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告退離開的背影，小公主巴眨巴眨眼睛，丟給俞千磐一句話：“元帥，我去軍中隨便看看。”

    話還沒說完，小人已經溜出大帳，俞千磐可沒有權利限製這個小公主的行動，隻是向旁邊使了個眼神，便有兩人點頭追了出去，負責在暗處保護她的安全。

    小公主芳名叫長庭落心，是十堰王朝當今皇帝最疼愛的小公主，為了學習軍事而來向元帥請教，手上有聖旨，無論是出於責任還是公事，都應該由俞千磐進行保護，今天這樣子被君影撲倒狠揍，俞千磐少不得要被聖上怪罪，不過看情況這位小公主好像對君影有些感興趣，或許事情會有轉機呢？

    俞千磐看了一眼那微微抖動的門簾，暗自希望君影能把剛才自己冒犯公主的錯自己解決了，不然這屁股少不得要給他擦上一擦。

    我前腳走後，長庭落心後腳就跟上了，腳步一頓，身後那小身影就偷偷摸摸藏起來，歎了口氣，想想她剛才梨花帶雨的樣子，覺得這個人不會給我帶來什麽危險，便不管她的小心思，徑直往妾妾所在的帳篷走去。

    這還沒進去帳篷，就聽到妾妾的哭鬧聲，我心裏一突，掀開帳簾，便見著呂姬一臉無奈的安撫妾妾，但任憑她好話說盡，妾妾就是大聲喊著“不”，枯瘦小手緊緊抓著被單，小臉上帶著恐懼與戒備。

    我趕忙到她身邊，還未開口，不知道這妾妾是聞到了還是聽到了我，準確抓住我的手，所有的情緒都寫在那張小臉蛋上，是一種承擔著巨大希冀與莫大恐懼的強笑，如一朵將要折斷的花兒：“哥哥，聽呂姐姐說，你不要我了，對嗎？”

    見到她這副表情，呂姬心中暗叫糟糕。

    果不其然，我毫不思索反握住她顫抖著的小拳頭，笑道：“哥怎麽會不要妾妾呢？你放心，哥會一輩子守護妾妾，誰都不能把哥從妾妾這裏搶走。”

    這時候，長庭落心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進去，正好看見了這一幕，那一個剛才桀驁不馴誰也不服的男孩子，此刻正跪在地上，用極度寵愛的眼光看著床上那個瘦小的女孩子，溫柔的臉龐畫著安靜的顏色，那是一種信賴到極致的感情，樣子與之前簡直天差地別。

    這該是多麽吸引人的畫麵！

    長庭落心十分不解，那個瘦小的女孩子根本一點也不強，為什麽剛才那個強大的小男孩會在她麵前這麽的順從。

    日月妾感受到從那大手傳來的溫暖，原本接近絕望的情緒慢慢消散，一點點的笑容綻開，卻又笑得那麽卑微，挪進哥哥不大但溫暖的懷裏，如願以償被哥哥雙手抱緊，這是兄妹倆從小到大的習慣。

    在這懷裏，她是絕對的安全，再沒有人能傷害到妾妾。

    呂姬苦惱地揉眉頭，剛才已經說好的事情被人在麵前光明正大的反悔了，明明是來幫忙的，卻反被當做是惡人，這叫什麽事啊。

    “君影，我能理解你寵愛mèi mèi的心情，但是你難不成要背著mèi mèi去打仗？就算你武藝高強，刀劍無眼，平日你都不能確保在與人鬥爭時毫發無傷，更別提在戰爭中保她周全，衣食住行更是大大的麻煩，帶著她完全就是一個累贅！”

    我低聲吼道：“我mèi mèi才不是一個累贅！”

    呂姬沉默了，她終究是局外人，說這麽多做這麽多已經仁至義盡。

    “哥哥”

    我趕緊低下頭，輕聲問：“怎麽了妾妾？”

    “我要去呂姐姐那裏住，”日月妾小小的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堅定，我和呂姬都是一愣。

