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二章 強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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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長達三天的大戰中,戰士戰獸死傷太多,原來分成三批的隊伍已經抵擋不了凶獸潮了,隊伍被重新整合,並為了兩批。

    大家作戰時間變得更長,休息的時間變得更少。

    每個人都殺紅了眼,退下來時兩條胳膊都在痙攣,全身冒汗冒血,幾乎沒有人樣。

    羲城現在又缺水,星湖水已取盡,河渠被凶獸踩得斷流,祝巫們沒有富餘的巫力施展雨巫咒給戰士們清洗,每個人都髒得分辨不出誰是誰。

    戰士戰獸們回到羲城後,不管別的什麽,先治傷,再大口大口喝幾口凶獸血,生吃兩塊凶獸肉,然後眼睛一閉就地睡一覺,再被人踹醒繼續上戰場。

    疲憊,死傷,缺乏巫力……或許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武器消耗完了。

    沒有時間留給他們打磨新的刀矛,大家隻能抱著拔下來的獸牙去廝殺,或者赤手空拳地上,用拳頭跟凶獸硬撼。

    這也導致傷亡率上升得更快。

    .

    阿織和蠶女們又去了最深的戰場。

    新一代的蠶王食源石長大,它誕下的蠶女實力比上一代要強數倍,然而她們也已是強弩之末,快要吐不出蠶絲了。

    原本近萬名蠶女,現在隻剩幾百。

    從天空望下去,蠶女組成的雪白就像被蠶食的桑葉,最後似乎隻剩指甲蓋那麽大,小的可憐。

    而最後這麽點指甲蓋大的雪白,在合力殺死一頭旱地巨章後,就隻剩下了一微不可見的幾點。

    “阿織姐姐你撐住!”

    阿羅捂著阿織不斷湧血的肚腹。

    阿織剛才幫阿羅抵擋住了致命一擊,但自己的肚子卻破開一個拳頭大的大洞,血如泉湧。

    旱地巨章剛被殺死,周圍的凶獸潮解除控製,它們不再攻擊她們,卻陷入了混亂,胡亂奔踏。

    阿羅自己也被凶獸咬掉一條胳膊,不停在流血。

    她一邊用僅剩的那條胳膊帶著阿織躲避凶獸的踩踏,一邊艱難地掏出掛在脖子的治療骨牌。

    這塊治療骨牌她一直留著沒用。

    阿羅血淋淋的手握著治療骨牌正要按到阿織身上時,奄奄一息的阿織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力把骨牌一推,將它按在阿羅自己身上。

    流水般的綠芒脈脈在阿羅身上蕩開。

    阿羅身上的傷頓時不流血了。

    但阿羅卻悲慟至極:“阿織姐姐!!”

    “別、別浪費,我原本壽命就快到了,死了……不可惜……”阿織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

    四肢因缺血變得麻木冰冷。

    過往一生的畫麵在阿織腦海中閃過。

    桑蠶嶺和阿桑相伴的無憂無慮,初出桑蠶嶺的快樂時光,跟著葉羲經曆的大遷徙,建城。

    回到桑蠶嶺後淋的那場寒冷至極的大雪……在氏族渡過的麻木歲月……見到新蠶王和幼年蠶女們的激動和眼淚,在後山照顧蠶女寶寶的安穩幸福日子……

    一幅幅畫麵在腦海中跳躍旋轉。

    最後的視線定格在戰場中阿羅那滿是淚水和血漬的臉上。

    阿織睜著灰色眼睛失去氣息。

    “啊……”

    阿羅發出低啞痛苦的嘶喊。

    城牆上。

    蒼辛望著四麵八方湧來的凶獸潮,還有被凶獸潮不斷吞沒的戰士戰獸,感覺心在滴血:“分成兩批也要頂不住了。”

    葉羲歎息:“那就全部一起上吧。”

    蒼辛露出個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悲慟和暢快的笑:“好,那就一起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高高鼓起,然後拔出自己沒有了箭支的石弓高高舉起,回頭對著城內的戰士戰獸發出沙啞的嘶吼。

    “族人們,同胞們,我們全部一起殺吧——!!!”

    城內休息的戰士醒來。

    他們身上的血幹了又濕,濕了又幹,頭發皮膚全身厚厚的血漬血殼,從地上起來的樣子活像是從地裏爬起來的血屍。

    “醒醒,快醒來。”

    熔火酋長踢踢旁邊還在躺著的骶。

    踢了兩腳身體晃得厲害卻還沒醒,熔火酋長眼皮一跳,手伸到對方鼻子底下。

    人中觸手冰冷,沒有任何呼吸。

    原來對方已經死了。

    熔火酋長慘笑了幾聲,越笑越響亮,臉頰肌肉慢慢地繃緊了,額頭青筋突突地跳,眼珠子慢慢變得通紅。

    “頭領獸,頭領獸,來吧……”

    “來吧!!”

    其餘戰士也在對著凶獸潮嘶吼。

    他們的血液在燃燒。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是頭發花白的老戰士還是沒長成的半大小子,每個人的凶性徹底上來,眼底有種不顧一切的狠戾噴薄而出,那是被逼到絕處的才有的狠戾,它和絕望一起,焚燒著每一個人。

    葉羲攥緊紅色石刀和鸑鷟一起深入戰場後方。蒼辛也不居中指揮了,跳下城牆,握著沒有箭支的石弓殺入獸群。

    所有巫站在破損的城牆上,齊齊地站成一排。

    他們維持著瀕臨枯竭的巫力,齊聲浩蕩吟唱,吟誦聲恢弘沙啞,像是末日的絕唱,在吟唱著人類最後的輝煌。

    “轟——!!”

    一頭真種級別的巨型牛角犀撞擊過來。

    荊棘藤來不及阻止,西麵的城牆被撞得坍塌,青石磚劈裏啪啦往下掉。

    城牆上的巫們站立不穩。

    風卷起他們枯皺的灰發白發,濺著血滴蒙著灰塵的袍角,蒼老幹澀的眼睛目光淒愴。

    衝在最前麵的戰士被凶獸潮淹沒,血肉身軀被踩成骨肉血泥。

    恙部落的蟲潮全部消耗光了。

    恙酋長眼睜睜看著蟲潮裏的最後一隻蟲子被踩死,心疼得心都在抖,掉著眼淚直罵:“他阿姆的……”

    沒有蟲子的恙部落……

    恙酋長捏緊自己的拳頭,終於像普通戰士那樣用血肉之軀去殺凶獸。

    蒲泰手中抱著的猛獁牙被巨獸擊飛,他高高躍起,咆哮著一拳砸向巨獸頭顱。

    然而這頭巨獸的顱骨太硬了,就像石頭和玻璃撞擊,蒲泰的手臂直接寸寸碎裂,最後整個被巨獸吞入口中。

    人類大批大批死亡。

    相隔不遠處,雉目、勇、紅雕盡皆犧牲。

    東木英和虯牙流著淚相視一笑,他們胯下的兩頭金絲雀化作兩道流光,以自殺式的同歸於盡的姿態衝向頭領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