白身前,雖是身長不如席若白,可氣勢卻是不減半分,“席七公子。”

    “席若白見過望陵門主。”席若白禮道。

    “家妹或許還要晚些時候來,可否出門一接?”

    “自然。”說完席若白又是一禮後行出大堂。

    行人而過,席若白眼光淡淡,誰也不敢停駐看他,瞟一眼便飛快跑走。

    “席七師兄?”女子輕喚一聲見他並無回應,“席七師兄?”

    席若白遲疑半會兒低頭便看見一女子。她不過到他胸口處,銀簪將發絲盡數綰在耳側,領如蝤蠐朱紅軟煙羅裹身,素繡披風傍肩,襯得她仙靈多嬌。

    “席七師兄不記得我了?”

    “抱歉。”

    “看來每年蘭吟歲倒是枉費我那些姐妹一片心意了。”

    席若白不解。

    “果真如傳言所說,酒色不入,好個席若白。”女子咯咯笑幾聲,“我那傻哥哥可是在裏麵等了?”

    “席若白見過望陵二門主。”

    樂正沐一抱拳,“樂正見過席七師兄。”

    兩人步入大廳時,樂正楚兮和席嚴生聊得正歡。

    “兮哥!”一道香風過,樂正沐就蹦到樂正楚兮身上,而他十分自然將人摟在懷中。

    “可好生見過席七公子了?”

    “當然。”樂正沐笑吟吟道,“如傳聞一般,俊朗非凡風度翩翩,正是沐兒心上人的樣。”

    “不知羞,女兒家要矜持。”樂正楚兮雖是這樣講可臉上的笑卻沒少過,“席長老,你看這婚期如何定?”

    “明日。”席若白兩個字把所有人打得發怔,他看眾人恍若未聽清,又道,“明日花轎便去望陵迎二門主。”

    別說樂正楚兮動怒,就連席嚴生也皺了眉。

    “好,明日就是明日,我在望陵等你。”話氣氛不再僵持。

    “沐兒。”

    “兮哥,我一眼便相中他了,你答應過我的。我想嫁這人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還舍不得不成?”

    “這太匆忙了些,成親的布置還沒落全。”

    樂正沐起身站到席若白身旁,“一個望陵門門主一個夢嶺三長老,想布置個成婚禮一天還不成?”她抬眼看向席若白,“我要與我未來夫君說幾句話,說完就不見麵了。兮哥其餘你自己安排,就這麽定了。”

    不等樂正楚兮開口,她扯著席若白袖子就往外走,留得身後兩個長輩無奈連連。

    到了花園,下人們早已退卻隻留兩人停立風中。

    “你想問什麽便問吧。”樂正沐轉身坐在秋千上隨意的開口道。

    “二門主所聽傳言不是方才所說吧。”

    她點點腦袋,“是也不是。席七師兄答應婚事也是另有隱情可對?”

    “這麽說二門主是有隱情。”席若白讀出她話中所含之意。

    樂正沐走到他麵前看向眼神未動之人,“一年前長兄便催促我成婚,為了找個理由搪塞我便告訴他你是我意中人,對你他自是滿意的也知要我與你成婚不是易事,這成親就耽擱了下來。前些日子百家盛宴長兄親眼所見你與他人之事,讓我斷了與你成親的念頭,可我執意要媒妁遞帖子並告訴他若不是席若白,我樂正沐終身不嫁,他無法,可不曾想你答應得如此及時。”

    席若白低眉,“及時?”

    她甜甜一笑,“席七師兄,我有身孕了。”

    “這便是隱情?”

    “是,你可介意?”

    “無甚。”

    “我見過你許多次,雖不了解你,可卻覺得傳言非假,你心中人是那甘姓男子可對?”

    “是。”

    “那便好,你隻要幫我度過這難關便可。”

    “之後你打算如何?”

    “嫁到席家兄長便管不了我,到時就可去找孩子爹算賬了。”

    席若白了然頷首。

    “你不問問孩子父親是誰?”

    席若白擺首。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那人是你夢嶺子弟。席台長老的兒子,席嵐簫。”

    這名字一出饒是席若白也無法不顧,“嵐簫他不知曉嗎?”

    “哼,他指不定現在和他那未婚妻正情意綿綿呢,哪會知道我如何?”樂正沐嘴上逞強,可眼裏不知有多不情願。

    “以嵐簫的性子斷不會做這般負心之事,二門主,你可有告訴嵐簫?”

    “怎麽說,藥是我下的,孩子是我強行要來的,席嵐簫那死德性還不得抹脖子謝罪。這事情要是告訴我兄長,哪怕是與夢嶺為敵他都要把席嵐簫砍了!說是要去找他算賬其實不過是說說罷了,他反正會娶那小表妹,我有什麽好清算的。”

    “嵐簫全然不知?”

    “他當然不知,他大抵隻當那段時日是夢罷了。席七師兄,現下我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你可否幫我這個忙?”

    “二門主不後悔?”

