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放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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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寧殿清淨甚至有些荒涼,不用伺候皇上楚君惜變得清閑,一日三餐有侍女準時送到,日子仿佛回到了侯晏的時候,那個時候也是自己一個人在空蕩幽深的露華宮,如同被世人遺忘一般。
母親是在自己五歲的時候離去,猶記得她那時得了很重的病,時而清醒時而神誌不清,清醒的時候她會抱著自己,神情淒涼對自己說話,什麽君王薄情,什麽識人不清,那時候自己還小不懂,現在想想,母親應該是在講述心中的怨恨。神誌不清的時候母親若發瘋一般摔砸東西對自己打罵說些惡毒的話,甚至有一次幾乎要了自己的命。
楚君惜撫上脖子上的緞帶,這麽多年過去,仿佛依然能感受到當時母親的用力,和那時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母親死後便隻剩下了自己和奶娘,三年後奶娘也去了,偌大的宮殿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
奶娘說母親曾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兩人出雙入對如膠似漆羨煞旁人,因此遭到了其他妃子的嫉恨,在母親懷上自己的時候利用巫蠱鬼怪之事陷害她,人證物證俱在,由不的父親不相信,從此母親便失去了父皇的寵愛。
母親為自己起名君惜,望君珍惜,可惜,自己未能為母親挽回父親的心。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楚君惜可以理解母親對自己的恨意,若不是自己她也不會失去父皇的寵愛。可自己何嚐不無辜,自小便承受起他們恩怨的惡果,在沒有溫暖的冷宮中長大,一輩子受人欺淩。
冰冷的深宮,除了蘇翱沒人關心自己。自己一待就是八年。
原本以為自己會老死在侯晏的深宮裏無人問津,直到屍體被人發現,誰知天意弄人,自己竟走上了和親的道路,原本以為死水一般的生活會有所改變,誰知沽沰的皇上竟然是重病纏身,一個月之後被殺。沽沰的規矩,皇上賓天後和親的妃子殉葬。
果然是天意嗎?自己一生注定淒涼。
楚君惜微笑著安慰自己,世人皆逃不過一死,自己早已做好了準備,還有什麽好惆悵的呢。
連續陰冷的天氣過去,今日終於見到燦爛的陽光,楚君惜站在大殿門口,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裏。牆角一排冬青,在冬天裏依然翠綠盎然。
沒想到那個黑衣人竟然是二皇子袁詠焱,難怪那一身王者氣勢逼人,眾人都以為他還遠在關外,沒想到他早已悄悄潛入皇宮,蘇雪瑤機關算盡,沒想她的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楚君惜想到第一天晚上他看熟睡中皇上的眼神,他對皇上是有感情的吧,隻是沒想到皇上竟然要傳位於大皇子,那個無德無能的袁堉恒,他在窗外聽著那些話不知是什麽滋味。
如果皇上有傳位於袁詠焱的打算,他也不會成為寧元烈的劍下亡魂,在窗外的袁詠焱會及時阻止悲劇的發生,可惜他一心執念,將自己推上絕路。
為了皇位,袁詠焱沒有救自己的父皇。皇宮中從來都是冷酷無情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己無權道論他人短長。
眼下皇位懸空,兩人必有一番爭鬥,大皇子有母親蘇貴妃蘇太尉做後盾,二皇子孤身一人沒有援助,他會如何應對?
不過,這些事情都與自己無關,皇上賓天到入陵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這世上便再無楚君惜這個人。
瑟瑟縮縮一生,楚君惜決定好好放縱一次。
右腳剛邁出高大的朱紅木門,楚君惜便看到袁詠焱迎麵走來,他身後是那天晚上的侍衛林季闊。
楚君惜微微福身。
要出去?”袁詠焱的聲音似比往日更加低沉。
我不能出去嗎?”
