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隻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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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廊畫棟的大殿,紫檀木桌椅,紫金鏤空熏爐,還有生的正旺的火盆。楚君惜的目光最後落在帳幔精美繁複的花紋上麵,他不自覺用手抓緊蓋在身上的棉被,感受著棉被帶給自己的溫暖。
這裏不是冰冷的梨花院,這是哪裏?
身體不再僵硬毫無感覺,知覺恢複後傷口處產來陣陣疼痛,楚君惜忍不住伸手,傷口已經全部被包紮,蘇雪瑤不會這麽好心,是誰救了自己?窸窣的聲音傳來,楚君惜吃力的扭頭。
你醒了?”進來的是一個淡粉色宮裝的宮女,手裏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有一碗藥湯,發出苦澀的味道,看到楚君惜醒來之後欣喜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來到沽沱這麽久,第一次有人對自己露出真心的微笑,楚君惜不禁心中一暖,回以微笑,“我很好,這裏是……”最後的記憶是自己不堪折磨昏死在梨花院。
這裏是馨月居,以後公主就住在這裏。”侍兒將藥碗端到楚君惜麵前,親手喂她,“你的身體還未痊愈,太醫囑咐還要繼續服用湯藥。”
雖是公主,可楚君惜卻不習慣被人伺候,伸手欲接過,“我可以自己來。”
公主身上還有傷,還是讓奴婢伺候公主吧。”侍兒躲過她伸過來的手,盛一勺送到她嘴邊。
這丫頭似是個心直口快之人,而且楚君惜可以感覺到她是真的為自己著想,自己是和親的公主,這裏沒有一個人對自己和顏悅色,即便是小小的宮女見到自己也是冷言冷語,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對自己這般關心,不知道是誰派她來照顧自己的。
於是不再與他爭執,順從的張口,“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皇上。”
皇上?”楚君惜有些意外。
二皇子袁詠焱現在已經登上龍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沒想到竟然是他在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的時候救了自己,不知道他穿上龍袍是什麽樣子,自他登基之後兩人還不曾見過麵。
對啊。”宮女臉上掛著笑,明豔如驕陽,“是皇上親自到蘇貴妃處將公主帶了出來,若不是皇上,公主可能活不過這幾日了。”
以蘇雪瑤折磨自己的手段,自己確實活不過幾天,楚君惜邊吃藥邊聽著這宮女的話。
公主被帶回來的時候,身體冰冷僵硬如石頭一般,而且衣服上沾染著血跡仿佛在血水中浸泡過,身上的傷口猙獰,皮肉外翻奄奄一息,皇上便將太醫換了來,吩咐太醫為公主醫治,說是治不好公主的傷便以死謝罪。”
他竟然會緊張自己的傷勢,楚君惜有些意外。自己和他之間隻是一場交易,大家各取所需,談不上朋友更談不上關心。
楚君惜曾想過以後的日子,依然是一個人守在空蕩蕩的大殿內,唯一不同的是由侯晏的皇宮變成了沽沱的皇宮,一樣的華麗一樣的孤單。
楚君惜將手中的書合上,窗外玉竹在清風的吹拂下颯颯作響,是和侯晏不同的景色。似乎不再和以前一樣,以前的自己無牽無掛孤身一人,即便是死去也不會有人在意,而現在自己是和親公主,肩負這侯晏的安危,連死的權利也沒有。
玲瓏道,“公主,皇上吩咐了讓你在此好好養傷,你安心養傷便是。”
說是安心養傷便真的是安心養傷,侍兒內監前呼後擁,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稍稍動動手指頭便有人上前詢問有何吩咐。楚君惜雖是公主,但至今為止過的日子連下人都不如,現在她終於體會到了公主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命令,自住到這裏之後,蘇雪瑤便再沒來打擾她,每日的補藥湯藥山珍海味,楚君惜的身體迅速好轉,日子恢複了從前的安靜。
隨著先帝入黃陵的日子逼近,楚君惜的心變得不平靜起來。自己是公主,因此明白很多事不是皇上一人可以決定的,比如殉葬,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即便是皇上也沒辦法改變。
心中的不安如一顆石子丟進湖中的漣漪漸漸擴大,直到入陵完成,楚君惜都沒有聽到一點動靜,她這個和親公主仿佛被人遺忘一般。
雖不清楚皇上用了什麽辦法讓自己免去殉葬,但楚君惜知道他做到了,他實現了對自己的承諾。劫後重生,楚君惜應該高興的,可是她現在一點歡喜的樣子都沒有,仿佛生與死對她來說都一樣。
在看什麽?”
