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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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若菲和旺仔跟隨大部隊出來,怎麽大的陣勢若菲也是頭一遭見到,大家分出幾隊,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雖說有點四散,卻不離得很遠,大家可以都在對方的視距範圍之內,一路前行,旺仔心緒沉浮,已經很久沒有和大家一起出來狩獵了,不知道技藝是不是退步,已經一個人很長時間,技藝就像這利爪,時常磨礪才能鋒利無比,不在時間裏進步就是在時間裏荒廢,但一走到這個團體裏麵,他就感受到了力量,至少這次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大家可以相互協助,這才是群體的力量,他想要的生活。若菲則是興奮的多,平生第一遭,難免激動和忐忑,緊緊跟隨在旺仔後麵,現在的旺仔在她心裏已經高大不少,旺仔願意為她做那麽多事情,不開心的時候哄她開心,發二瘋時願意陪她發瘋,即使瘋得離譜也樂意,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即使卡其也是嫌棄她這個那個,看得出來卡其嘴上不說,心裏各種怨念。像旺仔這樣願意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把生命的一部分時間和自己融合在一起,真的很讓若菲感動,不刻意的溫柔總是那麽舒適,就讓空氣的水分滋潤皮膚一般,看不到但卻能明顯的感受到,這種雜念在幽微處閃著光,隻有自己能感受到。雖然兩個人在一起一瞬間不是太美,可能很快被生活的各種挑戰淹沒,最後還是能在生活的各種挑戰中感受到他的好。若菲靜靜地跟著旺仔,旺仔反倒奇怪了,這可不是平時嘰嘰喳喳,嘴巴閑不住的若菲,他回頭看了看若菲,低眉順眼,從來沒有過的溫柔,難道她是害怕了?還是生病?旺仔轉過頭去,輕柔地說:“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
“我知道,我不害怕。”
“那怎麽不說話,都像平時的你。”
“怎麽多人,說多了怕人笑話。”
“這話說的很二,不過還有點自知之明。”
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遇到合適的下手對象,他們在這個區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食物的數量真正減少,使得他們必須動起來,走更遠的路才能找到合適的對象,走了很長的路,大家已經饑腸轆轆,仿佛都聽到了肚子的叫聲,即使這樣也沒有放慢腳步,慢下來是輕鬆了,也意味著食物在遠離你,生存沒有輕鬆兩字,在荒野上更是如此,這裏更加直截了當,隻有生與死,鮮血的氣息才能說明生存的殘酷,什麽愛與情在這裏麵前已然無足輕重。若菲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長途跋涉,沒有久經沙場,耐力自然差點,現在隻有緊牙關才能勉強跟上。可能實在難以找到食物,頭領吩咐大家分出兩隊,大家分頭行動,這樣今天中獎的概率會高一點,若菲和旺仔緊緊跟隨頭領,這時候日漸黃昏,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且長途奔波,大家都已經口幹舌燥,吞起口水都覺得費勁了。即便是這樣,頭領還是精神抖擻,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好像一如平常地淡定,好像所有的辛苦在他身上都不是辛苦,所有的疲累在他身上都不是疲累,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和精神狀態讓他不怒自威,若菲從心底佩服這位老人家,她身在其中,知道其中艱難,在這樣的困難下哪怕保持昂揚的鬥誌都是問題,頭領還這樣精神抖擻,若菲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輕聲問道:“頭領您的精神真是太好了,走了怎麽久還是看起來這麽矯健。”
“我不知道這裏是哪裏,我也不知道獵物在哪裏,我也不知道敵人在哪裏,我怎麽能放鬆自己了,我必須保持百分百的狀態,別人也許還可以依靠我,而我隻能依靠自己。有些人樂意把事情往好的方麵想,樂觀一點生活可能好過一點,我喜歡吧事情往壞的方麵想,悲觀可能更貼合實際,有時候這就是生活,它給予我們的都一樣,但是我們對待它的態度卻因為自己的需要和立場變得截然不同,可能悲觀更適合我。”
若菲聽得懵懵懂懂,不曾有過這樣的體驗,怎會明白一顆飽經滄桑的心,“把自己搞的那麽緊張,生活多累!”
“能不緊張嗎?窩裏那群嗷嗷待哺的孩子,跑了怎麽老遠還找不到食物的兄弟,對於別人可能隻是生活,而我的生活的大部分則是責任。頭領不隻是權威,不隻是榮耀,更是責任。我要專心尋找食物了,你不要再和我說話了!”
若菲又默默地回到旺仔的旁邊,旺仔說道:“你還挺有麵子的,他居然和你說話,看來臉大就是好,麵子也大了。”
“哦,平時難道都不說話。”
“在圍獵的時候,他一般都一言不發,說出來都是命令,才不會這樣閑扯呢。”
“閑扯?我們很嚴肅的好不好?我們在一起探討人生。”
“這是思想有高度,哪裏都是人生啊!”
