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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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你就這樣放若鵷離去了?”養心殿西暖閣,胤禛、十二、十三、十七幾人對坐,十七挑起一顆果子塞進嘴裏,道。
批折子的某人停下手裏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轉頭,抬眼朝十七望去:“若鵷的性子,咱們幾個都了解,與其將她囿於這四方之地,倒不如放她歸去。”
十七還想說什麽,十三道:“她不屬於這裏,強留下她,總有一天,她會離我們而去,天大地大,給她自由,至少她還在。”
胤禛撂下手裏的折子,活動著手腕,走下禦案:“走,上禦苑活動活動筋骨,見天兒地在屋裏頭悶著,朕這骨頭都酸疼了。”
其他幾人紛紛起身,還未走出門口,外頭高無庸進來報:“啟稟皇上,十二爺府上來人,說是十二福晉又犯病了,請十二爺回府瞧瞧。”
十二神色如常,並未有何波瀾,聞言同胤禛行禮道:“內子有恙,今日恐怕是不能陪皇上去禦苑了。”
胤禛拍了拍十二的手臂,道:“十二弟妹還是老樣子?”
十二的笑裏有些苦澀,點了點頭,道:“比起先前,如今這樣,臣弟已是知足了。”十二歎了口氣,不無感慨道,“或許如今這樣,對她來說,反倒好些。”
其他幾人神情了然,多少帶著些惋惜。十七的神色倒是顯得比十二還陰沉,一旁十三瞧見了,將手搭到了他肩膀上,十七扭頭衝十三扯了個笑臉,原本繃緊的身子也慢慢放鬆下來。
胤禛道:“趕快回去吧,帶個太醫一同出宮瞧瞧,朕會讓太醫院再找些法子,以求十二弟妹早日痊愈。”
“多謝皇上,臣弟告退。”十二沒有多客套,同胤禛與十三、十七告辭,與府上前來送消息的人一道離了養心殿,自有養心殿的小太監依照胤禛的吩咐,尋了一位今日當值的太醫,一並跟著去了十二府上。
禦苑中,為首的高頭黑馬上,正是一身明黃色衣飾的胤禛,兩邊微微落後半步的白馬與棕馬上,是十三同十七兩人。三人跑了幾圈,此刻已漸漸放緩了馬兒的步子,準備下馬休息。
“皇上,落顏格格來信了!”高無庸捧著一封信,添了幾道皺紋的臉,此刻是難得的開懷神色,他小跑著將信遞到了胤禛跟前。
胤禛幾乎是在聽見高無庸那話的下一秒,便翻身下馬,取過高無庸手上捧著的信封,三兩下拆開,抽出裏頭的紙箋,快速地瀏覽了一遍,而後又從頭細細讀起來。
跟在胤禛身側的十三與十七晚胤禛一步下馬,胤禛讀信時,二人也跟著湊了上來,十七道:“小顏兒寫什麽了?有沒有給她十七叔的話?”
胤禛專心讀著信,沒搭理十七,讀到第二頁時,才開口道:“老十三,顏兒與觀音保邀你去草原做客。”
隻這樣平淡簡短的一句話,十三的眸子裏便如春水消融般,漾出一層又一層暖意:“皇上,看來皇上得給臣弟一陣子假期了。”
胤禛轉頭瞧向十三,伸著手指隔空點點他:“你呀……”兩人俱是笑意盈眶。
“這小顏兒,光記著邀請十三哥,把她十七叔給忘了?”十七在一旁不滿,想要奪過胤禛手中的信箋,好好兒瞧個清楚。
胤禛手中一躲,道:“顏兒與觀音保準備了不少蒙古吃食,還有顏兒先前同若鵷學的幾樣點心,一並包好了送過來了,回頭你出宮時,讓高無庸拿給你,你帶回去慢慢吃吧。”
聽見這話,十七才晃著個身子,滿是得意之色,道:“這還差不多,我就說,顏兒這丫頭不能忘了她十七叔。”還沒嘚瑟多久,十七轉而失落道,“要我說,就不該早早兒把顏兒嫁出去,多好的閨女,便宜觀音保那小子了。”
十三失笑道:“你當皇上舍得?顏兒出嫁時,可都十九了,不說宮裏,就是滿京城的家族裏,有哪家的女孩兒這個年紀還未出嫁的?這也是皇上不舍得,才一直拖到顏兒快雙十的年紀。”
十七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不過是舍不得顏兒,才抱怨了兩句,這會便也收了聲,神情卻還老大不樂意的樣子。
胤禛懶得去計較十七孩子似的脾氣,道:“前兩日將若鵷府上的廚子召了進來,快正午了,今日都留在朕這用膳吧。”
十三無異議,十七更是十二分讚同,席至尾聲,廚子上了一道八珍麵,胤禛盯著桌上的麵發怔,十三的眸色深了幾分,十七挑起幾根麵,喃喃道:“有五日未得信兒了,不知若鵷現在何處,身子可大好了。”
