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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湯藥,楚慕雅才幽幽醒轉。
衛夫人見狀,頗為心疼道:“這些日子妹妹受苦了,本宮正在想辦法替妹妹向陛下求情,好讓妹妹能早日離開此處。”
楚慕雅伏在小希肩頭,淡淡道:“我覺得這裏挺好的,就不勞夫人費心了。”
衛夫人的笑意毫無破綻,如果不是宇文霖曾經告訴她這個女人的可怕,楚慕雅定會被她所打動。她道:“瞧妹妹說的,想必這些日子在浣衣局待得心灰意冷,你看你這張小臉都瘦成什麽樣了,本宮看著都心疼。那些個小人隨意作賤妹妹,本宮已經替妹妹教訓過她們了,從今往後,你不必再看她們臉色,也不必吃這許多苦頭。”
楚慕雅抬起眼,唇邊浮起一絲蔑意:“慕雅惶惑,不敢當夫人如此恩惠,不知夫人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衛夫人依然笑了笑:“妹妹說的哪裏話,本宮是真心想與妹妹親近,隻是怕妹妹架子大,不好隨意攀附罷了。”
楚慕雅冷笑:“我落魄如斯,倒是給了夫人一個極好的機會。隻可惜,我楚慕雅賤皮賤肉,怕是承受不起夫人一片好心,要讓您失望了。”
衛夫人斂了笑意,目中透出絲許森然:“難道事到如今,你還覺得皇後娘娘那邊,會是你的一個好歸宿嗎?”
楚慕雅道:“我得罪了皇後,落到如今這般地步也無話可說,這樣的資質若是留在夫人身邊,隻怕會連累夫人,所以,慕雅不想做出選擇。”
衛夫人冷笑:“你可知你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後宮向來是是非之地,沒有人可以保持中立,即便你身份貴重,是楚國公主。在這後宮之中,你若沒有足夠強大的靠山,很快就會被湮沒,”她逼近她的耳朵,“甚至到最後落得和玄美人一樣的下場,連渣都不剩。”
她整理了衣袖,平靜道:“你今日拒絕本宮,本宮念在你年幼,不與你計較。本宮對你很有興趣,也有足夠的耐心等你歸附。本宮給你時間考慮,這段時間趁著養病,你有足夠的時間細細思考你的未來。本宮向你保證,隻要你想通了,就立刻想辦法放你出浣衣局。”說罷揚長而去。
衛夫人走後,楚慕雅問道:“菲菲呢?她怎麽樣了?”
小希道:“那位菲菲姑娘說她在浣衣局早就挨打挨習慣了,叫你不要擔心。”繼而在她耳邊道:“公主,今日若非衛夫人相助,真的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麽。奴婢也知道衛夫人有所圖謀,但是眼下別無他法,不如假裝答應了她,先離開這鬼地方再說?”
楚慕雅問道:“那個柴氏也投靠她了嗎?”
小希搖頭:“那倒沒有,柴氏似乎更親近皇後娘娘多一些。可正是如此,我們才要親近衛夫人,將來才有機會教訓那個柴氏呀?”
楚慕雅笑意淒涼道:“你真傻,事情不是你這麽來想的。柴氏為人雖不齒,到底和我一樣是楚國人,若我們楚人內部出了亂子,就會讓那些人看笑話,試問有什麽比讓我們自相殘殺更精彩的呢?”
小希陷入沉思,須臾道:“公主說得是有道理,可是總不能長久待在這個鬼地方啊?相爺和夫人要是知道您在這受這樣的苦,指不定怎麽心疼呢。”
楚慕雅幽幽歎道:“心疼不心疼我不知道,隻知道原來臥薪嚐膽真不容易,那勾踐也不知是何等的隱忍,才會在十年為奴的恥辱中厚積薄發,一舉滅掉吳國。我要有他一半的心智和魄力,哪裏還用得著把衛夫人這種人放在眼裏。”
小希讀書少,隻覺深奧,忽而道:“對了,今天鄧允叫我拿些東西來給公主,他說他以前有個姐姐在浣衣局,經常吃不飽穿不暖,想著公主可能也會遇到這種情況,就把早上的饅頭都省下來了,叫奴婢給你帶來。”
饅頭雖然已經冰涼,卻是他們幾人克扣俸祿且無人照應的情況下,一點一點省出來的東西,楚慕雅隻覺進宮才短短幾天,就飽嚐人情冷暖,接過饅頭,鼻頭一酸,泫然道:“你們有心了。”
小希紅著眼睛開口:“公主,你要照顧好自身才是!”
微涼的風提醒著她眼下的處境,閉目道:“你快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陽光照進屋子裏,給幹裂的冬日帶來了些許暖意。
這是高僖第一次來浣衣局看她。
她飛快地吃光了他給她帶來的精致的點心,隻覺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把手指舔了一遍之後,厚著臉皮問他:“還有嗎?”
