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珺琪往事三三——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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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餃子之後,大家意猶未盡,可是我知道我得回去了。
我不想讓父親太擔心。
當然,父親或許已經睡著了,但也有可能他隻是躺在床上,並沒有入睡。他得聽見他女兒推開門進屋的聲音方能安然入睡。
齊彩虹送我們到院門口。
“謝謝你們的禮物。”齊彩虹說。
“謝謝你們的歌聲,我真的很開心,彩虹姐。”我說。
“他們啊都是這麽瘋的,高興的話 ,就常來。”
“好。”我揮手。
齊彩虹衝我們揮手。
月亮已經升的老高了。是上弦月。悶在房間裏太久了,走在晚風習習的路上感覺格外涼爽。
“怎麽樣?開心嗎?”齊正哲開口說話了。
“嗯。好像是開了個生日歌唱會。沒想到彩虹姐玩的這幾個都這麽有才。”
“所以你要走出來多和大家接觸。看你笑得那麽開心,我就覺得帶你出來特別值。”
“怎麽?彩虹姐沒有邀請我的嗎?”
“沒有,是我想到帶你去的。怎麽了?”
“沒怎麽?隻是問問。”
想來也是,如果齊彩虹想到邀請我的話,我們在店裏那麽長時間的交流,她怎麽會對她生日的事隻字不提呢?
“她應該是覺得你還是學生吧。”齊正哲補充了一句。
“哦。”
我們走到批發部的時候發現店門已經關了。阿姨應該去睡了。阿姨是需要早起的,她當然不會守太久的店。
齊正哲開店門進店裏看看,他要理理賬目。這是他多年開店的習慣,再晚都要對當天經營的情況做個小結。
我便一個人沿著小弄堂往裏走。
小弄堂兩邊的房子將月光擋住了,弄堂裏有點黑。好在每一個角落都很熟悉,我閉著眼睛也能走到老房子,心裏也就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誰也不會想到有一個人不聲不響地站在路中間,以至於我差點撞上這個人。
“我的媽呀。”我感覺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齊正禮!
“你站在這裏幹嘛?”我驚魂未定。我往前看,再往後看,沒有別人。
“你別看了,我在等你。”
“等我?等我幹嘛?”
“等你是為了告訴你,你真的很野。”說完,齊正禮轉身往裏走。
“什麽意思?”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齊正禮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一個字。我看著他走進他家的樓房。樓房一樓黑漆漆的,隻有他那間臥室有燈光照射出來。
我往平房走。這真是個怪人。
平房的大門虛掩著。我輕輕地推開門,木大門發出“咯吱”聲。
從父親的房間裏傳來咳嗽聲,“回來了?”。
“回來了,爸爸。”我心生愧疚。父親果然沒有睡著。
“早點睡吧。”又是兩聲咳嗽聲。
“好。”
我匆忙洗了個淋浴便上床睡覺。
結果我失眠了。怎麽睡都睡不去。
我想了很多事情。
說來也好笑,我把我對哥的感情與齊彩虹說的“愛的感覺”進行對比,竟然得出一個結論:十二歲那年我就愛上哥了。或許還會更早。
這是不是一個很荒唐的結論,哥?會有人早熟到十二歲就對異性產生朦朧的感情嗎?哥也會覺得好笑吧。
直到十幾年後有幸讀到史鐵生的長篇小說《務虛筆記》,了解到在這部小說裏好幾個主角在九歲的時候就萌發了對異性的愛,我才釋然。
畫家z動身去找那個女孩兒的情景,很像是我曾有過的一次經曆。他曾經去找的那個女孩兒,和我曾經去找過的一個女孩兒,在寫作之夜混淆不清。
z亦或我,那樣的時節是不是來的太早了?九歲,似乎是太早了。
九歲的男孩兒以一個小小的計謀做為出發點,以一個幼稚的借口開始他的男人生涯……
以上這三段話都節選自史鐵生的《無虛筆記》。九歲的畫家z和九歲的殘疾人c以極其相似的經曆喜歡上同是九歲的女孩。我,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喜歡上一個十三歲的男孩,自然就不稀奇了。
記得從第一次聽說哥早晚要回城這個事之後一直到哥最後離開東門,我都期期艾艾的,心緒始終很低落。心裏說不出有多悲傷。尤其是你離開的日子決定了之後,我覺得天空哪怕晴空萬裏對我來說都是陰雲密布的。
每一次你許諾說絕不會回城,即使我知道那是對我的安慰,心裏還是很欣慰。
哪裏還會像齊彩虹那樣不見餘銀山三五天都不會想念?
