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穿起古木長鎧，拿起戮魔長戟，白刃直指那令眾生恐懼的魔們，直到這時，天庭中的神仙們才發現那個平時微不起眼、不受待見的黑狐竟有如此強大的道行與覺悟。

    剛出宮時，我才八千五百二三歲，用了整整一千年的時間將魔主趕回了裂縫，那時候我長出了第九條尾巴，身形全部展開後與其中一隻巨大的魔物不相上下，我與它的戰鬥破碎了一個大洲，最終耗盡力量才堪堪打敗它。

    那是天界的第一次勝利，若是集合眾人之力贏的還好，卻隻是因為我一人而贏，五神顏麵盡失，但我因此名聲鶴起，眾人投奔黑王殿，東南西北三大勢力匯成一股，西火麟王與南海龍王折拜在我的腳下，神魔大戰期間，願生死相隨。

    妖魔鬼怪，諸天神佛，三界中強者雲起，皆為我所用。

    那些魔們心中隻有殘暴，並沒有合作一說，他們偶爾碰麵還會幹上一架，隻有一隻魔不同，總是靜靜地在遠處望著我與其他魔戰鬥，好幾次我都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一眨眼卻又不見。

    我留了個心眼，卻也無可奈何，一隻魔就已經足夠讓我們拚盡全力，兩隻必定要大敗而逃。

    萬域大海中，吞噬影子的魔伏誅。妖王仙王傷亡共九千八百六十六人，天兵亡百萬。

    瘋峰雷山上，速度絕跡的魔伏誅。我帶兩百人，亡兩百人，自己身受重傷，幾欲舍棄一尾求生，日月妾得知後下凡，耗盡神力為我續命，她回天宮沉睡三百年，我繼續為天庭征戰。

    月光洞窟下，絕對防禦的魔伏誅。妖王仙王傷亡共一萬人，天兵亡兩百萬。

    魔是不死不滅的，與神相同，我們隻能將他們扔回那個裂縫之中，再不斷修補，隻剩下最後可敵神帝的最後一隻魔，我稱之為魔主，因為他是唯一擁有智慧。

    我心中明白，憑借我們這些人的實力根本奈何不了他，也從沒有想過去找他，隻是他自己找上門來了，為了十軍的安危，我隻好果斷出手，為保存有生之力，隻希望神帝能快點趕到，隻有神帝打頭陣，我們才有贏的機會。

    “你在等神帝嗎？”

    他開口說道，語中帶著輕鬆的意味，哪怕我使出全力，可排山倒海的攻勢用盡了也無法讓他有半分動搖，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我身體一震，目光中充滿了駭然。

    “他不會來的。”魔主肯定地說道。

    我沉默一會，開始了與他的對話：“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不敢來，不敢麵對我們這些人，也不敢殺掉我們，如果殺掉我們，他的天庭就會分崩離析。”

    我疑惑地問道：“什麽意思？”

    與魔主近距離的對戰，使我終於能看清他的臉，那是一個俊朗優雅的人，如果忽略掉他身上濃鬱魔氣的話。

    魔主並不回答我的問題，臉上似笑非笑，似乎在嘲弄我的無知與愚蠢，忽地手上一滯，防禦的動作突然變得緩慢起來，我雖然錯愕，卻並沒有停下長戟的揮舞，在外人看來，就好像我大發神威，將魔主打得一敗塗地。

    為何要求輸？

    當我將魔主趕入裂縫之中時，我始終還能記得最後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腦中一片空白，望著周圍僅剩不多的人拚了命拿起補天的神石將那道裂縫粘合，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某個掩蓋的真相。

    自此，持續千年的大戰結束，天界大勝。

    傳說天界勝利當日，千萬裏金光流霞，瑞氣千條噴紫霧，天地花瓣飄落，落下無邊桃色，眾生歡歌，戰神之名傳遍三界，三季不見，隻剩春季。

    那一日，我拖著傷痛之軀，疲憊地行走在天兵天將排列的麵聖之路上，受他們的崇拜與敬仰，心中充滿了希望，是不是隻要我走下去，我就能夠拿到陪伴她的資格？

    那一日，我明白我錯了，大錯特錯。

    ......

    天庭大門，氤氳不見頂。

    晶鍾撞動，我踏過高高的門檻，入了這仙門，一進去便見到無數玉女掌扇，垂目立於眾位仙靈之後，他們雄赳赳氣昂昂，鼻孔高高在上，而遠處的幾根大柱上纏繞著赤須大龍，神帝端坐在最中間，頂上盤旋著彩羽神鳳，玉簪珠履，這裏處處玲瓏剔透，隻有我身穿殘破盔甲，顯得格格不入。

    我朝神帝一拜，拜完之後發現神帝臉色如常，如同沒有見到我一般，我心中奇怪，忽然萬鼓齊鳴，眾位仙靈施施然從椅上站起朝拜玉帝。

    “靈犀為眾生，恩拜吾神帝。”