高僖驚異於她的食量和吃相,怔了半晌才道:“難道你在浣衣局經常吃不飽飯嗎?你要想吃,下次我再給你帶些過來。”
楚慕雅無奈笑道:“吃飽飯?有飯吃就不錯了,哪裏還奢望能吃飽。不過我當初說什麽來著,還是好人有好報,今日能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實在是太開心了。”
高僖亦笑了笑,清冷眸中的暖意如冬日裏難得一窺的陽光:“這麽容易滿足?難道就沒想過,這些苦你原本不必吃的嗎?”
想起她那苦命的孩子,楚慕雅又開始泱泱不快:“我知道是我傻,可是如果上天給機會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
高僖道:“如果上天給你機會重來一次,你卻在同樣的地方栽兩次跟鬥,那你真的是沒救了。你為了風兒,竟然傻到如此地步,值得嗎?”
楚慕雅驚喜道:“你認識風兒?”
殘破的屋外,風刮得窗紙烈烈作響,高僖起身關了窗:“何止認識,我還是看著他長大的呢。”
楚慕雅頓時一驚,走到他身後問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的身世?”
高僖有些異樣地看著她,問道:“為何對風兒的身世這般好奇?”
難道能告訴他,秦風是自己的兒子麽?這種鬼話誰會相信,楚慕雅愧然了一番,道:“隻是見風兒長得可愛,想了解一番罷了。”
高僖也不多問,直接道:“風兒是威王世子秦朔的養子,不過不是被他領養,而是被他的兄長秦朗帶回去的。”
盡管知道這一事實,但從他口中印證,還是讓自己又驚又喜,驚道:“風兒不是秦朔親生的?”
高僖歎息著搖頭:“風兒的生母在生下他之後,便在一場大火中喪生,秦朗雖及時趕到,卻隻救了風兒一條性命,當時一直寄養在威王遺孀秦夫人的名下,由秦夫人撫養到兩歲。隻是秦朗雖為威王長子,卻一直沒有成親,而威王去世後,秦夫人怕給死去的威王蒙羞,因此撫養風兒就一直無法給予其名分。後來秦朗的弟弟秦朔成親,便將風兒過繼到他的名下。秦朔也因此順理成章地承襲了威王的爵位。”
楚慕雅怔怔道:“那……風兒的親生父母是誰?”
高僖轉過頭來看她,俊美的目中飽含深意,須臾才道:“他的生母是個可憐的女人,至於他的父親……”
她盼他說出那個人是誰,卻在他眼中看到讓人森然的寒意。
許久,方聽得高僖一聲嗟歎,那樣沉重的悲歎,讓她難以相信是出自一個少年。
在這裏就不得不說,高僖雖然才十八歲,卻有著超乎他年齡的穩重與成熟。
她垂頭喪氣地坐在台階上,雖然求證了前世之事並非夢境的事實,卻實在不是什麽讓人歡喜的事實。
至於她從前對於玄華的幻想,也是在今日才感覺到一絲失望。有時候就連親眼所見都未必是真,更何況她當年是個瞎子。
一抹宮綠色在門縫中閃過,高僖警惕起來,對尚在怔然的楚慕雅道:“我先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楚慕雅正欲起身叫他,已經不及,才三兩步就不見了蹤影。楚慕雅失落道:“什麽嘛,說走就走,倒是給我個機會留你呀!”
齊嬤嬤正步履如風,一臉惶恐,低頭默默走著。
見鬼的是,她一直躲避的那人,竟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驚慌失措地行禮:“奴……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齊嬤嬤走得這麽急,是要去哪?”
“奴婢……奴婢不過是四處走走,沒……沒……”
“浣衣局的女眷沒有得到上麵的指令,是不能輕易離開的,齊嬤嬤進宮多年,連這條規矩都不懂嗎?”沒有一絲溫度的語氣中透出讓人不安的寒意。
齊嬤嬤頭抵在地上:“奴婢知罪,請殿下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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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僖冷冷地走過她身邊,越靠近,她心裏的不安越重,那形容,簡直就像是受著酷刑般煎熬。
“齊嬤嬤這些日子實在辛苦,遊走在正陽宮與浣衣局中間,其中還夾雜著一個不好對付的衛夫人,想必這樣的日子十分不好受吧?”
齊嬤嬤語氣已經開始顫抖:“奴……奴婢隻是……”
“楚妃自進宮以來,一直都是眾矢之的,不管是衛夫人也好,還是母後也好,她們在她身上下的功夫都不在少數。這其中自然有齊嬤嬤不少功勞,您說是不是?”
齊嬤嬤笑得比哭還難看:“太子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
“你奉母後之命監督楚妃,並時刻不忘向母後報備,這份忠心實在可嘉。隻是母後身為後宮之首,對後宮中人有生殺之權,本太子身為未來儲君,更有決定你們這些人去留的能力,甚至,包括你遠在邊境服役的親人,他們的生死……”
齊嬤嬤一聽,頓時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哭喊道:“太子殿下饒命,太子殿下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