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八章 策馬離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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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月疏星繞天狼,清風吹麵暗夜長。

    蕭啟靜靜窗前,默默不語。

    早晨林公公過來傳話,說齊煜今晚要來見他,所以,蕭啟早早將山河送到奇門子處,然後靜等齊煜的到來。

    終究,自己不能以真實的名字和身份出現在朝堂。

    身後傳來輕響,蕭啟不用回頭便知,是齊煜。

    抓住窗欞平複自己微微紛亂的心緒,蕭啟平靜轉身,跪下扣首道:“賤奴史多扣見皇上。”

    林公公識趣地掩好門退下,齊煜才幾步上前,抓住蕭啟的臂膀,道:“七哥……你這是要和我生疏嗎?”

    蕭啟堅持不肯起來,垂首道:“史多不敢,史多隻是想提醒皇上,君臣之禮斷斷不可廢,皇上還是不要再這樣稱呼史多。”

    “在你麵前,我有怎麽能……以皇帝自稱……七哥……”說著,又一次彎腰去扶蕭啟。

    蕭啟扶著齊煜的手站起來,齊煜拉著他走到床邊坐下才道:“七哥……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皇上是否還記得我們在煥州的誓言?”

    “我怎能忘記?”

    “我們曾經說過,如今皇上不方便做的事,便由我來做。”

    齊煜愧疚的看向蕭啟:“七哥……對不起……至少現在……我不能將你的真實身份公布天下……”

    “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蕭啟,已經死了。”

    “不,七哥,等你從百越回來後,我一定昭告天下!”

    蕭啟苦笑搖頭,似是很不讚成,齊煜又道:“七哥,相信我!其既然找你回來,就一定還你身份。”

    “不必,能夠為兄弟們完成願望,我是蕭啟還是史多,已經不重要了……”

    “七哥……”

    蕭啟按住齊煜的胳膊:“此事不要再提。”

    齊煜歎口氣,道:“我不說了還不行嘛……哥,我求你件事。”

    “皇上是天子,隻要命令便可。”

    “七哥!你……我這個皇位都是你讓給我的!你……”

    蕭啟斂容下拜:“君權神授,皇上斷斷不可再提此事。”

    齊煜眼中滿是失望:“七哥,你是在怪我嗎?”

    “史多不敢……”

    “七哥!你起來,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隻有你這個兄弟了!”

    蕭啟垂下眼簾:“你我是戰場上的生死情誼,自然永遠不變,可……還是那句話,無論如何,君臣之禮必須恪守。”

    “七哥,即使沒人的時候,你也不能……”

    蕭啟看向齊煜,目光閃爍。齊煜又哀求道:“七哥,你……在沒人的時候,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待我嗎?”

    蕭啟略一遲疑,緩緩點頭。

    齊煜發出一聲歡叫,猛的撲倒蕭啟,口中道:“七哥,這幾日你回家想死我了!幫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

    齊煜雙手壓著蕭啟的肩膀,笑道:“美人兒,和大爺親熱親熱?”

    蕭啟苦笑道:“就是這件事?”

    齊煜無趣的作正身體:“七哥,你和以前一樣不愛開玩笑。”

    “以前……嗎?”蕭啟低頭不語。

    齊煜道:“七哥,我一直質疑千夫營的意義,兩年以上的培訓,往往不如半年的真正在戰場,所以,我選出了二十名十歲左右的男童,想讓你帶他們到百越戰場,悉心培養。這樣恐怕比千夫營更好一些。”

    “也好,萬一我戰死,也不致沒有可用之將。”

    “七哥你……唉!七哥,你聽好,你即使去了戰場,也不要那麽拚命,我要你等我死時,輔佐我的兒子!”

    蕭啟低頭不語,似是答應,又似是沉思,半響道:“這而是男童必須精心挑選,要體格健壯天資聰穎,最好是孤兒出身。”

    “七哥,咱們真是心有靈犀啊!我也是這麽想的!為了獎勵你,我今天晚上陪你好不好?”

