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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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陽城的天就是如此,入秋後降溫不快,可到了十一月時,指不定那天早上醒來忽然就結霜了,即便是阜陽城裏土生土長的百姓,有時也會被這變幻莫測的天給打的措手不及。
所以這陣子,直到來年開春,城裏的醫館都很忙碌,大夫們進進出出的,多是看風寒病。
風寒是小病,拖久了卻容易釀出別的症狀來,這幾日氣溫降低的快,永和宮中木槿她們都是常備著薑湯藥丸,得知方容華又告了假,沈嫣就有些擔心她的身體,倘若是受了風寒,還是得照料好才行。
每回皇上前去都要躺上那麽幾日,這在別人眼中可是羨慕不得的事兒,侍奉皇上能累到這地步,怕是一夜沒睡,偶爾一夜沒說也就罷了,次次去都一夜沒說,可不惹人妒忌?
更何況這大半個月以來,皇上連皇後宮裏都沒去,她那兒就去了兩回,她倒好,次次侍寢過後都要抱恙幾日,慣會拿喬,這要是每個月再多歇幾次,豈不是連請安都省了。
偏生皇後從不會對此說什麽,聽到皇上去方容華那兒似乎還挺高興,遇上這麽心大的皇後娘娘,底下這些即便是心裏有怨,也不好說什麽。
沈嫣到了清秋閣,外頭守著的小宮女見是皇後娘娘,原本還靠在避風處走神,一個激靈,差點從地上跳起來,反應過來後忙跪下行禮,戰戰兢兢的:“皇後娘娘。”
清秋閣在皇宮西角,距離皇上的乾清宮不算遠,方容華入宮時是貴儀,半年裏連生兩階成了容華,按著皇上過來的次數,算是這皇宮裏數一數二受寵的妃子。
但她平日裏都是深居簡出的,甚少和別的妃子交流,唯一關係不錯的就是住在附近的陸婕妤。
沈嫣對她印象深刻的來源有二,其一是因為她動不動就告假,其二便是她的性子,有些怯懦,膽子挺小。
沈嫣走進去的功夫,前頭就有宮女匆匆進去稟報了,等沈嫣走到主屋前,方容華已經攜著清秋閣裏一些宮女在門口迎她,見到她之後下跪行禮,有些惶恐:“妾身不知皇後娘娘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娘娘贖罪!”
這麽冷的天,就一件衣服披著,顯然是匆匆忙忙從床上下來的,沈嫣讓紅鶯上去扶她:“外麵冷,快起來。”
“謝娘娘。”說罷,紅鶯扶了方容華起來,進屋之後扶她在床上躺下,一旁靠著屏風的香爐內焚著熏香,屋裏還有淡淡的藥味。
沈嫣看到了擺在桌上還未撤下去的藥碗,再看方容華咳紅的臉,她不是裝病也不是拿喬。
方容華靠在床上還是顯得很緊張,皇後娘娘從未來過清秋閣,這次忽然前來,是不是因為她這幾日又告假的緣故。
想到這兒,方容華忙解釋:“皇後娘娘,妾身的身子很快就好了,明日就能去給娘娘請安。”
沈嫣轉過身,看她這般小心謹慎,失笑,她自問在宮中也算是親和的一個人,瞧著有這麽令人害怕麽。
木槿端過墩子擺在床邊,沈嫣坐了下來,與她平視:“你不用緊張,身體不舒服就多休息幾日,近來天氣驟冷,若是有什麽不適就去找太醫。”
方容華看著她,雙手捏著被子,神情這才放鬆了些。
方容華的父親是翰林院侍讀學士,祖父過去也在翰林院當差,算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姐,入宮時才十五歲,生的嬌俏可愛,剛入宮時沈嫣見到她,珠圓玉潤的十分討喜。
如今,這人反而是瘦了。
沈嫣笑著打量方容華,眼眶下泛著微微的青,昨夜肯定是沒睡好,皇上每回過來都把人給折騰的不輕,這樣的身子可得好好養養,要是有了身孕,這身子骨怕是會辛苦的很,對孩子也不好。
皇後娘娘這關切的笑意到了方容華眼中,她抿著嘴,用力捏著被子:“多謝娘娘關心,妾身已經好了許多。”
