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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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警務室的門,老白毛正躺在沙發上打呼嚕,大飛和英俊則早已收拾好了東西,翹首以盼地等著我來接班,他們見我進來,疲倦的雙眼頓時一亮,叫了聲雨哥,和我寒暄了幾句交接完就走了。警務平台的人員配置是一個帶班民警加兩個輔警,帶班民警由局裏各科所隊派一名正編警察一天一輪,輔警則是固定六個人,兩人一組從晚上九點幹到第二天晚上九點,然後換下一組接班,這樣就可以保證每天24小時都有人執勤,而我們輔警則可以上24小時休48小時。

    我脫了便裝,換上春秋執勤服,蹬上三尖頭皮鞋,精神抖擻。我的班子大寶還沒來,他每次都會有事耽誤個5到10分鍾,而民警老白毛喉嚨裏還奏著管簧樂,老白毛其實也就三十七八,卻生得一頭白發,大家就都叫他老白毛。對講機裏指揮中心調動其他平台和派出所正處理各類警情忙得熱鬧,我們轄區這個時間段通常很太平,所以之前我組織班會改到晚上九點換班,這樣不影響交接還能每天都能見到我兒子鬥鬥兒。

    我把便裝放進了儲物櫃,點了一根煙坐在電腦前看電視,電腦是查看監控和接收指揮中心派警用的,隻有內網,沒有也不允許連接外網。電視掛在電腦顯示器後麵的牆上,播的是《荒野求生》的花絮集錦,貝爾格裏斯正從一隻腐爛的死駱駝胃裏搗拾東西吃,滿嘴汁液,下一個畫麵是他將一條肥大的灰頭黃綠身的大肉蟲放進嘴裏,一口咬下去,“啪”!警務室的門被啪地一下推開,“張班長,今天有點事耽誤了一下!”大寶火急火燎地鑽進來,開始換衣服。據說大寶的親戚是市局裏某領導,我沒有考證過,我向來不喜歡打聽一些攀龍附鳳的事兒。大寶前腳剛換上警服,督察隊後腳就來了,老白毛這時也醒了,他的生物鍾比北京時間都準。督察隊帶隊的是範局,範局的職務並不是局長,隻是他資曆老,行政級別和局長一樣都是副處級,風氣使然,都往大了叫,就像老白毛隻是一名治安大隊姓王的普通民警,但是很多場合我們都很配合地叫他“王隊”。

    我一如既往地給範局幾人派了一圈煙,誰讓我比大寶一個月多拿兩百塊錢呢。範局派頭十足地點上,說道:“省廳暗訪組!今天已到我市暗訪檢查,今天呐,你們,啊,有警出警,無警巡邏!啊,巡邏。展現我市公安隊伍的積極麵貌,和,業務素質!明白沒有?啊?”範局可不是結巴,用周立波的話說這叫“腔調”,懂的人自然懂。老白毛聞言,連聲回道:“明白明白明白,範局放一百個心!”我和大寶也一齊回答“明白!”。簽了考勤表,送走了範局,老白毛接著往沙發上一躺,大寶爬上上鋪玩消消樂,我則半躺在下鋪床上接著看荒野求生的精彩集錦。

    三號警務室,我是指揮中心,收到請回答。”這是小田的聲音,她的聲音剛中帶柔,嚴肅又有親和力,辨識度很高。老白毛翻了個身,閉著眼睛吧唧了一下嘴,他已經習慣了不拿對講機。我坐起來穿上鞋,從桌子上的充電座裏拿起對講機,答道:“我是三號警務室,請講!”,小田停頓了兩秒鍾,她顯然也聽出了我的聲音,她是12個110接線員中最有耐心的一個,我們在局食堂吃飯的時候經常照麵,偶爾聊幾句工作上的事,也算熟人吧。

    白馬路與民族路十字路口南100米處發生交通事故,請你們前去察看情況。”

    收到,明白!”其實我當時很想學美國警察回複“roger that!”裝它一逼,活躍下氣氛,好給接線員們和其他警務室的兄弟解解乏,但局裏好多領導都有對講機,還是腦海裏想想算了。

    老白毛和大寶無精打采地下了地兒,我們戴上了帽子和單警裝備,帶上執法記錄儀和接處警登記本,鎖了門,直奔警車而去。

    ??大寶發動了這輛服役多年的雪鐵龍,按下了警燈和喊話器的開關,老白毛在後麵打著哈欠,我在副駕駛則打開了車上唯一的娛樂設備,收音機。頻道裏播著省內新聞:

    武漢市武昌區今天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連續發生兩起狂犬病人襲擊他人的突發性事件,造成三人不同程度受傷,事件已得到有效控製”

    張班長,我咋感覺今天晚上又沒的覺睡了呢,隻要一跟那小田對班就事兒多!”大寶抱怨道。

    烏鴉嘴別說話,開求你的車!”老白毛似乎也沒那麽困了。

    吃這碗飯幹這份活,開快點吧,別特麽又因為去慢了被投訴!”我催道。

    五分鍾後我們到達了事發地,現場已被圍觀群眾圍了兩圈,過路的,附近的居民,夜市攤上吃宵夜的,什麽人都有。我們仨人兒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道路疏通,圍觀群眾都聚在了馬路邊上,但仍有個別不自覺的嫌看不清楚想往路上站。

    這時現場已被清出來了,是一輛滿載水果蔬菜的後八輪攔腰碾過了一個可憐人。那人年近六旬,胡子被泥垢打成一撮撮的結,一身襤褸,不遠處幾個破包裏散落著各種生活用品和廢瓶舊罐。他尚未氣絕,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肚子幾乎黏在了地上,被擠出的腸子七零八落,就像被貝爾格裏斯嚼過的蟲子一樣,眼看是活不成了。他無光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心裏一咯噔,我認得他。

    他是個流浪漢,半年內不下五次有熱心市民以為他死了而報警,我們每次到場都是叫醒他後把他送到救助站,後來救助站說他有子女家屬,且有收入和生存能力,不滿足救助條件,所以他每次沒住兩天就從救助站出來了。次數多了他見到我們也不好意思,最後一次他對我說的話是:

    後生,以後再也不會麻煩你們了!”

    他信守了承諾,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哎呀他姐啊,都軋成這樣了!”老白毛在旁唏噓不已。以前督察沒現在這麽嚴,老白毛就很少出警,這種慘烈的場麵我和大寶倒是見得多了。

    誰是司機?”我問。

    呃…是我……”一個呼吸局促,手指顫抖的黝黑漢子應道。

    請出示證件,我們需要登記你的基本信息!”我端起本子抽出筆,大寶則在一旁用執法記錄儀給現場拍照。

    警官,你聽我說啊,事情是這樣的,你不能讓我一個人負責啊!這兩個人也得負責!”這漢子指向還坐在他車上的一男一女。

    時間軸推到50分鍾之前,鏡頭轉回到城郊的那條鄉道上,我和老二開著馬砍揚長而去之後,又一輛寶馬730轟鳴而來,那個“酒瘋子”緩緩地轉過身去,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大嘴裏的牙齒閃爍著黯淡的寒光。

    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