    “皇上……”蕭啟臉色一白:“明日皇上還要早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七哥你真是無趣!我走了,你早早休息!”說完,一甩衣袖站起身,然後向蕭啟調皮的一笑:“明天我還來!”蕭啟沒有跪下,隻是靜立著看著齊煜離去,在坐在床上,他心裏分外清楚,無論如何努力,他和齊煜,都回不去了……

    兩日後,正是五月廿七。

    蕭啟如約來到奇門子的住處,開門的卻是山河,見到蕭啟,山河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猛的撲倒蕭啟懷裏,喊道:“爹爹!”這幾日,山河完全被奇門子做的各種小玩意兒迷住了,幾乎天天住在奇門子家,這也恰恰是蕭啟的目的,於是也樂得將山河放在奇門子那裏。

    蕭啟彎腰抱起山河,摸著他柔軟的頭發,道:“山河乖不乖啊?”

    山河牽著蕭啟的一角猛的點頭。

    蕭啟又笑著揉了揉山河的頭:“爺爺在不在?”

    山河不滿的甩甩腦袋:“在裏麵。”

    蕭啟抱著山河拉開門,沒想到奇門子正站在門口,蕭啟差點撞到奇門子的肚子。

    “三叔你……”

    “哈哈哈哈……嚇到你了吧?哈哈!”

    山河也跟著湊熱鬧,攀著蕭啟的脖子咯咯的笑著。

    奇門子道:“山河,去看看你奶奶的雞燉好了沒有。”

    山河點點頭,從蕭啟懷裏跳出來去找顧嬸兒,奇門子關好門道:“你要的東西做好了。”

    說著,從床頭的一個一尺見方的木匣中拿出一物,遞到蕭啟手中。

    蕭啟低頭細看,隻見那是一隻墨色的麵具,陽光照在上麵,周身放著幽幽的光芒,血盆大口,紅目獠牙,僅僅一眼,便讓人遍體生寒不敢逼視。

    奇特的是,麵具並沒有可以視物和呼吸的開口,也沒有用來固定的細繩。

    “帶上試試吧。”

    蕭啟依言將麵具剛在臉前,隻聽“哢”得一聲輕響,那麵具竟然固定在了自己臉上,而眼前的景色,竟然毫無變化,而麵具也如皮膚般溫熱,絲毫不覺冰涼。

    奇門子笑著遞上一把銅鏡,蕭啟卻沒有接,隻是道:“多謝三叔。”聲音透過麵具傳出,竟帶著一絲陰森。

    奇門子道:“你用手按一下那兩顆牙,麵具就可以摘下來了。”

    蕭啟依言照做:“三叔費心了。”

    “客氣什麽?真是……還有你的刀,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看看是否趁手。對了,你真的不要鎧甲?”

    蕭啟接過奇門子遞上的刀,輕重剛剛好,便笑道:“正好合適。”

    “那就好啊!對了,鎧甲……”

    蕭啟搖頭道:“麵具的事皇上他也是勉強答應,鎧甲還是用朝廷的好……”

    奇門子思索了一陣,不得不讚同:“也罷,風頭太盛,終究是不好……”

    蕭啟聞言,低頭沉思,奇門子又問道:“那幾個孩子怎麽說?”

    “他們說……再想想……其實,我根本不願他們陪我一起上戰場,這件事我一人做就好……”

    “胡說,你念念不忘那些誓言,可是,他們也和你一樣立過誓的,你信守誓言,難道要他們背棄不成?”

    “如此深仇,怎能不恨……”

    “你恨嗎?”

    蕭啟不語,可眼神中的淩厲冰冷已經暴露了他的答案。

    “可是……”

    “齊響已經被我手刃,我本以為,殺了他我活到現在的目的已經達到,可……這江山,我不能不管……”

    “鳥!這江山和你有什麽關係?”