見她還有些緊張,沈嫣將話題轉到了別的上麵,瞥見靠窗的地方放著個古琴架子,隨意提起:“本宮聽聞你琴彈的很好。”
方容華望向那古琴,謙遜的很:“娘娘謬讚,妾身隻是學的比較久,並不算好。”
“本宮也是從小學起,彈的卻不太好。”
方容華怔了下,心想著該怎麽接,沈嫣接過木槿端上來的茶,輕吹了過後抿了口,笑著說道:“本宮不善音律,學的再久也就如此。”
方容華露了抹羞怯,誇的是真心實意:“但是娘娘您的字畫很好啊,阜陽城裏都知道。”
“是啊,所以是各有所長,你也不用太謙虛。”沈嫣放下杯盞,又道了聲,“茶不錯。”
方容華怔怔看著皇後娘娘,這麽近的距離還是頭一回,她還未進宮時曾參加過貴妃娘娘在白家時舉辦的宴會,在那兒見過一回皇後娘娘,當時她身邊擁著不少人,方容華也沒機會靠攏,但是這笑容,和那時的一樣,看著讓人覺得舒服。
說起話來,也挺舒服的。
事實證明皇後娘娘的確如她們說的那樣,很和氣,也好相處,她來清秋閣看自己,應該隻是純粹的看望她才是。
沈嫣不知道她心裏想了這麽多,見她臉孔上稍有氣色,便問她清秋閣裏是否還缺什麽。
方容華忙搖頭:“什麽都不缺,什麽都有。”
“皇上時常會過來你這兒,缺什麽及時派人去內務府。”
沈嫣說罷,方容華的臉色微變了下,漲的越加紅,才鬆懈下來的雙手又揪住了被子,垂下眼眸去,極力掩飾著。
這反映,到了沈嫣的眼底,倒像是有些在羞怯。
“好了,你多加休息,這幾日還會冷,就不必去永和宮請安了。”
沈嫣起身,方容華急急的就要下床來送,沈嫣快一步輕按住了她的肩膀,拍了拍,笑著讓她躺著就好,帶著木槿和紅鶯離開了清秋閣。
她出去之後,靠在床上的方容華望著門口那方向,呆呆的,眼眶都有些紅。
在她身旁侍奉的宮女替她披了件外衣,關切道:“奴婢給您去端薑茶來,可不能著涼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方容華聳了下肩膀,將衣服頂了下去,輕喃了句:“著涼才好。”她生病了,皇上就不會過來了。
......
回了永和宮,沈嫣吩咐薄青去太醫院,請太醫去清秋閣看看方容華,把個脈開些藥,將這身子養養好,萬一哪天有了身孕,再養可就來不及了。
不多時,冷宮那兒傳來消息,尤良媛病得厲害,向她請示要不要再請太醫院的人去看。
秋末冬初,小產過後沒有調養就被送去冷宮的尤良媛,身子骨每況愈下,沈嫣聽那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抬手阻止她繼續往下說:“之前不是說了,有事及時去太醫院請陳太醫過去,用不著到這裏來稟報。”一來一回的,誰還等得及。
回稟的宮女猶豫了下:“去了幾回陳太醫都不在,別的太醫說沒有牌子,不能去冷宮看診。”
沈嫣扶著杯蓋的手一頓,紅鶯領會,走到那宮女身旁低聲道:“你隨我去太醫院。”
紅鶯帶著那宮女離開去了太醫院,安排了另外的太醫去冷宮給尤良媛看診,回來時沈嫣已經歇下了,紅鶯便在外頭和木槿說話。
她們是從沈侯府跟著娘娘到宮裏來的,從小就在娘娘身邊伺候,自然要比別人更關切。
自打上回出宮過後,皇上有大半個月沒過來,自家娘娘跟沒事兒似的,照樣去太後娘娘那兒請安,照樣和這些妃子議事,瞧著沒半點不開心,她們可愁的不行。
娘娘和皇上才初初有些進展,一下十天半月不見麵,這哪兒行啊。
這還真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皇後娘娘不著急,可把她們給急的。
“你可什麽都別說。”說了會兒後,木槿提醒了她一句,“這些事兒娘娘都不願意聽的。”
“我也就與你說說,娘娘什麽脾氣我還能不清楚。”紅鶯歎了聲,時刻注意著門內,聽到有輕微的動靜,“娘娘是不是睡醒了?”
