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九章 殺手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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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安平消瘦慘白的臉看起來有模糊。
他張開左手,伸到蕭啟眼前,借著遠處火把微弱的光亮,蕭啟隱約看到他的手心,用刀生生刻出一個楓葉的標誌,雖已愈合,但從猙獰的疤痕可以看出當時的傷口有多深。
安平看向蕭啟,問道:“你可聽說過完顏家族?”
蕭啟道:“滕學士講過,完顏家族是女真貴族,在景北是舉足輕重的大家族,完顏家的男丁驍勇善戰,是大齊的勁敵之一。”
安平點點頭,道:“他說的也就是這些了。可你是否知道,真正的完顏家族,遠沒有這麽簡單。驍勇善戰隻是他們的特點之一,實際上,完顏家族不僅僅是大齊的勁敵,也是景北共同的敵人。完顏家族傳承七百年而屹立不倒,自有它的道理,別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完顏家族旗下,有一個名為血楓的殺手組織。”
蕭啟心中一動,已猜出了大半,卻沒有問出口,隻是抬頭看向安平。安平神色平靜,點頭道:“沒錯,我確實來自血楓。”
蕭啟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安平。
安平沉默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聲音平靜的想在講別人的故事:“完顏家族是的可怕超出人們的想象,宗室的男丁一旦出生,他的母親必須死去,以防止妻族威脅完顏家的地位。然而,迫於完顏家的地位和聲望,仍源源不斷的有人送女兒進來。而那個男丁,生下來就靠喝狼血和鷹血解渴,會坐就會騎馬,會走就會握刀,會跑就會射箭。每月初一,完顏家會以屠殺平民為樂,而所有男丁,即使還在繈褓中,也要被奶母抱著在一邊觀看。所以,完顏家的人,冷血無情,任何人都隻是他們壯大家族的工具。”
說著,頓了一下,道:“我的故事,自然和完顏家有關,但我不是完顏家的後代。我出生在大景北邊境,兩歲那年,父母死於饑荒,我和長我五歲的哥哥一起到處乞討,後來被一個名叫完顏戩的人收留,後來才知道,他是完顏家族族長的第十五子,血楓組織就是由他管理的。血楓組織,分為血部和楓部,血部負責暗殺,以左手楓葉為標誌,楓部負責情報,以左腳楓葉為標誌。他把我和哥哥交給了血部的血宇,讓我們叫他大哥。血宇手下,像我們這樣的孩子有五六十個,他除了訓練嚴格以外,帶我們很好。無論誰有什麽願望,他都盡量滿足,還在訓練之餘陪著我們玩兒。有時我們犯了錯,他也常常替我們求情,甚至代我們受罰,就像你一樣。於是,我們真的把他當作大哥看待,他也和我們以兄弟相稱。等到我哥哥長到十五歲,通過了完顏戩的檢查,成為了血楓的一名殺手。自此以後,我很少再見哥哥。我知道,我隻有拚命練習暗殺的本領才有可能成為合格的殺手,與哥哥在一起。”
講到這裏,安平停了一下,向蕭啟問道:“很傻,不是嗎?”
蕭啟搖搖頭,正想回答,安平卻轉過了頭,自顧自說道:“後來,我到了十五歲,也成為了一名殺手,至於血楓檢測殺手的條件,我發誓不向任何人說,所以不能告訴你。那時,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可以和哥哥一樣做一名殺手,甚至並肩作戰。就這樣,又過了兩年,我的暗殺技能漸漸超過了哥哥,血宇也常常派我去參加一些重要的任務。有一次……”
安平停了下來,但他上下顫動的喉結正顯示著他心中的不平靜。
定了定神,安平又道:“那次,完顏戩安排我們刺殺一個漢族大官,事關重大,我和哥哥為了得到賞識,求血宇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們。而血宇不放心,隻是讓我和哥哥把風,他自己親自動手。可沒想到那個大官很是警覺,不僅沒有殺死他,還讓他抓住了完顏家的把柄。完顏戩震怒,要抓血宇治罪,誰想那血宇不知從哪裏找來了證據,說我和哥哥本是漢人,所以私下向那人通了消息,使他有所警覺。我和哥哥自然不承認,可血宇竟然模仿我和哥哥的筆跡偽造了我們和那大官的通信,而我們毛遂自薦也成了證據之一。更可恨的是,他竟以幾個重要的任務買通了和我同住的兄弟替他作證,那人也是漢人啊!我和哥哥自然是不承認,可完顏戩相信了他的話,加上人證物證俱在,我們被判了死罪,直到這是我才明白,那血宇根本沒有把我們當作兄弟,我們隻是他為了保護性命,隨時可以放棄的棋子。現在想來,當時也有幾名胡人殺手要求同去,他卻讓我們兄弟把風,也是給自己想好了退路。一旦刺殺不成,完全可以嫁禍給我們倆。”
安平歎了口氣,繼續道:“七月初一,又是完顏家殺人取樂的日子,我和哥哥也被押到了那裏,他們要當著孩子們的麵把我們千刀萬剮。就在行刑前,哥哥掙脫了繩索,扼住完顏家一名宗室幼兒的喉嚨,要挾他們放我走,我本不想走,可我知道,我隻有走了,才有機會提哥哥報仇。於是,我……逃了出來。一路逃亡,逃到煙城,走投無路,就參了軍。白將軍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的真實來曆,我隻是說,我是鏢頭的兒子。”
蕭啟點點頭,輕聲說:“隻要你忠於大齊,我不會說。”
安平抬起頭,沉聲道:“我忠於你。如果你忠於大齊,我就忠於大齊,你背叛,我就會背叛。”
蕭啟不解的看向他,道:“忠於我?”