    蕭啟不願再解釋,隻是低頭不語。

    奇門子也沒有再問,轉而道:“去百越戰場,你很可能會遇到越毒子,見到他替我帶句話,就說……恨歸恨,抽空還是要來看看我們這群兄弟。”

    “希望我見到越毒子前輩時,不是階下之囚……”

    “哈哈……怎麽會……你自己的天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蕭啟臉色慘白,許久道:“不要再提這兩個字。”

    “我說錯了嗎?天命!哈哈,我們都逃不過天命的!”

    “死在齊響手上就是兄弟們的天命嗎?”蕭啟猛的站起身,低吼道。

    “我開始也不甘心,可那天我見了神算子,親口問他,他知道了天命,為什麽不去想辦法改。他說,能夠預知天命的人最痛苦,他們隻能算到結果,卻不能改變每個人的命運。”

    “……”蕭啟嘴唇抖動,無力的坐下。

    “你開始的時候算出兄弟們會在巡山的時候遭遇李路戰死,為了改變這個命運,你男扮女裝與他們會合,但這樣,隻能改變他們的死法,卻改變不了他們會死在那一年的事實。”

    “我寧可……他們死在李路手上……那這占卜還有什麽意義?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

    “誰說沒有意義,你不是也算出隻要你死他們就會沒事嗎?”

    “三叔……”

    “你瞞得了我們,瞞得了神算子嗎?天命……深奧而矛盾,以後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領著山河從奇門子處出來,蕭啟知道,是時候告訴山河了。於是為他買了一串糖葫蘆,抱起他輕聲道:“山河,爹可能要離開幾年,你和爺爺一起好不好?”

    山河怔怔的看著蕭啟:“爹要離開……幾年?”

    蕭啟沉重點頭,山河又問道:“是去打仗嗎?”

    蕭啟一怔道:“山河……”

    “爺爺都告訴我了,爹是大英雄!我等爹回來,爹一定要回來!”說著,小手摟住了蕭啟的脖子:“我好好和爺爺學本事,等學好了,去戰場幫助爹!”

    蕭啟抱緊山河,沒想到,這個孩子如此聽話……

    回到住處,早已等候的林公公告知蕭啟,後天午時,將在柴市口搭建高台,迎七將軍,未時隨大軍出征。

    五月三十,天色陰沉的如同此刻慘淡的天下,本以為會有很多百姓聚集在柴市口為大軍送行,可當喬裝的齊煜陪蕭啟到來時,隻見到聊聊數百的百姓。

    那些百姓都在抱頭痛哭,仿佛這次出征就是一場集體葬禮。

    蕭啟帶著猙獰的麵具,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齊煜卻隱隱不安,探手按住蕭啟的肩膀道:“七哥,你一定要回來。”

    蕭啟微微頷首:“一定。”聲音悠遠可怖。

    齊煜一怔,不敢看蕭啟猙獰的麵具,哽咽道:“七哥……你終究……”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尖利的號角聲打斷。

    兩人側目望去,隻見身著鐵甲的士兵木然的走過,如同當年的自己和有才。

    齊煜剛剛抬起手,蕭啟便已經策馬趕到隊伍的最前方,隻留齊煜的手懸在半空,悵然若失。

    身後的衛兵舉著寫著“柒”字的大旗,匆匆趕上,暗黃的布料,黑色的字跡,厚重而陰沉。

    蕭啟策馬於軍前,擋住大軍去路,道:“從今日起,我便是你們的主帥,爾等可願意我前往戰場,收複河山?”

    回答他的,隻有士兵迷茫的眼神和親人滴滴的抽泣聲。

    蕭啟看向送行的百姓,揚聲道:“此一戰,本帥不敢說大獲全勝,但一定會保證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屆時,你們的親人,一定會帶著赫赫戰功還朝!”

    可是,百姓心中的哀痛並未減少,似乎對蕭啟的話毫無反應。

    蕭啟心知,這兩年的征戰,慘敗,陣亡,已經讓百姓對戰勝絲毫不抱希望,於是也不再多說,揮揮手示意大軍出發。

    飄搖此身,投赴國難,百死不悔!

    下一卷水似寒冰風似刀今晚十一點定時第一章,呼呼~累死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