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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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長寧殿出來,方黎一番好找,終於找到了幾乎快要退到夏陽宮外的方守忠。方黎迅速褪去了臉上的凝重,笑嘻嘻的走過去拍了一下方守忠的肩膀。

    “方老哥,當兵怎的還把膽氣當沒了哩!”

    方守忠原本正背對著夏陽宮的方向局促不安的不知在念叨著什麽,這會方黎這一拍,卻是把老方拍得一個激靈。他急急忙忙的回過頭,見到來人是方黎,頓時也是長出了一口氣。拉著方黎就絮絮叨叨地扯上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老方我這手藝,進那夏陽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今天那架勢,嚇人呢!老方我從沒有見過那麽空蕩蕩的長寧殿,就好像一座大墳一樣。”

    方守忠說著說著,似乎覺得自己把夏陽宮形容成墳墓有些不妥,自己這不是等於在說侯爺是個死人了?於是趕忙改口道:“呸呸呸,烏鴉嘴,百無禁忌,侯爺福壽綿延,長命百歲……”

    望著此時發自內心希望自家侯爺身體康健的方守忠,方黎不由得感慨萬千。古時候的人,大多就是這麽淳樸。有一個體恤臣民的主子,有一口安樂茶飯,就心滿意足。回念一想,若是自己這邊不解除韓城當下的處境,縱使城中民心不亂,一年的軍糧配給散發各戶,再加上各家百姓的存糧,最多七八個月就會告罄。屆時這韓城就真的要成為一座大墳了。如若這韓侯所說屬實,那數十年後這周朝大地也難免成為一座巨塚。

    一路閑聊,不知不覺已經走回了二人居住的小院前。收回這些龐雜的念頭,一旁的老方已經把話題從侯爺長命百歲扯到了去年春耕大典自己大顯身手做了幾道多麽出名的菜。方黎突然微微一笑,輕聲道:“老哥,你想知道君侯都跟我說了什麽嗎?”

    方黎將前因後果一一道來,方守忠聽完之後,臉上反倒沒有了半點驚惶之色。一臉嚴肅地說:“你為什麽對我說這些。”

    看似問話,方守忠的語氣卻十分篤定,平日裏總是噙滿笑意的眼睛裏難得的滿是堅定。方黎似乎是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老方,似無意的偏了偏頭,避開了方守忠的目光。

    “那什麽,我也沒有什麽神仙一樣的法力嘛,萬一翹辮子了,總該需要有個人逢年過節給我燒點錢做點好吃的不是?”方黎莫名的有點心虛,打著哈哈就想糊弄過去,“畢竟現在除了我,全城好像沒人有一絲的可能去捅破這個局啊!”

    方守忠依舊死盯著方黎,“我跟你一起去。”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來六個字,隨後就轉身回屋去了。

    “哎……”方黎想著這老哥一把年紀了,跟著瞎摻和什麽,正想勸住他,卻見方守忠走回自己的小隔間,啪的一聲把房門關上了。方黎也隻得歎了一口氣,回頭準備些幹糧工具之類的東西了。隻是臨了摸到廚房,把老方平時擀麵用的擀麵杖撈在了手裏。想著這老哥若真的死心眼要跟去,說什麽也得把他敲暈了留在城裏。

    這邊準備妥當,方黎提著包裹站在門口,老神在在的等著方守忠。不大會,老方也是走了出來。隻是這邊方黎正準備靠上去敲悶棍,看到老方此時的打扮不由得呆住了。隻見此時方守忠手提著一杆大槍,身著一身厚實的牛皮盔甲,大片的皮子把整個人嚴密的保護起來,即使在關節處也用縑帛夾厚綿做了類似布甲的防護。前後心處還綴著幾片青銅甲片,即便是相較之前韓侯的侍衛也不遑多讓,哪裏像是一個小小的火頭軍能有的裝備?

    隻是方黎此時對韓國的軍製也不甚了解,他苦惱的隻是這一悶棍怎麽才能拍下去。然而時間不等人,在方黎思忖著怎麽隔著這厚厚的皮甲把老方弄暈的功夫,兩人卻是已經走到了韓城的東門口。

    由於目前的景況而略顯得冷清的城門口今日卻顯得格外的熱鬧。原因無他,韓侯韓奕已經帶著人守候在城門側了。方黎二人在路邊隨便抓了個路人詢問狀況,那人卻是一臉喜氣地說:

    “大人說,神仙老爺們派使者下來了,說是外麵的事情還得耽擱些時日,給大家夥發些銀錢壓壓驚。今日使者要回去複命,大人在城門口給使者踐行呢!”

    方黎如何不明白此中關竅,這是要拿自己當幌子,穩定民心啊!隻是事急從權,人家也沒做錯,而且這些日子這位韓侯也是對自己頗多照拂,這個鍋自己還是背一下吧!

    二人走上前去,令方黎意想不到的是,似乎身邊如此打扮的老方似乎更加吸引話題。

    “誒,你看,那不是火頭軍的老方麽?”

    “怎麽穿著一身將軍的甲胄啊……升官了?”

    唯有一些老兵眼中露出了追憶感慨的神色,“鐵將軍方守忠嗬……”一個靠在牆角的老兵嘟囔著。

    這邊姑且按下不表。這邊韓奕已經是順勢迎了上去,韓奕神情複雜地看著方守忠,道:“方將軍……”

    老方抱拳一揖道:“此處沒有什麽方將軍,隻有一個護衛朋友的老兵。”

    於是乎,方黎此時才算是重回諸人的視野。韓奕上前兩步,悄聲道:“為了如此陣仗,本侯的小金庫可是空了一大半,你可不能讓我失望。”

    方黎笑道:“話雖如此,在下身為**凡胎,卻去窺探仙家之事,君侯多半是要失望的了。”

    韓侯韓奕聞言,麵上的笑容斂去了幾分。他看得出眼前的青年男子所言非虛,更加聽出了這人滿不在乎的語氣中蘊含的死誌。他不明白方黎當初答應得為何那麽爽快,就好像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一般。

    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持續了許久,韓奕還想再說點什麽,可是一張口卻化作了一聲長歎。最後隻是伸手拍了拍方黎的肩頭,道了一句:“盡人事,聽天命。”

    望著兩人遠去的身影,韓奕第一次覺得自己完全看不懂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