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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家丁頷首，轉身又匆匆跑了出去。

    聶夫人卻“啪”的一下放下筷子，有些不悅道：“今天是靈兒回來的大好日子，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高高興興的坐在一起吃頓飯，你就不能把別的事兒放下嗎！”

    聶老爺看了千靈一眼，擰著眉心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千靈倏爾淡笑，“父親但說無妨。”

    聶老爺暗鬆一口氣，輕咳一聲，問：“靈兒，你認識唐鎮首富李成嗎？”

    千靈一頓，心裏隱約明白了什麽，卻搖頭道：“不認識，怎麽了？”

    聶老爺聞言皺眉，“那就奇怪了，方才家丁來報，李成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似乎有重要的事找你。”

    “父親不是已經讓人請他進來了嗎，他想做什麽，待會兒一問便知。”千靈淡笑。

    怔神間，李成已經在家丁的帶領下緩緩走進來，在看到李淮安時，整個人又是莫名一愣。

    如果當初他沒有做那件蠢事，現在他的第一個兒子，也差不多和這孩子差不多大吧。

    李淮安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埋頭繼續吃飯。

    “不知道李老板找我有什麽事？”千靈眯眼微笑，嘴角卻不帶一絲溫度。

    李成搓搓手，看了釋迦一眼，神色為難道：“我知道小姐和高僧都是法術高深的強人，我家小兒李顯今日突然……他會如此皆是樊綱害的，還請兩位能幫忙救救他。”

    千靈微微抿唇，眉眼暗含嘲諷，“李老板，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貴公子似乎當場就咽氣了吧，您覺得他還能活嗎？”

    李成怔了怔，忽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兩位高人既然有法子對付那鬼怪，也一定有辦法救我的兒子，求求你們了，隻要你們肯答應救我家顯兒，不管讓我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可以。”

    “李老板，如果一個人在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之後，還值得被別人幫助的話，你不覺得，這對受害者太不公平了嗎？當初既然答應了樊綱的條件，如今所嚐到的一切後果都是你咎由自取，又何必擺出這副樣子惺惺作態。”

    千靈冷聲說著，拍了拍淮安的肩膀示意他先離開。

    坐在一旁的聶家二老看的不明就裏，卻能聽出千靈是話裏有話。

    李成全身力氣彷如泄盡一般，無力的搖了搖頭。

    “我沒有辦法，顯兒打從娘胎出來就一身的病，大夫說他頂多活二十年，而內人的身體屢屢受創，已經無法再孕。我李家這麽大的家業不能後繼無人，當時，我真的是一時昏了腦袋才會答應樊綱。若早知會是這樣一番結果，說什麽我也不會點頭的，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千靈不屑冷哼，“現在說這句話，未免太遲了吧，你欠下的殺人債，一輩子都還不清。”

    “我……”李成張張嘴還想說什麽，卻突然被釋迦沉聲打斷了。

    “李施主，還請借一步說話。”

    李成看他一眼，頓了頓，垂著腦袋跟他默默走出去。

    聶老爺盯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靈兒，爹雖然不知道全部的實情，卻隱約也能從你們二人的談話中聽出幾分意思，這唐鎮上的孩子被害，除了和那兩個鬼怪有關，多半也跟李成脫不開幹係吧？”

    千靈握著茶杯輕叱，“豈止唐鎮，還有顧家崗的禍事，所以他兒子有今天，全拜他所賜。”

    聶夫人皺眉，“你知道實情？”

    “嗯，”千靈輕輕點頭，“不過涉及到的內容有些驚人，我不打算細說，爹娘也不要問了，總之過不了多久，唐鎮再也不會有首富李成這個人。”

    聶老爺聞言，不禁頷首斂眉，這李成可是耗費了十幾年的心血才當上唐鎮首富，家底自然是想象不到的殷實。

    若有一天當真如靈兒所說，李家沒落了，那看來，他所做的事是當真天理難容。

    半個時辰後，釋迦一臉坦然的從外麵走進來，而李成則神色灰敗的回去了，甚至連招呼都沒有打。

    釋迦緩和著目色，平靜開口，“我算過了，明夜子時適合開壇做法，待會兒你去找淮安聊聊天，順便說一下這件事，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千靈一怔，旋即笑道：“好，我這就去跟他說，他聽了一定會很高興。”