安平道:“加入軍營後,我自知靠我自己無力報仇,所以對天發誓,隻要我遇到真心對待兄弟的首領,就效忠於他,生死相隨。”
蕭啟道:“條件是幫你報仇,是嗎?”
安平道:“不,我隻求您允許我報仇。”
蕭啟搖頭道:“沒有人能阻止你報仇。”
安平道:“但如果主人不允許,我是不會去的。安平一切聽命於主人。”
蕭啟拒絕道:“我不配。”
安平道:“我自己願意的,從黃定國割開你的韁繩你卻替他求情開始,從你在黑熊出現時擋在大家身前開始,從你不顧重傷殺死群蛇開始,從你為黃定國的死感到愧疚開始,我就決定,效忠於你。”
蕭啟搖頭堅持道:“我不需要。”
安平猛地跪在蕭啟腳下,道:“安平不會違背誓言,既然你嫌棄我,我唯有一死!”說著,竟要拔刀自刎。
蕭啟忙道:“等一下。”
安平手生生頓住,抬頭直視著蕭啟道:“你答應了?”
蕭啟站起身,把手放在安平肩上,一字一句的說:“我想要的是,生死與共的兄弟,而不是生死相隨的隨從。我答應你,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安平忙收刀施禮道:“安平聽令!”
蕭啟苦笑道:“現在我們都是千夫營的兄弟,你也不便說效忠於我,這樣反而惹人誤會,不如等以後……”
安平道:“我願放棄官職。”
蕭啟搖頭道:“你聽我說完。現在,我要你苦練兵法,成為一名真正的猛將。”
安平道:“安平領命。”
蕭啟又道:“你也不用跟著我隨時跟著我,你的心意我知道就可以了。一切等我們從千夫營出來再見分曉。”
安平道:“我會苦練本領,爭取不會讓主人失望。”
蕭啟無法,隻得苦笑著搖搖頭,道:“天也快亮了,我們回去吧!一會兒我要去親戚家,你一同去嗎?”
安平道:“我還是自己好好練習吧。還有,我的血能解百毒的事,還求主人保密。”
蕭啟點點頭,也沒有打算多問。
安平卻解釋道:“這是完顏家族的秘法,也是完顏戩收留我們兄弟的根本原因。完顏家秘法,找七月十五子時出生的男童,從五歲開始,每日找毒物咬童男的舌頭,然後立刻服用解藥,再佐以秘藥,以後,隨男孩長大,毒也逐漸加重,直至無解之毒,如果男童能堅持十年,就可練成百毒不侵之體。這樣活下來的男童,百中無一,而即使活下來,也要終生保持童子之身。”
蕭啟問道:“那他們還打算殺你?”
安平淡淡道:“在完顏家,像我一樣的人,有二十個。完顏家族的可怕,不是你我能夠想象的。”
蕭啟一聽,倒吸了一口冷氣,沉默不語。半響才道:“回去吧。”
安平施禮跟了上來,口中說:“主人放心,我們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蕭啟點點頭,沒有說話。
躺回床上,天已經微亮,蕭啟躺在床上,回想起安平的話,睡意全無。雖然憑直覺,安平說的不像假話,更何況殺手的想法本來就異於常人,但自己總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可思議,更何況以安平口中完顏家族的實力,追殺一個逃跑的殺手可謂舉手之勞,安平怎麽能逃到中原,又能加入千夫營呢?百思不得其解下,蕭啟打算和奇門子商量一下在決定怎麽處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