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章 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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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被一片銀光所籠罩。

    狂風席卷,血腥一片。

    一頭巨大的黑狼王怒嚎著衝向了天台中央的眼鏡王蛇。

    在離眼鏡王蛇幾米遠的地方,黑狼王縱身一躍,利牙在空中閃爍,撲向了眼鏡王蛇。

    眼鏡王蛇的蛇身陡然升高,頭部離地足有三米多高。

    黑狼王撲上來的時候,矯健的蛇頭閃電一般咬住了黑狼王的脖頸。

    與此同時,黑狼王也撲到了眼鏡王蛇的身上,一口咬住了它的肚子。

    嗤啦!”一聲響,狼牙撕開了蛇皮。

    紅色的血液呼呼流出,淹沒了黑狼王的雙眼,可是黑狼王沒有鬆口,繼續撕咬,直接咬下來一大塊肉,‘噗!’的一聲吐在了旁邊,蛇肉又臭又騷,它連聞都不想聞。

    眼鏡王蛇奮力地扭曲著身子,蛇頭咬住黑狼王,竟然將黑狼王硬生生叼離了地麵。

    嗤!”地一聲響,黑狼王脖頸上的一塊皮被撕了一下。

    黑狼王跌落在地,順勢翻滾,然後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徑直就竄了上去。

    所有人都知道眼鏡王蛇有毒,黑狼王也知道,但是同樣的,他更知道蛇毒發作的時間並不是那麽快,所以他要趕在蛇毒發作之前,將這條讓人作嘔的蛇咬個四分五裂。

    它再次衝了上去,對準了眼鏡王蛇的七寸,但是眼鏡王蛇哪裏容它輕鬆咬住那裏,一個扭曲,身子如同皮鞭一樣甩開,竟然用蛇頭迎著黑狼王衝了過去。

    黑狼王眼冒綠光,絲毫沒有退縮。

    框!”地一聲響,狼頭和蛇頭撞在了一起。

    黑狼王往後退了兩步,四肢蹬地,再次撲了上去,這一次,它對準了眼鏡王蛇的尾巴,準備從尾巴咬起,一點點咬斷它。

    眼鏡王蛇速度奇快,異常敏捷,忽左忽右,由於蛇身很長,所以它的頭總是高高昂起,離地三四米的距離,讓雖然已經足夠高大和威猛的黑狼王有點有力使不上的感覺。

    就在黑狼王和眼鏡王蛇鬥智鬥勇之際,另外一邊,棕色公牛則衝向了黑色扇貝,而黑色野豬則從側翼輔助黑狼王攻擊起了眼鏡王蛇。

    公牛是厲山所化,黑色扇貝是銘人所化,本來兩個人是極好的朋友,同處一個病房,但是現在卻成了對頭,相互廝殺了起來。

    公牛頂在了扇貝上,將扇貝直接撞翻,但是扇貝的殼異常堅硬,也讓公牛的兩個犄角受到了重創。

    但是對於公牛來說,越是難對付的東西,越是容易激起它體內的怒火,而它怒火越是旺盛,戰鬥力也越是威猛。

    眨眼間,公牛再次頂了上去,將扇貝頂在了牆壁上,兩隻爪子憤怒地踢著扇貝的外殼。

    框!框!框!”響亮的聲音從扇貝殼上發出,但是貝殼卻完好無缺。

    從開始和公牛對峙,到被頂在牆壁上,然後被公牛不停地踹著,自始至終,扇貝的殼都沒有打開過,裏麵的八爪章魚如同一個暗影靜靜地躲在裏麵,潛伏著,伺機出動。

    就在公牛又用力踹了一腳,剛剛收腿,即將再次發力之際,黑色扇貝驟然張開,公牛措不及防,半個腦袋陷落了進去,扇貝猛然夾緊,霎時間,八爪章魚在裏麵用它的觸角纏繞住了公牛的鼻子,眼睛,耳朵,並且順著那些孔洞,往公牛的身體裏麵鑽。

    公牛在扇貝裏麵‘哞哞’大叫著,兩條腿奮力一蹬,腦袋猛然往牆上一甩,‘轟!’地一聲,牆皮碎裂,黑色扇貝滾落在了地上,公牛用力過猛,往後急退,‘砰!’地一聲,跌倒在了地上。