“嗯嗯,一個簡單的大腦怎麽能夠理解一顆複雜的心,好好學著,小夥子。”
天色漸濃,天還沒有完全黑下去,月亮卻已經出來了,荒野上的東西也已經是隱隱約約的影子了,大家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繼續前進,難道又是讓人失望的一天嗎?頭領一個手勢,大家停下了腳步,深深地呼吸起來,果然有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他們抬頭環顧,並沒有看到什麽,但這個獵物一定離他們很近,如此清晰,仿佛聞到就能流出口水一般。遵從頭領的安排,三三兩兩分散開,逐漸向目標靠近,原來是一頭疣豬,這是一隻落單的老疣豬,真是一個最恰當不過的食物,在這樣的時點,這樣的環境,這樣的饑餓下,大家的目光猶如一把把鋒利的刀,把這隻疣豬分割得零零碎碎,不知道是誰的口水已經滴落下來。
有兩個兄弟先行出來,漫不經心的靠近正在飲水的疣豬,顯然,疣豬很快發現了他們,立馬警惕地走開,他們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老疣豬明白他已經被盯上了,周圍肯定還有其他的野狗,麵對這樣的襲擾,最好還是能盡快脫身,一路狂奔起來。兩位兄弟看著情形,呼喊起來,從林中又衝出來幾隻野狗,這次正麵襲擊老疣豬,那老疣豬麵無懼色,橫衝直撞過去,野狗隻能紛紛散開。但是後麵的野狗又跟上了,從側邊跑過去襲擾,做出撲食撞,嚇得老疣豬趕忙轉過身去,橫衝直撞的氣勢立馬消減了下來。就這樣,老疣豬在野狗群的騷擾之下走一下停一下,已經氣喘籲籲,大聲叫道:“你們這群荒野上的爛狗,老子就是死了,也要拉上你們陪葬。”看來老疣豬心裏也明白現在他的處境有多危險,向死而生,反倒來了勇氣,使勁全身力氣撞了過去,有一個兄弟可能餓得太厲害,沒有反應過來,被結結實實得撞了上去,鮮血馬上染紅了皮毛。困獸之鬥向來危險之極,對存活本能的渴望強烈地激發身體的每個器官,每個細胞。
若菲和旺仔就在旁邊看著,各自的心裏波濤澎湃,事不關己時,可以仙風道骨的活得好像在三界之外;當事情血淋淋的來到你的麵前,那熟知的物理世界也就隨之崩塌。這樣的經曆若菲也曾有過,那次差點葬身於野狼嘴裏,那種垂死掙紮的痛苦,那種對死的萬分恐懼,那種對生的念念不舍,那一幕幕在若菲的眼前閃現,這種感覺隻有有過的人才會明白,不堪回首卻又念念不忘。旺仔看到那群搏殺的兄弟,萬分感慨,曾幾時,他和這些兄弟在一起,狂奔在路上,撕咬在路上,掙紮在路上,一起受著這夜色潮濕的浸潤,一起承受著對方的錯誤和保護,一起享受圍獵的艱難和收獲的喜悅。現在他孤身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這裏,每一個在一起的瞬間從他眼前走過,他想去抓住,卻怎麽也抓不住,現在還在這裏,也許明天就要離開,也許每一次在一起都是為了分開,隻是讓人很不習慣罷了,就像每一片葉子終究還是離開了樹木,如果孤零零那也是一種常態,那今天在一起也算是一種xìng yùn,想到這裏,旺仔的心也略有平複。
眼見那老疣豬突了上來,正向若菲和旺仔這裏衝上來,旺仔倒是不慌不忙,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藏了起來,就在老疣豬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到斜坡的時候,旺仔突然從灌木叢殺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上去,牙口死死的咬住皮肉,瞬間鮮血順著嘴角絲絲滑落。老疣豬痛苦難耐,拚命地扭動身體,上躥下跳,最後旺仔實在受不了,被甩下來跌落在地上,一塊皮肉也隨著旺仔離開撕咬下來,鮮血汩汩直流,疼得老疣豬嗷嗷直叫,老疣豬也顧不得疼痛顧不得找旺仔算賬,他現在隻想離開這是非之地,這是,若菲不知道怎麽啦,居然攔住了去了,老疣豬已經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也不管前麵有沒有人阻擋,隻是一個勁頭往前衝過去,若菲見狀也是嚇得小心髒都要吐出來了,連忙閃在一旁,就在老疣豬衝上的那一刹那,她猛地抽起隱藏在枯葉下的藤蔓,瞬間老疣豬的整個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一直在旁邊守候,默默觀察的頭領一看,這個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個猛虎撲食從樹林閃出,張開大嘴,對準老疣豬的喉嚨就是狠狠鎖死,死活不鬆口,這一咬可真是又快又狠又準,老疣豬還是想掙紮,群狗們已經跟上,紛紛上去咬住他,有些實在餓極了,直接從老疣豬把肉扯下來,老疣豬哭聲悲天蹌地,這個慘烈和千刀萬剮有過之,無不及,整個樹林遊蕩慘叫聲,血腥味,混合著揚起的塵灰,令若菲作嘔,她本以為她已經適應了這荒野叢林的生存,對這種弱肉強食也是見怪不怪了,但這樣的簡單粗暴,這樣的孽殺成狂,還是讓她感到恐懼,所有的夥伴都湊了上去,隻有她一個呆呆地站在哪裏,無所適從,本能告訴她要過去吃,內心告訴她不能這樣,難道要假惺惺地掉幾滴眼淚,讓自己舒服一點嗎?這隻是生存的法則,她不需要虛偽,她隻是於心不忍,她默不作聲。
頭領走了過來,說道:“孩子,怎麽不過來吃呢?難道你還不習慣這樣嗎?”
