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與腦袋傳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靈魂被利劍刺穿，我於睡夢中痛叫出聲，醒過來後腦中一片漿糊，分不清現世與夢境。

    “王！王！您怎麽樣？”

    水盆傾倒的聲音與女子驚慌的聲音同時傳來，在冷汗中我抬目看去，隻見一位身穿綠色衣裳的女子攙扶著我在床上起身，溫柔的拍打我的後背，她明媚的眼中滿是心痛，我頭痛欲裂，問道：“你是......毒珠？”

    她站起來朝我施施然一禮，端莊大方：“王，我在。”

    “你在神魔大戰中活了下來？”

    毒珠有些詫異地望著我，頭上別著的嬌豔花朵散發著好聞的香氣，她將手覆蓋上我的額頭，問道：“王，您怎麽了，神魔大戰雖然慘烈，但是在您的帶領下，許多人都活下來了。”

    “這是哪裏？我在哪裏？”

    我有些痛苦地搖頭，記憶模糊不堪，夢中日月妾的笑臉依舊如影隨形，我好像夢到了以前在雲宮中的那些歲月，隻是到了裂雷天公那裏就斷開了。

    我喘息了一會，在毒珠焦急地指揮下，許多侍女帶來的溫水與毛巾，身上摩挲過舒適的溫暖，那些痛楚也隨之減弱。

    毒珠見我眉頭輕舒，自己也鬆了一口氣，她又將枕頭豎起，讓我可以更舒適地依靠在牆壁。

    我觀察四周，這裏黑乎乎的，唯有幾盞並不明亮的燈火在昏暗的環境中靜靜燒著，空氣濕潤，仿佛置身於一個安靜的洞窟之中。

    “王，這裏是瑤山，是您選擇沉睡的地方。”

    “瑤山？是了......我找回了自己的身體後，就在這裏睡下了。”

    一些記憶漸漸回到腦中，我舒了一口氣，眼眸重新變得冷漠，看向一旁的毒珠，生硬地說道：“匯報一下現在的情況。”

    “是。”毒珠恭敬點頭，並開始敘述在我沉睡的這些年外界所發生的事情。

    “在王肉體蘇醒的一刹那，那獨特而強大的妖力破開了三界壁壘，屬下們都尋之而來，後來您的身體似乎有恙，再次落座到此沉睡，身軀化作大山守護瑤山小狐，所以屬下們也都再此駐紮。”

    “天上封印破碎，魔主複出，魔氣侵染人界一切，人族與妖族戰力合二為一盡力抵抗，依舊無法逃脫被屠戮的命運，受眾生泣血祈願，天界與地界各路強者紛紛降臨，人界才能勉強緩和局麵，少了王，他們不成大器。”

    “如今瑤山已成人界聖地，在王的氣息震懾下，魔人不敢寸進。十位黑王將在瑤山閉目養神，十萬黑奴圍繞著您的身軀佇立，百萬妖王在天上日夜等待您的命令，隻要您一聲令下，往昔滅絕十軍將再次重現世間。”

    “黑王之名已傳遍天下，世人重新憶起千年之前您的存在，外麵天天都有人跪拜請願您的複出，如何抉擇，請王定奪。”

    三界值此危亡之際，可最主要的戰力卻都掌握在我的手上，隻要我願意，頃刻就可以讓勝敗的局勢顛覆。

    此處無風，一片寂靜，所以聽得見心跳，毒珠話音一落，我能明顯地感覺到周圍侍女們開始緊張起來，事關無數人的命運，她們不可能不在意。

    “不急。”我有些疲憊地說：“我現在還不準備離開這裏。”

    侍女們的呼吸全是一停，有些還不甘心地咬破了嘴唇，我瞥了她們臉上的白布一眼，問道：“她們是怎麽回事？”

    毒珠回答：“在王您沉睡的這五十年裏，我在瑤山之內聽見您痛苦的聲音，尋著聲音打洞下來，發現這裏有一個天然的石窟，見您在裏麵閉眼走動，手舞足蹈，周圍還遍布了一種強大的禁製，若不是依靠左臣令牌還真的進不來。

    “我猜測是您在夢魂離體，為了安頓您鬧出來的動靜，我將其改造成一個可以供您舒適安眠的洞府，並告知了十位黑王將，而她們則是人族中請命侍奉您的女子，為了防止她看見王睡夢中的失態，將其雙目挖出，隻在此處做些簡單的事情，如果王覺得不適，現在就可以殺掉她們。”

    毒珠的聲音非常平淡，就像是要捏死幾隻卑微的螻蟻一樣，那些侍女紛紛跪倒，卻隻緊緊咬著嘴唇，不敢說出求饒的話，這些年在這裏生活，早已經明白這裏的規矩，一定要保持絕對的安靜。

    我沉默一會後，揮揮手道：“讓她們下去吧。”

    毒珠明白這是我這是在放她們一馬，朝她們嗬斥道：“還不下去？”