    剛才還哭著鬧著的人怎麽一下變得這麽懂事了？

    “因為妾妾明白的，哥哥永遠都不會不要妾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妾妾好，所以妾妾絕不想成為哥哥的累贅，哥哥若是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妾妾在呂姐姐那裏一定會乖乖的，等哥哥回來接妾妾。”

    聽著這番話，我呼吸都停了幾拍，日月妾會這麽懂事是出乎我意料的，這也是她第一次表明要離開我，不舍與感動的情緒在心裏蔓延。

    直到呂姬拉著含淚的日月妾要離開我的懷抱我才驚醒，下意識地拉住她的手，她立刻就哭成淚人，呂姬隻好咬咬牙，狠心將瘦小的日月妾從我懷裏抱走，聽著身後愈行愈遠的哭喊聲，我閉上眼不敢回頭，就怕會控製不住自己跑過去將她搶回來。

    直到大帳安靜下來，再沒有聲音，我感覺一股巨大的失落襲來，然後伴隨著日月妾的離去，一直隱藏在心裏的一種東西猛地膨脹開來，幾乎要將我控製。

    那是一種名為暴戾的情緒，仿佛天生就伴隨著這身皮囊，如影隨形，如蛆附骨。

    長庭落心隻探進來一顆腦袋，見我還傻傻跪在地上，明明別人都走了許久了卻還一動不動的，有些擔心，閃進來後試探著拍了下我的肩膀，卻看見一雙血紅的眼睛，嚇得她連退十幾步。

    直到那個男孩子離開後，她才發覺自己貌似又被凶了，氣得嘟嘴，明明父皇都沒這麽凶過她，這家夥敢連續冒犯本公主兩次，殺十次頭都不為過。

    不過心底裏還是對這個男孩子很感興趣，皇宮裏個個都是一副死人臉，還是外麵的人有趣，會哭會鬧會笑，所以隻是跺跺腳，便又追了上去。

    我心中煩亂得感覺自己要變成一隻野獸，見人就一定得咬上一口，深感不對，便尋了一片比較安靜的地方，坐在石頭上，將意識放在心中，尋著躁動的來源，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靜靜看著這股暴戾，盡量放鬆身體。那股暴戾許久沒有找到突破口，便漸漸消沉下去，等再睜眼時，我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澄。

    不過這一睜眼也將我嚇了一跳，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正盯著我看，原來那小公主還沒走，一直跟著我，這讓我好是頭疼，打不一定能打過，罵又罵不得，麻煩得緊。

    “你幹嘛坐在石頭上發呆，是在想怎麽跟我賠罪嗎？”

    我翻了個白眼，這小丫頭自我感覺也太好了吧，皇宮裏的人都這麽自以為是嗎？

    “我在想怎麽才能摸進大石將軍的帳篷裏偷走他的劍，他那把劍我可是垂涎好久了。”

    小公主一瞪眼，覺得這人實在是膽大包天，士兵偷將軍的劍那可是要眾目睽睽之下百杖打死的，這無法無天的程度比她揪尚書的胡子都還要厲害，不過她喜歡。

    長庭落心不客氣的一屁股擠上本來就不大位置的石頭上，讓我差點摔下去，還一臉期待地看向我：“那你準備怎麽偷？有詳細的計劃沒？我可以幫你呀，不過事後你得把劍分我一半。”

    得，這看起來也是個不安分的主，話說把劍分成一半後那劍還有什麽用？

    話都說出去了，我隻好繼續硬著頭皮瞎編：“呃我準備蒙著臉把帳篷外的守衛打暈，然後就可以進去帳篷裏麵偷劍了。”

    長庭落心搖著一根手指，老秋氣橫地指點我：“不行不行，你長得這麽矮小，事後一下就會被人認出來的，依我看，你還是趁著大家都不在的時候溜進去偷吧！”