    公牛的臉上沾滿了又腥又臭的粘液,他的眼睛生疼,裏麵好像有無數條蚯蚓在鑽,他的鼻子不通氣了,仿似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它‘哼!’地一聲響,噴了一口鼻息,一團黑色的粘液被它噴射到了地上,是墨汁。

    公牛憤怒到了極點,再次咆哮著衝了上去,直接將地上的扇貝頂到了半空中,然後一下下往牆上撞擊著。

    轟隆!”一聲響。

    牆壁坍塌,壓在了扇貝和公牛的身上。

    但頃刻間,坍塌的牆壁被震開,公牛頂著扇貝衝了出去。

    這時候,扇貝再次張開,往地上一滑,然後猛然夾住了公牛的腿。

    一聲撕裂的叫聲響起,公牛的腿‘哢嚓!’一聲竟然被硬生生夾夾折了。

    黑色扇貝張開了大口,八爪章魚從裏麵竄了出去,一下子咬住了公牛的脖頸,八隻觸角黏住了公牛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

    一時間,眼前一片漆黑,濃烈而刺鼻的味道讓公牛幾欲昏厥。

    這時候,一聲悲鳴自空中響起,一隻巨大的蒼鷹從天空俯衝而下,以迅雷之勢,衝向了八爪章魚。

    噗呲!”一聲響,巨鷹啄瞎了章魚的眼睛,同時兩隻鷹爪緊抓著章魚的身子,就往空中飛。

    呼啦啦!呼啦啦!”巨鷹振翅高飛,地麵塵土飛揚,但是八爪章魚卻死死纏住公牛的身軀,沒有放鬆絲毫,

    由於重量實在太大,無奈之下,巨鷹唯有暫時放開了八爪章魚,開始用鷹嘴啄它,很快,八爪章魚身上就鮮血淋漓了。

    但是,畢竟還有一個扇貝在保護著,在被巨鷹啄瞎了一隻眼睛之後,八爪章魚便已經將半個身子縮回了貝殼裏麵,現在它被啄的也剩下了那些觸手,但是觸手被割掉都無妨,何況流點血。

    沒多久,章魚就全部鑽進了貝殼裏,貝殼重新牢牢閉緊了。

    那些觸手終於從公牛的頭上撤走了,公牛開始大口地往外吐著墨汁,頭暈目眩,巨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層黑布一樣,麵前看到的所有一切都灰蒙蒙的。

    巨鷹落在公牛的背上,用舌頭舔著公牛的眼睛,替公牛將墨汁除去。

    在巨鷹的幫助之下,公牛很快就重振了雄風,其實此時墨汁的毒已經侵入了他的體內,他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但是憤怒所帶來的力量還是戰勝了理智,在憤怒情緒的強大支撐下,公牛再次嚎叫一聲,衝向了旁邊緊閉著殼正在休養生息的扇貝。

    哞!”公牛用兩個犄角將扇貝夾了起來,不停地往地上砸著。

    地麵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坑,但是扇貝卻依舊完好無缺,它的殼好像是鋼鐵造的。

    這時候,另外一邊的黑狼王也看見了公牛和扇貝的打鬥,黑狼王一邊在眼鏡王蛇的四周轉悠著,尋找機會,一邊示意野豬去幫助公牛,先解決掉扇貝。

    野豬會意,悄悄離開了眼鏡王蛇,朝著扇貝走去。

    野豬對著不遠處的公牛叫了兩聲,公牛抬起頭來望向野豬,兩個龐然大物似乎心有靈犀一般,相互點了點頭。

    隨後,野豬往後退開了幾步。

    公牛用兩個犄角夾扇貝,也往後退了兩步。

    隨後,他們發瘋一樣朝著對方衝去。

    轟!”地一聲響。

    野豬的頭撞向了公牛的犄角。

    它們中間的扇貝依舊完好無缺,但是,幾秒鍾之後,扇貝的邊緣出現了一道裂縫,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公牛再次後退,野豬再次後退。

    隨後,它們如法炮製,加速前衝,再次碰撞在了一起,兩個體型巨大的動物相撞的力量是成倍增加的,就算是鋼鐵,估計也承受不住。

    扇貝終於裂開了,最開始是一條縫,緊接著是兩條縫,三條縫——

    驟然間,‘啪啦啦!’一陣脆響,扇貝四分五裂,掉落在了地上。

    黑色的八爪章魚閃爍著一隻紅色的眼睛驚慌地望向四周,還沒等它從空中落下,便被一隻從高空俯衝而下的巨鷹叼了起來。

    巨鷹振翅高飛,直達九天雲霄。

    公牛和野豬同時抬起了頭。

    它們看見,在半空中,巨鷹化為了一個很小的黑點。

    陡然間,黑點變大,變大,變大——

    黑點正在下落,速度奇快無比!