    樂正沐搖頭,“不悔。”

    席若白見她神情堅決也不再言,“那便如此罷。”

    轉眼之間,席府上下張燈結彩喜慶之氣縈繞昭溪,夢嶺與望陵門熱鬧至極。可唯獨桃夭苑無異仍是素色平常。海棠花開二度,秋意未擾它一片清淨,席若白又在桌案上鋪著宣紙。拉起衣袖時忽地看見手腕桃核,視線一轉落到床邊牆上一幅海棠,絕佳的畫卷被一個淺淡印子破壞,追溯其因席若白又掛上笑意。

    “若兒!”江溢急衝衝奔進桃夭苑,身後跟著同樣擔憂的席子期。“若兒,怎麽回事?外邊傳著你要和樂正家的丫頭成親?”傍晚江溢出門就聽得街上鄰裏相談甚歡哪個三句話不離雪仙成親,他死活也沒想明白昭溪還有哪個雪仙,還有人喚席若白。未等他倒騰明白,從夢嶺趕來的席子期就直接給了答案。夢嶺席若白與望陵門樂正沐不日大喜。他當即往席府跑,生怕耽擱了去。

    “是。”

    “少開玩笑了!你要是成親,客棧裏那一大個人怎麽辦?”

    “還請師兄莫要告訴他。”

    “我現在不說他就不知道了?”江溢怒道,“成親之事你可曾思量,要是青司曉得,不得氣瘋?”

    “不會的,他不會生氣。”席若白說完心中猛地落空,“師兄,不要告訴夙冶。”

    “若兒,等你成婚一切都晚了,成親可不是兒戲!”

    “正是因我知不是兒戲,才不想他知曉。”

    江溢沉下臉,“要是我知道桑讓如此,我寧可死。”說完他氣惱回身,踏出房門。席子期急忙追上去,留得席若白一人。

    毛筆掉在白紙上灑了墨,水暈又點點染開海棠,席若白拾起筆又在紙上勾勒,可始終不成形,徒留海棠花開模糊一片。

    “我又怎舍得?”席若白的手發顫,“夙冶……,師兄說得沒錯,情,太苦了……,”

    “無浪!無浪!你站住!”席子期吼道。

    江溢也老實停下,“桑讓,我……,”

    “你可有想過若白?又或者問,你可有想過我?”

    “我……,”

    “將青司瞞在鼓裏是不對可你方才那話錯了。你說你寧可死,你又怎曉我要如何狠心才能做出決斷,逼他們的不是他們自己,是三長老,是若白的父親。我們如何能去想若白他有多難受?”

    江溢低歎,“隻能如此了嗎?”

    席子期靠在他背後,“如今隻能這樣了。”

    甘青司昏沉醒來時已經是翌日正午,等金玉堂攙扶他坐好他仍是有些恍惚。

    “大哥,傷還痛嗎?”

    “不痛,倒是你,修行之事如何?”

    “放心,鬼術之事有江溢哥把關靈術之事有莫遊哥給我指點,你不用掛心。”許是那日見了兩人的場麵,金玉堂也收了些玩鬧心性,終日照顧甘青司生怕他有閃失。“大哥,等我學成了就和江溢哥他們到朱襄局討藥,一定不會讓你再受苦。”

    笑著點頭,他寬慰道,“小玉兒,多得你牽掛。”

    門外的人躊躇半天,而後才慢悠悠舉起手敲門,“青司兄。”

    “無浪兄,怎麽了?”見江溢滿臉猶豫之色,甘青司問。

    “是有一事要與你說。”江溢走到桌旁落座,“想來待在昭溪也是耽擱,不如我們先去驚雀吧,就當散散心,你看如何?”

    心知江溢的擔憂,他也不好拒絕,“再留一日吧,我想……,”

    “我絕不會讓你去見若兒的。”

    “我知道了,明日啟程。我不會去的。”

    江溢緩緩點頭,道,“好,玉堂你也去休息吧。”

    金玉堂趕忙晃腦袋,“不成,我怕我大哥跑路子。”

    甘青司不住道,“小玉兒,我能跑去哪兒啊。”

    金玉堂直道,“這還用問嗎?我不管,我就要粘著你!”

    江溢見兩人又開始耍起嘴皮子,也默默退出房間。

    雖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可甘青司也未深想,就和金玉堂你一言我一語的討教起來。

    黃昏後,戌時至,一頂大紅花轎從望陵門徐徐而來,四角出簷紅綢繞丹鳳朝陽金卉花。百名夢嶺望陵門弟子前後隨行,數名嬌俏女子手持蘭燈巧盼嫣笑,幾個髫年韶年拎著小花籃撒得一地芳香。遊行之隊伍浩大,看熱鬧的更是熙來攘往。

    喜慶的天逐漸暈紅,夕陽已是走了一半,而唯應此景的隻有白馬上一人。

    火紅喜服像是燃盡他的思緒,眉眼間淡色幾許,如同他是看客而不是馬上君。

    無關絲蘿,無關悲喜,興許有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