    浩浩蕩蕩地聲音匯聚成一股，整整齊齊，神帝滿意地伸出手一壓，眾仙靈落座。

    我恍然大悟，顯然，天庭的禮節是要等天鼓鳴動時才能朝拜，而我不懂規矩，自然不被理會。此時，在周圍那些略帶嘲諷的目光中，我臉上有些尷尬，就像土包子進城了一樣。

    “黑狐，你退魔有功，你雖不列仙籍之內，但天庭依舊論功行賞，朕想想......你即為妖獸，那麽朕就賜你一座玉獸宮，裏麵有無數珍禽走獸，又封你為禦獸使者，司掌天地間一切靈獸，如此可好？”

    我想了想，拱手拜道：“好，謝神帝。”

    “嗯，那麽無事便退下吧。”神帝淡淡地點了點頭，閉目養神，一旁的仙官立刻拍了拍手掌，樂舞的仙子便從門的兩邊魚貫而入，長袖飄舞，而我就站在這條路的中央，隻要我往身後退去，這次麵聖便足夠“完美”了。

    “這就完了？”我錯愕道，一種難以描狀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聽見我這一句話，仙靈們呼吸紛紛漏了一拍，樂舞的仙子們看我不退，也不敢走到我跟前，節奏都被打亂，神帝也重新睜開眼睛，眉頭皺起。

    “黑狐，你可還有事？”

    我強忍心中怒氣，說道：“神帝，請問神魔大戰中天界第二次戰敗時，您可有說過‘在這場大戰中表現出眾的人，可以滿足其一個願望，無論是什麽都可以’？”

    神帝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是有。”

    “那麽，我是否是‘表現出眾之人’？”

    “應該是。”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向您請求一個願望？”

    我目光緊緊地看著神帝，仙靈們紛紛大驚，更有年老仙者，氣得白胡亂顫，手指著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果然是一介莽夫，不過打了幾場仗就居功自傲，明明已經有了豐厚的獎賞，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居然還提出更多的要求。”

    “你以為你征戰魔族是為了什麽？不也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危嗎？因果顛倒，有眼無珠！”

    “還不收回前言認錯！聽說你的主人是日月玄女，既然已經是神寵了，你那就應該給你的主人長點臉麵，日月玄女難道沒有教導你什麽是禮數嗎？”

    “貪得無厭！貪得無厭啊！”

    我心中冷笑不斷，雖然瞬間成了千夫所指，不過我並不打算搭理他們。神帝在寶座上直起腰，麵無表情地說道：“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您賜予我神格，讓我擁有永恒的壽命。”

    霎時，諾大的天庭中靜如止水，仿佛坐滿的人都消失了，變成一座空曠的宮殿，仙靈們的表情全部凝固，睜大嘴巴瞪圓眼睛，相當滑稽，似乎意想不到我竟然這麽的大膽，竟然妄圖成為神，淩駕眾生之上。

    “不是說什麽願望都可以嗎？”我淡漠地說道。

    神帝重新倚在座欄上，撚起一顆晶瑩剔透地葡萄沒入嘴中，輕笑道：“小黑狐，有些事情我沒有說出來，是怕你難堪。”

    “你但說無妨。”

    我直起腰板，不再尊稱神帝，身體浮起，雙腳離地，目光平視著他。

    “好。”神帝成全了我，淡淡說道：“你身負三界惡氣，本應該也成魔物為我所除，有幸居於神宮，日夜感受神的氣息才得以保留神智，如今你身上的惡氣越積越多，在與魔的戰鬥中我想你應該也已經發現了，胸中戾氣可以使你強大，卻也無法控製嗜血的欲望，這一次你可以將其發泄在魔的身上，那麽下一次呢，你要發泄在天界嗎？黑狐，你就應該死去，萬年已經很長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我的麵容逐漸扭曲，握緊的拳頭上有黑氣繚繞，冷冷說道：“所以說，你是不準備兌現諾言了？”

    神帝搖搖頭：“除了這一個，其他願望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我幾乎失去理智，在這天庭上朝神帝大吼：“沒有命！其他的再多又有什麽用！”

    長久以來所期盼的東西再也沒有獲得的可能，這種落差讓我失態，便是在這個時候，裂雷在一旁突然哈哈大笑，我惡狠狠地朝他瞪過去，他怡然不懼，笑得更是歡暢，仙靈們甚會趨炎附勢，也跟著裂雷笑起來，越來越多的仙靈們加入，最後整個天庭都是笑聲，就連神帝的嘴角也帶著一絲笑意。

    無盡的笑聲朝我湧來，嘲弄、不屑、鄙夷......對於我而言，這是一場魔音，所有人的臉龐已經不再清晰，他們仿佛化身惡鬼，笑容猙獰詭異，我感覺到血液衝上頭腦，憤怒隨著笑聲的每一次搖曳而增加，明明剛與魔主一戰，力量十不存一，卻依舊覺得自己一拳就能砸碎這些令我惡心的人。

    於是我就這麽做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