十三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先前說是在杭州,若鵷昔日提過數次,喜愛西湖景色,想必她會在那裏多停留些時日,這才沒有新的消息傳來,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胤禛長歎一聲,也撂了筷子,他聲音有些啞,卻強加了些輕鬆,道:“濟度這人雖古板耿直,卻是個頂忠心的人,有他一路護著若鵷,朕倒是放心的。且當日他在朕跟前保證,那喚劉葫蘆之人或許能醫好若鵷,朕這才同意他帶走若鵷,尋訪解毒之法。據暗衛所報,劉葫蘆此人行蹤不定,每年四月卻總會出現在杭州靈隱寺,想必這便是若鵷滯留杭州的原因。”
“但願若鵷他們此行順利。”十七輕輕歎了一句,三人間便是長久的沉默,不約而同的,三人都回憶起當日若鵷毒發的情形來。
那日午膳時,若鵷還好好兒的,進了大半碗的粳米粥,又同落顏說了好一會的話,才歇下。申時初刻卻是不好了。若鵷大口大口地吐血,身子抽搐得厲害,整個人似乎被擰巴著,從床上滾到地下,頭發早已散亂,因疼痛而不停流下的汗,打濕了她的頭發、衣衫,汗濕漬、血漬,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若鵷就變得狼狽不堪。
鳳音閣中的人被若鵷突然而至的毒發嚇得慌了神,找太醫的,稟報胤禛的,燒水的,擦汗的……忙個不停。毒發時候的若鵷,力氣大得驚人,她中毒已久,身子日漸瘦弱下去,此刻卻不知打哪來的力氣,花舒、月琴、疏影三人,竟都無法鉗製住她。後來,還是瑞金去喊了幾位嬤嬤來,才一同將若鵷搬到了床上,又時刻束縛著若鵷的手,以免她傷到自己。
胤禛得到消息時,十三與十七也在一旁,三人匆匆趕來,瞧見床上滿身血跡的若鵷,都大吃了一驚,先前若鵷隻是身子不斷虛弱下去,從未出現過什麽激烈的症狀。胤禛揮退了圍在床邊的眾人,上前將不停掙紮的若鵷抱在懷裏,若鵷的手不停在他身上抓撓、撕扯,他露在若鵷能夠接觸到的範圍內的脖頸,更是被若鵷抓傷,形成一道道血痕。然而胤禛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此刻他的心,都牽掛在若鵷身上,這一點小傷,遠不及若鵷所受的十分之一。
漸漸地,若鵷安靜了下去,太醫也得以施針用藥,就在眾人都鬆了口氣的時候,若鵷再次發作起來,這一次,比第一次還要劇烈,發作的時間也更長。而後,第三次、第四次……胤禛已數不清是第幾次,若鵷發作得愈發厲害,她所承受的痛苦愈加深重,發作的時間也愈來愈長。
發作間隙,胤禛看著床上難得平靜下來片刻的若鵷,因長時間的體力耗費和大量的吐血,她的臉色難看得嚇人,幾乎是脫了形。胤禛的唇早已不知何時被他咬破,血止住後,又添新傷,如此反複,他顧不得擦去血跡,這會已是凝成痂。
胤禛不知道此刻自己還能做什麽,能為若鵷做些什麽,他要如何做才能讓她的痛苦減輕一些,哪怕是叫他代替她,他也欣然接受。
就在胤禛苦思無果之時,若鵷的眼皮輕輕顫了顫,慢慢睜開些縫隙:“胤禛……”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無法叫人聽見,可胤禛卻是立刻俯身上前,握住若鵷的手,急切道:“我在,若鵷,我在這裏,你怎麽樣?是不是很疼?”充血的眼裏掉落下豆大的淚珠,他的手在顫,他目睹了若鵷整個毒發的過程,這樣的疼痛,換作他一個男人,也是難以承受的,何況是早已虛弱不堪的若鵷。
若鵷的聲音發顫,身體也跟著抖著,她渴求地看著胤禛:“痛,好痛好痛。”她哽咽著,那要將人撕裂般的痛楚席卷了她身體的每個角落,並且還在不斷加劇,淩遲也不過如此了吧。
驀地,那熟悉的感覺又慢慢襲來,若鵷眼神陡地一變,恐懼、抗拒、痛苦……她來不及多想,便又被卷入新的一輪疼痛之中。
“胤、胤禛……”她努力維持著最後一絲的理智,“殺了我,殺了我!”而後,便是一聲因疼痛而不由自主呼出口的嘶喊。
在感覺到若鵷不對勁的一刹那,胤禛便熟練地將若鵷抱住,可當他聽見若鵷那句“殺了我”,他的手仍緊緊抱著若鵷,牙卻猛地咬住唇,汗水混著淚水一同流進他的嘴裏,是苦澀鹹腥的味道。
那一天,直到太醫院終於暫時穩定住了若鵷的病情,他望著床榻上被折磨得沒有一絲生氣的若鵷,招來了暗衛。
燈影下,胤禛明明滅滅的麵容顯得有些不真實,他目光中沒有焦點,麵色森嚴寒凜,駭過十殿閻羅。暗衛躬身跪在一旁,胤禛周身散發的戾氣竟叫入暗衛幾十年的他都不由背上發緊,生出了潮意。
就在暗衛愈發不安之時,聽見頭頂飄來幽暗的聲音:“令庶人允禩妻自盡,仍散骨以伏其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