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他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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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都世貿天街舉辦的藝術展規模極其宏達,據說這是場國際性的藝術展,國內外很多知名的藝術家都來參加了。

    藝術展分為兩個展區,有身份有名氣的藝術家們的作品擺放在世貿大廈裏,被稱為”裏區”,而一些不怎麽有名氣的藝術家們的作品則在世貿大廈外,沿著世貿天街的兩側鋪展開來,被稱為”外區”。

    本來譚慕龍是想給我在”裏區”討個位子,讓我秀一下我的攝影作品的,不過被我拒絕了。

    高冷不可方物的風格我已經走夠了,這一次,我想接點兒地氣,扮一個街頭藝術家給鄒北城和顧凕嚐嚐鮮。

    所以我讓譚慕龍幫我在外區租了一塊兒場地,然後命人搬過去兩塊兒巨大的畫板……沒錯,今兒個我要裝畫家去。

    當然,我並不會畫畫,可這不影響我裝逼。

    我早就算計好了:花高價買一位畫家的線稿,然後獵豔當天我隻要拿著筆裝模作樣的描一描線,塗一塗色就行了。

    反正鄒北城也是外行,蒙他還不容易?

    ”你不用刻意去引他們兩個,隻要不經意的提一下我在那邊兒搞藝術展,他倆肯定自個兒就過來。”我叮囑譚慕龍道。

    譚慕龍點點頭,悶聲回了我一句”好”。

    準備就緒後,第二天,我把頭發紮了起來,然後圍上沾滿了各色燃料的圍裙,來到世貿天街,開始給線稿描線。

    唯恐毀了畫師好不容易畫好的線稿,我描的很認真,以至於有一段時間我甚至真的感覺自己是個畫家,周圍喧鬧的街以及街邊來來往往的路人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隻有我筆下的畫紙。

    這種專注的感覺,就跟回到了高中,一門心思鑽研大多數人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用上的數學難題一樣,我入戲太深,險些把自己的任務給忘了。

    全神貫注之際,一個熟悉的男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沒想到你還會畫畫。”

    我一僵,手裏的毛筆頓在畫紙上,黑色的墨在筆下暈開了。

    這不是鄒北城的聲音,也不是顧凕的聲音。

    ——這是譚以琛的聲音。

    我已經將近兩個月沒見過譚以琛了,也沒聽過有關他的任何的消息,譚慕龍很少在我麵前提他,我也識趣的不去問。

    我傷了他的心,他也傷了我的,我曾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了,誰曾料想,他竟會出現在這裏。

    隻要我一轉身,我就能看到他俊美的臉。

    這讓我一時間不敢把身子轉過去——我怕與他相見。

    他是我僅存的良知,是我冰封三裏的心髒唯一柔軟的地方,他眸底的溫柔會讓我潰不成軍。

    我正站在擂台上,我怎能在敵人還沒上台前就潰不成軍?

    ”嫂子真是博學多才。”失神中,譚以琛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語調客套而冷淡,聽上去格外的陌生。

    嫂子?我身體又是一僵:他叫我嫂子?

    他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卻還是選擇叫我嫂子……

    心髒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揪痛,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局,卻依舊痛的不能自已。

    深吸了一口氣,我把手中的毛筆放下,然後把身子轉了過來。

    轉身的那一刹那,我笑靨如花。

    ”過獎了,我也就是隨便畫畫而已。”我拿出對付鄒北城和顧凕的那張嘴臉,來應付眼前這個我至今都還深愛的男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譚以琛又恢複了以往社會精英的模樣,西裝嶄新整齊,沒有一絲的褶皺,頭發剪短了一些,整個人看上去更精神了,數月前濃重的黑眼圈也早已消失不見,略顯蒼白的膚色讓他看上去像歐洲晝伏夜出的吸血鬼一般,有種獨到的矜貴感。

    ”陪朋友過來的。”他低聲回答我,臉上帶著生意場上商人慣用的禮貌的假笑:”她在裏去辦展覽。”

    我點點頭,回他以微笑:”這樣啊……”

    然後,我倆就沒話了,說來也是搞笑,我們以前明明有說不完的話,甚至曾暢聊至通宵,可現在,除了那些毫無意義的客套話以外,我們竟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時,一個清脆的女音突然傳了過來,那女音微微有些耳熟:”琛哥哥,原來你在這兒啊!真討厭,你不是出來接人家的嗎?怎麽搞半天反倒讓人家找起你來了?”