    釋迦莞爾淡笑，抿抿唇，舉杯繼續喝茶。

    月如輕紗，滄溟夜色籠罩著整片大地，李成跌跌撞撞的在街上走著，大腦之中混沌一片，甚至連視線都不甚清晰起來。

    胸口某處地方陣陣抽痛，一股強烈的悔意湧上心頭，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做錯了。

    剛剛在聶家，那位釋迦高僧背對著他平靜訴說著顯兒的命格，平淡無奇的話不帶一絲感情，可聽在他耳中，卻彷如針紮。

    “李施主，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早在樊綱為李顯治病時，他就不再是人，而是和聶家那個小孫子一樣被樊綱變成了一隻鬼物。

    你找我救人，我不是不想救，而是根本救不了。李顯雖然一出生就生了重病，不過好在你李家家境不錯，隻要用名貴藥材好好調理十幾年，李施主再廣行善事，日後自會慢慢好轉。

    隻可惜你太著急了，明知樊綱在附近作亂，不但不曝光，反而被他提出的條件所誘惑，試問一個惡人怎會懂得救人的道理，所以貴府公子能有今天，你也算‘功不可沒’。

    對於李顯的遭遇我深感抱歉，縱然我法術再高，卻也不能逆天改命，李施主還是請回吧，日後不要再來了。”

    李成慢慢回想著，喉中一澀，一口鮮血突然噴湧出來。

    老天爺一定是為了懲罰他，所以才讓他李家後繼無人，報應，都是報應！

    漫漫長夜注定要有不少人失眠，而這其中，以楊秀最甚。

    兒子在祠堂上出了那種事，她一時受不住打擊被李成劈暈過去，醒來之後，卻聽見府上的人都在討論那降妖除魔的高僧，於是連忙讓李成去請高僧過來。

    那人既然能對付樊綱，就說明他比樊綱還厲害，那她的兒子定然還能起死回生。

    正在出神間，房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李成逆著月光緩緩走進來，她看他一眼，想起兒子，慌忙穿上衣服跑下床。

    “怎麽樣，高僧怎麽說，是不是答應救咱們兒子了？”

    李成仿佛沒有聽到，兀自走到桌前坐下，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高僧說，此乃前因結下的惡果，顯兒代我們償還了，所以根本無法救。”

    楊秀一時間緩不過神，“什、什麽？”

    “顯兒，咱們的兒子，”李成平靜著目色看向她，語中卻不經意的夾雜著一絲顫抖，“救不活了。”

    楊秀渾身一震，腦中似有什麽東西突然炸裂了一般，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近乎癲狂的大笑了兩聲，挑著細眉譏諷道：

    “前因？嗬，是，確實是前因，李成，你也沒想到吧，你親手毒死自己的兒子，老天爺竟然讓你李家絕後了！嗬，顯兒，我的顯兒又犯了什麽錯，誰來救救他？！”

    李成被她戳到痛處，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吵，來這兒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你，我打算跟你和離，李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分文不要，自此以後，我們一拍兩散，各自安好吧。”

    楊秀“霍”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眯起雙眸大吼道：

    “李成，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當初如果沒有我楊家，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條破巷子裏賣字畫呢。

    怎麽，過夠了安穩日子，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做的混賬事，心生悔意打算不跟我過了？！

    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臉，你是那種會良心發現的人嗎，你配當爹嗎，如果不是你做了那些事，我的顯兒也不會死。

    我告訴你，這就是報應，老天爺就是要你這輩子都無親無子！”

    李成沉看著她搖搖頭，沉歎一氣站起來，“隨便你怎麽說，我主意已定，畢竟夫妻一場，彼此都不要鬧的太難看。”

    他說罷，抬腳便往外麵走。

    楊秀氣結，眼角餘光突然瞥見放在桌子上的花瓶，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的力氣，驀然失控的跑下床，抱起那花瓶便狠狠砸向李成的後腦。

    李成猝不及防的被砸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鮮血不斷從後腦溢出，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視線朦朧間，思緒似乎頃刻間飄遠，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住過的那間茅屋，歡快的笑聲不斷從裏麵傳出來，他記得，那裏，曾是他的家。

    可是，他怎麽就把它給丟了呢？

    楊秀站在一旁清楚看見他眸中流出悔恨的眼淚，自嘲似的冷笑一聲，緩緩走到桌前拿起了燭台上的蠟燭。

    炙熱的小火星一點點落在房中各處，不一會兒的功夫，整間屋子已被大火吞噬。

    她站在房屋中央瘋狂大笑，笑著笑著卻又流出眼淚，驀然想起十二年前的初見，他落魄貧窮，卻勇敢自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