“沒有什麽不習慣,隻是心裏有點難受。”
“我理解,可能你以前沒有這樣的血腥,但這就是叢林的生活。”頭領看了看自己沾滿塵土和血漬的身體,感慨道:“我們滿身血腥的站在這裏是為了生存,為了我們自己,我們的親人和孩子,證明我們還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我們最愛的人,我們應該為此感到驕傲,我不想也不能說你衣冠楚楚地站著,全身雪白,一塵不染有什麽不對,畢竟你也做出了最關鍵貢獻。我明白你的善良,在我眼裏最大的善良就是好好地照顧自己,別成為別人的負擔,遵守老天的規矩好好地活。當我們每個都在奮不顧身,都是加倍努力,你沒有理由一遍一遍抱怨老天的殘忍,荒野叢林的血腥,我們隻是按著老天的規矩生活,今天的老疣豬可能就是明天我這隻老狗。”就在這時,旺仔嘴裏叼著一塊肉過來了,頭領看了他一眼就走了,旺仔說道:“吃吧,也餓了一天了。”若菲望了一眼旺仔,還是沒有心情,她明白頭領說的所有道理,可就是做不到,在這叢林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也知道叢林裏的規矩,但知道和做到之間有條深深的鴻溝跨在她麵前,她一直無法過去,一直在鴻溝邊上來回徘徊。旺仔看著她安慰道:“你第一次狩獵表現得已經很好了,我記得我一次的時候嚇得躲在樹林後麵,全身發抖,走都走不動,看著那麽多血流出來,血腥灌進鼻子裏,我簡直就要暈過了,不過經過幾次就好了,什麽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適應了就好。我也不想這樣,但活著就是這樣,遇到這種情況我一般心裏會默念:對不起老疣豬謝謝你老疣豬。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旺仔真誠地望著若菲的樣子,仿佛看穿了若菲的心,好像也要讓若菲看穿他的心。
“別這樣看著我。”
“別用別人的痛苦來懲罰自己,也許你應該生活在童話故事,我的公主,真實的世界總是不那麽完美,摧殘了你的內心,還逼著你接受它。”
“好啦好啦,別廢話啦,我吃。”若菲銜起肉,吞咽了下去,反正也就這樣了,再多的善良也填不了肚子。遠處傳來叢林裏傳來奇怪的聲音,不知道什麽動物在穿過茂密樹林,大家立馬警覺起來,加快了吃肉的速度啊,難保有其他更厲害的動物過來爭奪食物,頭領親自在外頭盯著,在這裏別人是你的獵物,你也可能是別人的獵物,所以怎麽樣的警惕都不過分。前方閃出一隊動物,原來分開找食的夥伴們,真是太好了。
很快,一隻疣豬就分割幹淨了,大家連夜往回走,這裏離營地已經很遠了,大家也顧不上疲憊,畢竟夜黑風高最是危險,這次大家不再分散,整體合成一個大隊,前呼後應。在隊伍後頭,頭領對旺仔說道:“明天我們就要離開營地了,這裏的食物太少了,每次捕獵都要走得怎麽遠,這樣很危險。”
“哦!”
“明天你就不要和我們一起了,你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頭領聲音很是堅決,
“好的,爸爸!”
“希望不要在我的營地裏看到你了,你很出色,不要遇到困難就放鬆自己。至於那個女的,那是你的事情,自己好好處理吧”說完大步向前走了。
才走了幾步,頭領又扭頭回來,說道“她很聰明,很善良,但不代表她就和適合你,給你一個忠告,和你一起生活人,不一定是你喜歡的那個。合適最重要,合適你,合適這個環境。”
他說完又要扭頭,瞬間又停頓下來,說道:“千山萬水我都不是獨自行走,勿相送,勿等候,勿思念。希望你也一樣,不要讓自己看起來像起風時候的落葉。今天說得有點多了,想不到我也會這樣婆媽。”眼淚在旺仔的眼眶裏打轉,他知道這是最後的道別了,父親的背影在他眼前模糊,原來一直以為父親一向寡淡,他的愛如同清晨的露水,很少但很珍貴,沒有想到像他這樣的涼薄之人今天卻能這樣溫暖自己的心,大概是旺仔自己長大了,原來聽不懂的話現在懂了,原來理解不了的心現在可以理解了,就如別人所說的,當你回想起往事,知道後悔,恨不得惡狠狠地罵一下自己“傻逼”那就說明你已經長大了,現在的旺仔就是這般,他說道:“我再也不會來了,您好好照顧自己。”他沒法止住自己的哭腔。
“嗯!”頭領停了一下,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