    順著聲源看過去,一個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

    彭怡寶穿著很漂亮的洛麗塔公主裙小跑了過來,挽住了譚以琛的胳膊。

    ”又勾搭漂亮小姐姐!”拿眼梢快速的瞥了我一眼後,彭怡寶鼓起了腮幫子,氣呼呼的衝譚以琛撒著嬌。

    聞言,譚以琛伸手拍了下彭怡寶戴著很多複古花簪的腦袋,低笑著數落她道:”別瞎說,這是我嫂子。”

    彭怡寶一驚,漂亮的桃花眼瞬間睜大了。

    ”嫂子啊?”彭怡寶吐了吐舌頭,慌忙立正站起,低頭向我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嫂嫂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我不是存心開你玩笑的。”

    她還是原來的樣子,單純可愛,稍稍有些魯莽,可這魯莽並不影響她的可愛。

    ”沒關係的。”我保持著微笑的模樣,笑得臉都有點兒疼了。

    見我原諒了她,彭怡寶這才把頭抬了起來,抬頭的那一刹那,她似乎是看到我身後的畫板了吧,畫得像洋娃娃一樣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道亮光。

    ”這是你畫的嗎?好漂亮啊!”小丫頭語氣誇張的誇讚我。

    我突然有點兒心虛了:這不是我畫的,這是我買的。

    原來,跟虛偽的人打交道,無論你有多虛偽,你都不會覺得自己很虛偽,可是一旦當虛偽的你接觸到坦蕩蕩的君子的時候,你的心一下子就虛了。

    似乎不想再跟我這麽僵持下去了吧,譚以琛拉過彭怡寶的胳膊,漫不經心的跟她說:”行了,把你的奉承留給你家白姐姐吧,我嫂子淡泊名利,不吃你這套。”

    說著,他便把不服氣的彭怡寶拽走了,走前還不忘給我揮手告別:”嫂子,我朋友還在裏去等我呢,我們先走了,一會兒再來看你。”

    彭怡寶起初還在跟譚以琛鬧騰,似乎是生氣他剛剛說她奉承,不過也就鬧了一會兒,很快她便又重新挽上了譚以琛的胳膊,把頭靠到了譚以琛的胳膊上。

    譚以琛沒有推開她,就這麽任由她樹袋熊一樣的粘在自己的胳膊上。

    恍惚間,我仿佛覺得我自己穿越回了過去,譚以琛還是那個誰也不愛的花花公子,萬花叢中過,隻采八千朵,彭怡寶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兒,喜歡穿各種各樣類似於日本動漫的服裝……

    唯一改變了的是我,唯一回不到原點的,也是我。

    我凝視著他們,臉上帶著我始終保持的微笑,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

    真好,我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他終於放下我了。

    真是太好了,我本來就不是值得他掛念的那個姑娘。

    他終於認清了這個時候,重拾瀟灑,回歸聲色場……

    真是……太好了!我眼前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水霧。

    我吸了吸鼻子,心想果然年紀大了,眼睛也就不好使了,才盯著前麵看了這麽一會兒,就把眼睛看出了水霧。

    我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了下眼角,然後轉過身來,繼續為我的畫描線。

    因為譚以琛的突然出現,我描線時不小心在畫上暈出一個黑點,畫變得不再完美了,不過我想應該沒關係,畢竟缺陷也是一種美。

    我不知道我是以怎樣的心情繼續作畫的,我隻覺得我很冷,身體冷,心也冷。

    盡管現在,是溫暖的春天。

    我描的越來越快了,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會描錯線,令人詫異的是,直到描到最後一筆,我也沒出過一次錯。

    而且,我極速描的比之前小心翼翼描的要好看的多。

    得到這個結果後我僵了一下,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專心致誌去做的東西,竟不如我即興而起隨便亂描的好?

    我正胡亂的想著,身後又傳來一個調笑的聲音:”這畫多少錢?”

    ——我要釣的魚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