之所以會把李商隱的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記得那麽牢,就是因為和哥有太多心靈感應,李商隱把這種難以表述的感覺描摹出來了。
當老師一給我介紹這句詩的時候,我內心就有一種欣喜,就感覺自己和古人有了思想上的共鳴。又怎會不去記住這句詩呢?
這麽一想便又對自己在齊彩虹和齊正哲交談得很投入的時候內心升騰一種莫名的心緒而有所懷疑。
那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會是一種嫉妒吧?
我嫉妒什麽?
嫉妒齊彩虹對齊正哲的好?還是不甘齊正哲對我的冷落?問題是,齊正哲有對我冷落嗎?
想來想去,我想明白了,那不是嫉妒,而是一種失落的心緒。畢竟,在任何時候,在任何場合,齊正哲都是以我為中心的,那個晚上,齊彩虹把這個中心位置奪去了。
因為,像我推測的那樣,齊正哲影響了齊彩虹對餘銀山的感情。或者,齊彩虹對齊正哲產生了感情。
正因為這樣她才會在大夥為她慶生的時候叫上齊正哲吧。
隻是,齊彩虹沒有想到齊正哲會帶上我。
而她不是不能感覺到齊正哲對我的特殊感情的,所以她下意識地“反抗”——在齊正哲學習剖柴火的時候,刻意關心齊正哲,在房間裏刻意坐在齊正哲身旁找各種話題和齊正哲交流,以至於齊正哲沒有顧及我的感受。
那是因為齊正哲根本不會料想齊彩虹會對他產生感情。齊彩虹和餘銀山的交往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鄰裏鄰居的誰都知道這兩個年輕人遲早是要成一對的。
這個思想意識齊正哲一定有。他才會毫無防備吧。
再想得多的就是齊正禮“詭異”的行為了。
好好的齊正禮怎麽會等在弄子裏,為的就是跟我說我“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野”這個詞是阿姨經常性形容齊正禮的。齊正禮晚回來吃飯,阿姨就會嗬斥他:“你又死到哪兒野去了,連飯都不能按時回來吃?”
我好像跟哥說過,齊家吃飯總是要等大家都到齊了才開飯的。
齊正禮吃完飯把碗一放就往外走,阿姨會說:“你看你看,又不知道要到哪裏去野。怎麽一天到晚都不著家呢?”
那麽,齊正禮用這個詞來形容我,一定是受阿姨的影響吧。
可是,他怎麽會認為我野呢?他又不知道我去了哪裏。
或許是阿姨告訴他的吧。
問題是,齊正禮什麽時候會關注我的行蹤,除了李正糾纏我的那段時間?
別說三五天,就是十天半月齊正禮不見我,也習以為常吧。
好了,就算他偶然了解到我和齊正哲去了齊彩虹家,他意識裏怎麽就認為我“野”了呢?
哥,我真算是個足不出戶的人呢。我的早晚起居我都跟哥描述過了。用二十年後的一個詞來形容,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宅女。我幾乎什麽地方都不去。
就算齊正禮認為我野好了,他也犯不著等候在弄堂裏,然後親口告訴我他的感想吧。
除非他刻意!像齊彩虹一樣刻意!
第二天給齊正禮輔導的時候,我以為他會主動提這件事,可齊正禮一如往常一樣不冷不熱,仿似我們之間隔了一座山一般。或者昨晚的事情好比是他夢遊了,所以他沒有一點印象。
我幾次欲言又止。待齊正禮寫完了我布置的作業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說:“齊正禮,昨晚你說我野是什麽意思?彩虹姐生日,齊正哲帶我過去祝賀。”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怎麽可能?昨天晚上你在弄堂裏攔住我說我很野,你竟然說聽不懂我說什麽?”
“你弄錯人了。”齊正禮從位置上站起來,“我要出去玩了。”
我傻眼了。難道齊正禮真有夢遊症?因為我不可能弄錯人,我親眼看見齊正禮走進他家的樓房。
“你別急著走,齊正禮,”我跟著站起來,“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惑。”
“什麽疑惑?”齊正禮已經走到了房門口。他隻是停下腳步,並不回頭。
“你數學功底明明不差,為什麽你會考42分?”
“無可奉告。”齊正禮出房門走下台階。
我差點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