    侍女們劫後餘生，趕忙起身彎腰後退。我掀開被子下床，身上不著寸縷，毒珠立刻為我披上衣服，走在前麵引路：“王，要去沐浴嗎？這裏有一處天然的溫泉。”

    “嗯。”

    嫋嫋的熱氣中，水線浸過脖子，泡在水中，溫暖的感覺包裹著我，望著眼前的霧氣，腦子卻怎麽也感覺清醒不過來，仿佛隨時就會睡去。摸上心口，那裏有一點光明閃耀，我明白它是神格，而我處於與神格融合的過程，隻要完成二者的結合，我便能成為無上的神。

    毒珠背對著我，端坐在地上，身後沒有任何聲音，她的心也平靜如水。

    “毒珠。”

    “王，我在。”

    “他們......怎麽樣了？”

    毒珠沉默，似乎在思考“他們”是誰，許久之後，她緩緩開口：“長庭落心已淪為魔花，在人界的北方天空建立了一座她自己的宮殿，極近奢靡與靡亂之事，手段已與魔人無異。”

    我感歎道：“她就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

    “颯遝風常來求您出山，近日與時下草草結成夫妻，已送來婚帖，是否需要過目？”

    “這小子倒是長大了......我就不去了，你告訴他我祝福他就行。”

    “日月玄女散去渾身神力，獨身沉入地府忘川。”

    “......”

    這裏陷入了許久的寂靜，仿佛那個名字就是一種禁忌，一個我心裏不想去碰觸的地方，痛楚如潮水一般衝進我的腦子，我竭力忍耐著，我明白我必須將那個夢境繼續做下去，否則神格的融合將不會完整。

    “那你呢？”我的聲音變得沙啞：“你這些年怎麽樣了？”

    毒珠慘笑一聲：“王，您還記得當初您與神帝那一戰嗎？你讓颯遝風去了，讓紅花去了，讓黑奴牛亙去了，卻唯獨拋下了我，您說是因為我還有牽掛，所以不能隨您去送死。”

    她的聲音又變得溫柔：“然後我回到了五毒嶺，殺掉了五位姐姐，雖然我以前愚笨，不懂得您的用心良苦，但在您的手下處事多年，也看透了許多東西，那五毒嶺的人不過是拿我來煉藥罷了，對我是有收留之情，卻也僅僅將我當做了道具，與您不同，您給予我保護，也給予了自由，所以我甘願被您束縛。”

    “這些年我一直在黑王殿等您，我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東西能擊敗您，滅絕十軍如此，我亦如此。”

    “辛苦了。”我說道。

    “不辛苦，等待您，是毒珠的榮幸。”

    我看著毒珠的背影，初見她時是那麽的瘦弱，現在身上也已經有一種狠辣與果斷的氣質了，她能將黑王殿運轉幾千年之久，實在手段過人，若是沒了她，我一時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說道：“我應該還得再睡上五十年。”

    毒珠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讓他們等上五十年，或者永遠，外麵的那些人從來就不會心疼您，在您幫助他們的時候他們感恩戴德，將您記在史冊中，轉身過後為了掩蓋那些黑暗的曆史，竟將您也給忘了，狼心狗肺，幫他們作甚。”

    我輕笑：“別這樣說，人的壽命太短了，那顆充滿感激的心被孟婆湯洗得一幹二淨，不是身臨其中，便不會感同身受，文字的力量還是脆弱了點。”

    毒珠冷哼一聲，雖然心中為我不岔，也不敢反駁我。

    泡了一會澡，我離開了溫泉，在毒珠用心打造的山體洞府閑逛，疲憊襲上心頭，我坐在王座上單手撫額，她在我身後捶打，為我緩解一點身上的壓力。

    洞府之中無言，我又回到了臥室，毒珠為我蓋上棉被，望著我閉上眼睛，呼吸逐漸平穩，重新沉入那些過往的夢中。

    侍女如同死物，絕不可發聲，這洞府又重新變成了隻有她一個人存在，毒珠望著眼前那張英俊無匹的臉，恍惚間又想起以往那段光輝歲月裏，一個人紅袍揚蕩，長戟戳穿天際，讓光芒射向三界，明明身負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卻還要拯救眼前的一切。

    而她，一隻卑微的小黑狐，躲在那個人的身後，運籌帷幄，傳達指令，那是她離他最近的時刻。

    黑王殿是極其宏偉壯觀的，所以也是極其空曠寂寥的，她在天界中尊貴無比，萬妖朝拜她，萬妖畏懼她，而她在金色的階梯上站著，身處靈界最高的地方，卻總是感到無比的寂寞，總覺得那些華貴沒有半點意思。

    但在此處，幽暗狹小的洞窟中，隻有眼盲笨拙的侍兒服侍，周圍寂靜到不知歲月，她用布擦拭著水盆上的灰塵，俗衣辟穀，心中卻全是歡喜，沒有什麽是比陪伴在自己想要陪伴的人身邊還要滿足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