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親公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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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低沉,漆黑的夜仿佛墨汁暈染一般,天空中孤零零的幾顆星星發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連綿不絕的宮殿在黑色的籠罩下幽深空寂,甚至有幾分瘮人。

    楚君惜坐在殿前的石階上,輕薄的月光撒下來,仿佛為她披上一件紗衣,脖子上的緞帶在月光下發出柔和的光澤,初冬的夜涼意沁人,她隻著薄衣,卻渾然不覺冷。

    楚君惜出神的望著不遠處的一棵桂花樹,光禿禿的樹幹和枝丫伸向天空,幹枯的黃褐色沒有一點生機,從粗壯的枝丫可以想象它長滿葉子開滿花朵的時候一定非常美麗,可惜楚君惜沒有見過它開滿花朵散發著淡淡清雅香氣的樣子。

    花敗還有再開的時候,葉落還有再長的時候,熬過這個寒冷的冬天,它又重新變的生機勃勃春意盎然,可,自己能熬過這個冬天嗎?

    自己是侯晏的和親公主,按照沽沰的習俗,如果自己要嫁的皇上賓天,自己要殉葬。可那個生命仿佛風中搖曳的燭火一般的皇上,他還能活多久?

    相傳在三百多年前,侯晏和沽沰是一個國家,當時的侯晏錢財雄厚兵強馬壯,將士驍勇善戰國力強壯無人敢欺,正所謂飽暖思,當初打天下和屬下們同生死共患難的英雄,逐漸的嬌貴奢侈,變成了一個貪圖享受冷漠暴力的君王,群臣終日提心吊膽,百姓民不聊生。

    終於,當初那些在馬背上南征北戰平定天下的將士們奮起反抗,那一仗整整持續了一年三個月,最終兵壯地廣令周邊小國忌憚仰望的侯晏一分為二,變成了現在的侯晏和沽沰兩個國家。

    大戰之後侯晏的皇上仍不思反省,繼續驕奢淫逸,失去了一半的兵力,國力大不如前,周圍的小國家蠢蠢欲動,之後又是長達五十多年的多國戰亂,沽沰在戰爭中越變越強,而侯晏則漸漸衰敗,以至於現在到了需要和親,用女人來維護國家安危的地步。

    自己在侯晏本就是個被人忽視的存在,雖說是公主,卻過著下人的生活,和宮裏那些宮人奴才們相比,唯一不同就是自己不用幹活,吃穿皆是一樣的。

    沽沰和侯晏是敵對國,到這裏自己不奢望能過上前呼後擁錦衣玉食的奢華生活,至少不會像以前一樣受凍挨餓,可是卻沒有想到沽沰皇上病危,隨時有可能駕崩。

    楚君惜伸展因為長時間抱膝變得麻木的雙腿,隨手攏下身上的薄衣,站起身。

    如果這就是上天安排自己的命運,自己除了接受別無他法,或許這對自己來說不是不舍,而是痛苦的結束。

    寧和公主,皇上醒了。”一個身穿淡粉色宮裝,頭梳雙髻的小丫頭從殿裏出來。

    皇宮裏的宮女穿著一樣的衣服,梳著一樣的發髻,楚君惜從來不費心記住她們的長相,在這裏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皇上,皇上多活一天自己就多活一天。而在她們眼裏,自己隻是一個戰敗國的公主,身份低微,甚至連她們這些宮女都不放在眼裏,不屑於和自己說話。

    因此,剛剛侍女冷漠甚至有些蠻橫的語氣,楚君惜並不放在心上。

    皇上生病需要靜養,因此,盡管萬承殿內侍兒內監眾多卻如空殿一般安靜。

    萬承殿金碧輝煌雕梁畫棟處處透漏著華麗富貴,在火光的照射下泛著一層柔和的光,即便如此依然掩蓋不住它的幽深空寂。

    楚君惜腳步本不重,故意收斂之後更是如羽毛落水般輕柔。

    純金鑄成的龍床即使在微弱的燭火下依然熠熠生輝,雕刻的龍紋栩栩如生,那上麵躺著的是沽沰的皇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

    皇上。”雙手捧著金盞杯,楚君惜恭恭敬敬的奉上。

    朕腹中有些饑餓。”低沉的聲音,有些中氣不足。

    是。”

    楚君惜快速離開內殿,如同深夜裏一隻靈巧的蝴蝶在枝頭稍稍停留便翩然離去。

    在沒有見到袁擎鐸的時候,楚君惜和眾人的想法一樣,覺得他一定是一個殺伐果斷雷厲風行之人,周身散發著帝王的氣息,高高在上的氣勢不容人置疑。

    可是現在,他在楚君惜眼中隻是一個生病需要人照顧的老人,在病痛的折磨下,他迅速的消瘦憔悴,完全失去了帝王的氣勢。

    他很少說話,隻是靜靜的躺著,並沒有因病魔而脾氣暴躁,可他也不溫和,楚君惜照顧了他一個月他幾乎從未正眼看過她。楚君惜可以從他偶爾的話語中體會到他曾經的淩厲。

    鍋子裏的水由涼變熱,白色的霧氣冉冉上升。

    沽沰皇帝的施仁政策,以及強大的兵力使其在戰亂中迅速強大起來,成為諸國忌憚的國家。眾人都以為是沽沰的皇帝鐵血手腕領導著這一切,卻沒有想到袁擎鐸在三個月以前已經中風,臥病在床,之所以他沒有停止和其他國家的對戰,是因為二皇子袁詠焱在帳中坐鎮。

    袁擎鐸共有兩個兒子,大皇子袁堉恒由蘇貴妃所生,即使是初到此地,鮮少與人接觸的楚君惜也有所耳聞,是個空有其表不學無術之人。二皇子袁詠焱由皇後所生,至於他,楚君惜倒是沒有聽到什麽傳聞,不過能領兵出戰掌管大軍之人,定不是普通之人。

    皇帝病危,皇位懸而未定,兩位皇子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風,這皇宮的安靜仿佛海上暴風雨前的安靜,下麵蘊藏著驚濤駭浪,足以毀天滅地。

    不用刻意去聽,楚君惜便能從悄聲議論的宮女內監口中了解到現在沽沰的局勢。

    皇後早逝,蘇貴妃掌管後宮事物多年,為了自己的兒子將來能登上皇位,她一定苦心經營多年,而蘇貴妃的哥哥又是太尉,又為她增添不小的籌碼。

    至於二皇子袁詠焱,雖自身出色又是皇後所生,但失去母親的庇護,明顯變得寡勢。正所謂樹倒猢猻散,當年支持夏皇後的人在她死後擇主另投,隻有經曆前朝戰事,對沽沰忠心耿耿的少數人,站在沽沰將來的立場上仍然支持他。

    這樣一來,二皇子袁詠焱雖有能力是嫡出,但要繼承皇位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戰爭紛亂,袁詠焱在外征戰,宮中隻留大皇子一人,皇宮的氣氛日益緊張,仿佛幹燥的木柴稍有星火便可點燃,並且在瞬間變為熊熊大火一發不可收拾,頃刻間改變沽沰的命運。

    蘇貴妃一定在醞釀著什麽,她不會任由這麽好的機會白白溜走,而袁詠焱,他雖身在皇宮外,但不會對皇宮內的局勢不聞不問。

    袁擎鐸,他英明睿智手掌乾坤,即使現在躺在龍榻上,他的頭腦已經精明,他的一句話足以令任何一方多年的心血白費,他會選擇誰繼承自己的皇位呢?

    他有機會說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