    “什麽時候大家會不在？”我疑惑。

    長庭落心嘿嘿一笑，年紀雖小，但壞壞的表情卻早已靈氣十足：“晚上有時候元帥會到大石將軍帳篷裏麵談事情，這時候守衛們會被叫開，等談完事情之後大石將軍會出去送元帥一程，而這個時候帳篷裏麵一個人都沒有，不就是我們下手的最好時機嗎？”

    我眼睛一亮，這個計策好，也就隻有熟悉元帥做事的人才能掌握到這樣的情報，這小公主的身份還真是幫上了忙，沒想到隨口一說的胡話有了成功的可能性，這下連我心裏都有些癢癢了。

    大將軍的劍耶，不知道能有多鋒利，讓我用上幾天再還回去，不過分吧？

    見我一臉心動的樣子，長庭落心如同找到伴一樣開心，在皇宮裏大家都說不能幹這個不能幹那個的，實在是悶死她了，果然這個小士兵能給她驚喜。

    “怎麽樣，說定了一起幹，今晚我們在大石將軍帳篷的左邊帳篷碰麵，偷到劍一人一半，如何？”

    “一人一半？你是不是傻，空有劍柄怎麽跟人打？空有劍刃不怕傷手？虧你還是讀書的公主，連我這文盲都比不過。”

    長庭落心頓時急了：“這跟讀書有什麽關係？那你說拿到劍我們怎分？”

    我考慮了一下道：“不如這樣，劍是沒辦法分的了，反正你也不用上戰場，不如劍給我，你再選一樣東西吧，無論這事成不成，我都幫你找回你要的東西。”

    小公主不滿地撅嘴，哼了一聲賭氣：“那我要神真王朝大元帥身上鎧甲的寶石。”

    神真王朝，便是正在與十堰王朝交戰的王朝，那時候年幼的我還不知道鎧甲上的寶石到底蘊意了什麽，隻是單純無比自信於自己的實力以及未來的潛力，滿不在乎地應下：“成交，我拿劍，然後幫你拿來寶石。”

    長庭落心立刻樂開了花，在父皇和大元帥談話的時候偷聽到了寶石的信息，一直就記在心裏，這時候有人願意幫她拿來寶石，興奮得跟猴子一樣手舞足蹈，惹得我一巴掌就拍她頭上把她拍醒。

    小姑娘委屈地摸頭，感覺這個人實在是暴力得可以，這樣打會讓她長不高的！

    接下來我跟長庭落心窩在石頭底下躲太陽，一直聊著關於偷劍的細節和相互配合的要點，其中也摻雜著一些宮廷趣事與林中事件，從早上聊到中午，從中午聊到傍晚，長庭落心卻一點也不覺得累或者餓，從來沒有人可以和她這般掏心掏肺的說話，雖然對方粗俗又暴力，卻又有趣得很。

    日月妾離開我之後，我非常失落，沒人可以跟我說話了，這時候有一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小姑娘跟我說話，我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聊，大多都是她在講她的母妃多麽多麽好，皇子們多麽多麽傻，問起我來我也就跟她說了一些抓魚抓兔子的獵事，她一驚一乍的，就像沒見過世麵一樣，若是日月妾能健康成長，也會像她一樣活潑嗎？

    夕陽的紅光灑了一地，炊煙四起，將要入夜，見這傻公主還在講，都已經講到十八皇子翻跟鬥翻進池塘泥裏麵的事情，我有些不耐煩了，正想開口離開，便見著天空突然亮起來，原本摻雜在夕陽中的黑色也被驅趕走，奇怪地看向天空，這一看，卻讓我滿臉驚駭。

    一顆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砸在營地中瞬間讓四處起火，然而這隻是個開始，第一顆火球過後，第二顆、第三顆漫天火球不斷下落，讓整個營地化作一片火海。

    瘋狂的擊鼓聲響起，這是敵襲的警報，我站起身來，這時候有兩道人影出現在長庭落心的身後警惕地將她護起來，我一見是軍中熟悉的麵孔便沒有理會，看向遠處的帳篷，那裏呂姬抱著日月妾正慌亂跑向元帥帳篷，而元帥帳篷又是全營最安全的地方。