你這樣出去,宮門口的侍衛不會放行的。”袁詠焱自衣袖中掏出一個令牌,“這是我的令牌,見到這個,他們自會放你出宮門。”
令牌上麵係著棕色的絡子,下麵是同顏色的流蘇,銀色的令牌雕刻著繁複精致的花紋。令牌觸手冰涼,楚君惜默默握在手中,“多謝二皇子。”
楚君惜的身體有些僵硬,自從知道袁詠焱為了皇位任由自己的父親給殺害,她就對他生了一絲畏懼。直到拐過彎,確定身後的人看不到自己之後她才鬆了口氣。
青玉扳指在她們手中,而我們的兵力又多半在關外,以兵力取勝不太容易,不如……”林季闊盯著楚君惜身影消失的方向,意味深長道。
袁詠焱搖頭,“就算她整日伺候在父皇身邊,但憑她一個異國公主,說出的話沒人會信服,此事我另有打算。”
是。”
熱鬧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商鋪,車馬聲小孩子嬉鬧聲和小販的吆喝聲,一切的一切對從未出過宮門的楚君惜來說都是那麽新奇,她興奮又小心翼翼的邊走邊看。
不遠處有雜耍的,楚君惜的目光頓時被精彩的表演吸引,站在人群中瞪著眼睛觀看,表演者神奇的表演高超的技術無不令她感歎,隨著人群鼓掌呐喊,表演結束,有人端著鑼依次從觀看的人麵前走過要賞錢,楚君惜學著別人的樣子,將麵具老板找給自己的幾個銅板全部放進去,收賞的人點頭感謝。
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生活的人,他們和自己從小的生活截然不同,自己孤獨沒有自由,他們一定活的很快樂很瀟灑。
楚君惜轉身,一個布衣青年急匆匆從自己身邊跑過,帶起的風吹起自己胸前的發絲,那個人神色從此很著急的樣子,剛跑出沒幾步不小心撞到迎麵而來的一個錦衣緞衫的公子,那公子身後的隨從立刻上前將那人牽製住。
錦衣公子抬起布衣青年的下頜,懶洋洋道,“怎麽?衝撞了本公子就這麽一走了之嗎?”
布衣青年焦急道,“剛才鄰居帶話說我老母送進了醫館,我心中惦記老母沒有看清路,因此衝撞了公子,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於我計較,我在這裏向你賠不是了。”
我管你是老母還是老父,撞到本公子就要賠禮謝罪。”錦衣公子把眼一瞪,惡狠狠道。
是是是,是我的錯,是我有眼無珠衝撞了公子,我向你賠不是。”心中惦記著病中的老母,心中焦急,寒冬天裏布衣青年頭上出了一層熱汗。
錦衣公子邪邪一笑,“既然你誠心賠禮,那本公子也不為難你,這衣服是我新做的,花了十二兩銀子,你掏錢,我們的事算完。”
十……二兩?”別說是十二兩,就是二兩,自己也拿不出來啊。
這可是蘇繡,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若是拿不出來,就別怪本公子無情。”
布衣青年的心沉入穀底,這人明顯是訛詐,“我,我沒……”
料定他拿不出這麽多錢來,錦衣公子得意一笑,“來人,把這個畜生的腿打折。我要讓這裏的人知道,這就是得罪本公子的下場,看誰以後還敢這麽不長眼。”語氣甚為溫和,仿佛寒虛問暖一般。
旁邊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看到這一幕有無動於衷者,有竊竊私語者,甚至有一臉笑容看熱鬧者,卻始終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主持公道。
住手。”楚君惜實在看不下去自人群中走出,她不知道那位錦衣公子的衣服值不值十二兩,但要打斷那個青年的腿委實過分,“不就是十二兩銀子嘛,我替他給了。”
哎呦,真是出門遇到貴人了,你要幫他出錢是嗎?”錦衣公子上下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美人,色心頓起。
不錯。”
本公子還不缺這幾兩銀子,既然你要幫他出錢,不如拿你來換啊,今晚好好陪陪本公子如何?”錦衣公子看向身後的隨從,一夥人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長得這麽漂亮,味道一定不錯。”
第一次聽到這麽露骨下流的話,楚君惜羞紅了臉,無意於這些無恥之徒糾纏下去,將銀子扔給錦衣公子,楚君惜欲離開。
哎!”錦衣公子攔住楚君惜的去路,“美人,這麽急著走做什麽,我們話還沒說完呢。”
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怎麽會呢?我和美人最有話說了。”
楚君惜突然笑起來,“想和我說話是嗎?好啊,不怕沒命就跟我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