身後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楚君惜猛轉身,袁詠焱自門外進來,這是他登基以來自己第一次見到他。
袁詠焱今天穿一件墨色玄衣,上麵用金線繡著五爪祥龍,腰間束著朝項太明禦絲帶,烏黑柔亮的發絲用紫金皇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是晶瑩如黑琉璃般的眼睛,高挺鼻梁薄厚適中的嘴唇微微勾起一個優雅的弧度,精致臉俊美的臉卻又不失霸氣,周身散發的尊貴和傲氣,帝王氣勢令人臣服。
奴婢見過皇上。”楚君惜行禮,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帶來的外麵的寒氣。
袁詠焱在榻邊坐下,“無需多禮。”
奴婢謝皇上。”
以後不要在自稱奴婢,你是侯晏的公主,和宮裏那些下人不一樣。”
楚君惜微微一怔,隨即道,“是。”
袁詠焱自衣袖中拿出一個瑩白玉如的瓷瓶,“這瓶裏的膏脂有祛除疤痕的作用,每日塗在傷口處,便不會留下疤痕。”
白色玉瓶在燭光下發出柔和的光澤,楚君惜有些感動,“多謝皇上厚愛。”
袁詠焱看到窗前的珍瓏棋局,走過去仔細觀看。楚君惜看著他的背影,暗自揣測他來此的目的。
千層寶閣,沒想到你還對此感興趣。”袁詠焱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周身的冷漠收斂幾分,“想到解法了嗎?”
楚君惜搖頭,自己本對棋一竅不通,書架找書的時候偶然間發現一本棋譜,被上麵的珍瓏棋局所吸引,於是拿來研究,隻是為了打發時間,至於如何解開棋局,倒不在意。
朕有段時間也是癡迷於珍瓏,曾看了不少書。”袁詠焱感歎,似在回憶往日,“聽玲瓏說你一直不曾出去,不悶嗎?”
已經習慣了。”在侯晏的時候自己何曾有過自由。
陪朕到院中走走吧。”
天氣不是很好,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籠罩著一層霧氣,偶有細風拂過,如針般掠過臉頰。早已過了繁花似錦的季節,此時的院中冷冷清清,隻有光禿禿的枝椏爭相著向上伸展。
兩人來到院中涼亭,袁詠焱在石凳上坐下,楚君惜與他相對而坐,周圍有宮人手提火盆,在四麵透風的亭子也不覺冷。
袁詠焱望著不遠處,似在思索,又似專心欣賞院中的景色。
先帝沒有遺詔,兩個皇子不管哪個當上皇上都會有人不滿,為了平息這些事情,他一定花費他不少心思,做一個讓人心悅臣服的皇上何其難。
皇上有心事?”
袁詠焱收回目光,看向楚君惜,“依你看朕在為何事煩心?”
沽沱的事自己不知,唯一和自己有關的便是侯晏,楚君惜心中一驚,“皇上答應過我會與侯晏和平相處,永不言戰的。”
袁詠焱輕笑,“朕答應過你的自然會做到。”
那種淡漠運籌帷幄,仿佛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的微笑令楚君惜安心,放下心來,“多謝皇上。”
牆角一枝梅花綻放,鮮紅的花瓣嬌豔欲滴鮮豔奪目,寒風吹來,花枝搖晃,花香隨風送來,不同於牡丹的濃鬱芬芳,菊花的清涼輕淺,而是一種悠遠縹緲淡淡的香,仿佛香味中揉進了冬天的冰寒。
時以是冬,天黑得早,用過晚膳,楚君惜照例坐在窗下看書,旁邊的雕花銅製燭台上燃著紅燭,燭淚滾落凝聚成堆。
榻上的桌子上是一個青色柳葉瓶,瓶中插著幾支盛開的梅花。
午後在院中賞梅時,皇上問自己喜不喜歡梅花,自己為梅花堅韌不屈和高潔的品格所折服,自然是喜歡的,於是他便折下來送給自己,楚君惜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一時興起還是隱隱提醒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