    我鬆了口氣，便向著發出火球的地方跑去，身後依稀聽見小公主喊我的名字。

    長庭落心看著我頭也不回的往著火的地方跑，怕我被燒到，抬起步子就想追上去，哪知被後麵的人抓住手臂，沉穩地聲音傳來：“不用管他，他是一個士兵，這個時候他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事情，打仗不是一個公主應該做的事情，請您趕緊回都城吧，悠閑的日子結束了，從今天開始，十堰王朝與神真王朝的戰爭正式打響。”

    看著我離去的背影，長庭落心跺跺腳，隻好回頭跟跟兩位將軍離開，但卻把君影這個人留在心裏，她明白戰爭的殘酷，也知道這個人不一定能回得來，隻是心裏有一股淡淡的遺憾。

    

    要軍功就得殺敵，有了軍功才有俸祿，我非常明白自己現在要做什麽，雖然還沒有去萬夫長處報道，等於還沒有被編製進軍中，但是我有了元帥給的兵牌，自然也有了賺取軍功的權利，所以我準備跟著其他的士兵往軍營外麵跑。敵軍藏在茂密的樹林中，挑在傍晚這個大家吃飯鬆懈的時間進行攻擊，確實狡詐。

    “看，是將軍們！”

    “哈哈，這群兔崽子不知道十幾位將軍們都在這個大營中，這下他們死定了！”

    “哼，兄弟們，衝呀！給敵軍好看！”

    幾尊人影不知從哪裏一躍至我們前麵，如隕石般砸在那些大型投石車上，甩出一道實質劍氣，就像巨錘一般將投石車砸了一個稀巴爛，又衝進敵軍，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傳來慘叫。

    那些隻會在元帥麵前傻笑的笨蛋將軍們竟然如此凶猛？那一躍的距離至少千米以上，那一砸的力道至少千斤之重，怪不得大石將軍說跟我打沒用出一成實力，不是吹牛！

    就在我微微出神的時候，旁邊一個神真的士兵麵露凶光，朝我一刀砍過來，感受到刀上冰冷的氣息，我冷哼一聲，敏捷的閃到他的身後，一掌打暈。

    沒有太多思考，我準備繼續前進，剛走幾步，便聽見兩聲慘叫，我回頭一看，剛才我以為打暈的家夥並沒有暈過去，躺在地上我軍以為是死屍，等到我軍路過的時候突然詐起，捅死了兩個人。

    我臉色有些煞白，見著那被捅死的兩人腸子白骨橫露，著實惡心，好歹我是山上獵人，對見血並不陌生，才壓下嘔吐的感覺，但心中一陣後悔，這兩人等同於是被我害死的，是我的心慈手軟讓敵人有了機會。

    我上去拾起失去士兵的劍，一劍刺死了那個敵人，這裏到處都是敵人，到處都是死亡，那種腥味讓我心中的暴戾湧起，而我的心性也在不斷被磨礪，在戰場中遊蕩，我整個人也在不斷成長。

    我滿不在乎的那支箭從空中射來，準備等到身邊再抓住，而身邊的士兵以為我沒看到那支箭，猛地將我抱住撲倒，我錯愕地聽著他的呼吸消失，嘴角卻還帶著微笑，而我感覺這種死亡是多麽的讓人失落與感到愚蠢。

    深入敵營，遇見一身重傷逃跑的神真王朝的將軍，興奮衝上前去與其拚搏，被一劍砍翻在地，若不是大石將軍趕來營救，我早就一命嗚呼。這讓我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生神力也比不過後天努力的人。

    力竭撤退時，我一時不察被敵軍包圍，是另一個士兵用地上的陷阱救了我，他連我都打不過，但就憑借僅僅一個陷阱就能坑殺二十多個人，我震驚無比。

    這一天我險象連生，卻也讓我成為了一名真正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