木槿看了眼沙漏:“差不多了,我去端湯,你進去。”
紅鶯推門進去,沈嫣恰好醒了,紅鶯邊侍奉邊稟報道:“聽聞薑淑妃近些日子不大舒服,總是請陳太醫過去,又讓陳太醫給她做藥丸,所以冷宮那兒過去時,藥堂裏就找不著人。”
係上腰封後,沈嫣轉過身,微皺起眉頭,薑淑妃她能有什麽不舒服,今早看到她時精神奕奕的,找誰不好偏找陳太醫,她還真是愛湊熱鬧。
尤良媛的事情或多或少在宮裏還是傳了些苗頭出來,畢竟在怡香苑時,太醫進進出出的,薑淑妃也曾旁敲側擊的想要打聽仔細,現在倒好,手往太醫那兒伸去了,她還真是閑著沒事兒幹。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太醫院請陳太醫過來。”尤良媛的事本就不宜讓更多的人知情,太醫院也是如此,她薑淑妃真要這麽閑,她倒不介意再給她找點事做做。
休息了一陣,天色漸暗,外頭刮起了風,瞧著比昨天更冷了些。
木槿去小廚房內讓玳兒煮吃食時,皇上來了。
沈嫣起身迎接。
風大天冷,紀凜走進來時身上還帶了股寒氣,沈嫣讓木槿端茶來,進屋幫他換了身外衣。
木槿她們在外屋忙碌,今天誰也沒進屋,沈嫣給他理了袖子後發現腰封還在架子上,伸手拿下來張開,一手從他身後繞過去,另一隻手去拉。
這本是很如常的動作,之前皇上在這兒留宿過夜,沈嫣也都是這麽幫皇上更衣的,可今天卻有些不對味兒,一來是靠的最近時,沈嫣想到了瞭望塔的事,二來是由上方投注下來,不容忽視的目光。
這目光似乎也沒怎麽變,以往皇上也會這麽看她,但是現在,沈嫣卻想的多了。
原本很快的動作,不知怎麽回事,變得有些漫長。
在紀凜眼中,她卻是比往常更快的替他係好了腰封,青蔥的指將懸掛的配件翻下後,朝後退了步,抬眸,未與他對視,像是刻意避開了一個角度,笑著問他:“皇上還未用膳吧。”
晚膳過後時辰尚早,紅鶯焚了熏香後便出去了,留兩位主子在屋內,紀凜在看奏折,沈嫣手裏是前幾日沒看完的劄記。
偶爾聊幾句,大都是臨近年末各地的事宜,皇上登基一年,這些奏折代表的不僅僅是各地的成績,還代表著這一年裏皇上的作為,所以紀凜格外重視。
過了會兒,說到運至內務府的貢品時,沈嫣提了下方容華的事:“我今天去看過她了,瞧著麵色不大好,皇上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她。”
擱下折子,紀凜抬眸,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你希望我去看她。”
沈嫣點點頭:“皇上前去,想必是會很高興。”心情一好,這身子不就好的快了麽。
紀凜沒作聲,頓了片刻,放下未看完的折子,淡淡說了句:“夜深了,早些歇息。”
更衣之後躺下,隔著被子,沈嫣略有些睡不著,她自然是感覺到了他話裏的不對味,但她沒說錯啊,後宮妃子生了病,皇上不該去看看麽,方容華還是十分受寵的一位,他應該很喜歡才對。
帷帳內寂靜無聲,不多時,沈嫣睡著了。
......
第二天起來後還是照常早朝,皇上也沒說什麽,還是和往常一樣,宮裏的生活每天都是如此,沒有什麽大起伏。
唯一再變的就是越來越冷的天氣,快至臘八時,初三初四這兩日,阜陽城裏的氣溫驟降,到了初五就有了落雪的跡象。
這日請安,方容華又告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