    它們看清了,那是一隻章魚,正在空中驚慌地張牙舞爪。

    轟!”地一聲響。

    章魚落地,就落在公牛和野豬的中間,就落在那一灘碎裂的貝殼上麵。

    天台碎裂,坍塌了下去,成了一個坑洞。

    章魚化為了一灘黑色的爛泥,和碎裂的扇貝永遠地粘合在了一起。

    嘩啦啦!”碎裂的石塊落了下去,將那攤黑色爛泥和碎裂的扇貝埋在了一起。

    公牛和野豬低下頭,往坑洞中望去,隨後,兩個龐然大物緩緩抬起頭,對視了一眼,臉上都出現了跟人一樣的笑容。

    緊接著,公牛忽然長籲了一口氣,這一口氣籲完,它的眼前一黑,斷裂的右腿再也支持不住它的身軀,往旁邊歪去。

    轟!”地一聲響,公牛倒在了地上,厲山倒在了地上。

    無盡的墨汁在他的眼前流動,不停地流動。

    在墨汁的中間,似乎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渺小的瘦弱的人影。

    這個人影逐漸走近,是銘人,是活生生的銘人,而不是那個黑色的肮髒的扇貝。

    厲山忽然輕輕地笑了出來,隨後,他的眼睛逐漸合上。

    最後一眼,他似乎看見了麵色蒼白的銘人,緊抿著嘴唇,膽怯地望向自己,銘人那雙躲閃的眼睛中隱藏著他的自卑,他的懦弱,他的膽小,他的恐懼,他的焦慮和不安全感。

    這是一雙讓人看見心生可憐的眼睛,究竟心靈要怎樣的敏感,要經曆多少次的拒絕和打擊,以及多少人情世事的折磨,才會讓銘人擁有這樣一雙充滿無盡的脆弱情緒的眼睛呢?

    厲山清晰地記得銘人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哥……你……你是北方人嗎?”

    那時候,厲山正在想事情,他不耐煩地蹬了一眼銘人,正要開罵,但當他看見銘人那副緊張兮兮的神情和那雙可憐的眼睛的時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一拍床板,大叫一聲:“老子不是北方人!老子是山東人!你要問我山東人是不是北方人,老子也他媽不知道啊!”

    當時厲山的狂放和豪爽把銘人嚇得不輕,銘人站在厲山的旁邊瑟瑟發抖,張開嘴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厲山再次被逗笑了,他一把攬過銘人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在銘人的耳邊道:“人呐,南方北方都一樣,還不是兩隻眼睛看,一張嘴巴說!我看你呐,把人想的也忒他媽複雜了!”

    這句話改變了銘人的一生。

    如果說趙直是銘人的指路燈,那麽厲山就是銘人的開山斧,趙直用智慧指引著銘人尋找自我,厲山則用他粗魯的人生哲學讓銘人學會了如何看待別人的目光。

    厲山說完那句改變了銘人一生的話之後,一把便推開了銘人,隨後,他撿起床腳的破鞋,就在床板上‘框框’地砸著。

    厲山這雙破鞋,在精神病院,一砸就砸了三年,早已麵目全非。

    這雙鞋是他從外麵帶進來的唯一的東西。

    破鞋上記載了他一生走過的彎路。

    厲山曾經認真地憧憬過,如果他生在宋朝,那水泊梁山就不是一百單八將了,而是一百單九將,多出來的這一將,就是他,金毛牛——厲山。

    他甚至連自己的外號都想好了。

    厲山一邊砸鞋,一邊瞎想,一邊瞎想,一邊就笑了,但是笑著笑著他就哭了。

    破鞋還在床板上‘框框!’地砸著,他的後背一抽一抽的,哭的很幽怨,很嬌弱。

    一個北方大老爺們,哭起來卻像個南方小女人。

    那時的厲山從未想到過,自己的那句話,改變了銘人的一輩子。

    當然,他也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和這個敏感到神經質的人成為好朋友。

    他更沒有想到是,最後,是自己親手將銘人送進了天堂——

    不,他希望將他送到了地獄。

    因為,隻有地獄,才配得上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