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珺琪往事五一——不能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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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正坐在弄子裏整包子餡。她明顯瘦了,眼角和額頭增添了許多皺紋,白發似乎更多了,膚色也失去了光澤。

    我鼻子一酸,急速走到阿姨麵前,把東西一放,帶著哭腔喚了一聲“阿姨”。阿姨驚喜,把手上的菜刀一放,不顧得滿手的包子餡把我擁在懷裏。

    “琪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想死阿姨了。”

    “我剛到,”我嗓子哽哽的。

    “哎呀,才兩個月的功夫,琪琪變得這麽漂亮了。整個的一個大姑娘了。”阿姨放開我,上上下下大量我,聲音還是那麽清脆。

    “阿姨怎麽瘦了?還是為禮禮的事嗎?”其實我知道,這一次阿姨是為齊正哲瘦的。

    “哎呀,哪是為禮禮?再過半年禮禮出來了,還有什麽愁的?是哲哲。你見了哲哲,一定認不出他來。哎,這孩子,太固執了。”

    “我剛才見到哲哲了。”

    “哦,”阿姨搓了搓手上的包子餡,“我去洗個手。”

    阿姨進包子鋪洗了手出來。

    “給你爸買了什麽東西,這麽多?”阿姨甩了甩手上的水,說。

    “給大家買的,一人一樣。這是給阿姨的手套,”我把裝手套的袋子遞給阿姨。再過個把月,天氣冷下來,手套對阿姨很有用。

    阿姨顯然很開心。

    “哎呀,還是琪琪體貼。琪琪呀,你應該知道,哲哲是因為你呀,”阿姨在凳子上坐下來,“你還記得你去學校讀書那天哲哲生病嗎?他是心病。”

    我點頭表示記得,在另一張小凳子上坐下來。

    “哎,上次你請大家吃飯,阿姨就說過了,你考上了學校,吃得是皇糧,我哲哲哪還能配得上?”

    “阿姨,不是,真不是這個原因!”我急得站起了身。

    “哲哲什麽話都跟我說了,他呀就是這麽傻。就算你沒有過往,沒有意中人,你們也不合適。身份地位都不同。”

    “……”我似乎不能再辯駁什麽。

    “可是哲哲硬是看不透這一點,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茶不思飯不想。他是真傷到心裏去了。三天後就瘦成了這個樣子。”

    “啊。”

    “怎麽勸都聽不進。你爸爸幫著一起勸,說一定會撮合你們,說你和那個鄭什麽的沒有一點可能,他還是茶不思飯不想,就是渴了喝幾口水。三天啊,隻是進了水,什麽東西都沒有吃,還能不瘦?”阿姨說。

    “叫鄭啟航,和我一同長大的。”我說。

    “我也知道,你爸爸是真心的,他確實有這個意思,他很喜歡我哲哲,可是,婚姻大事又不是父母親能做主的。”

    “對不起。”

    “琪琪啊,千萬別說對不起。阿姨是能接受的,怪隻怪阿姨沒有這個福,哲哲沒有這個福。我們都勸他,連彩虹都來勸他,他就是聽不進去。”

    “其實,彩虹姐挺適合齊正哲的。”我說。

    “是啊,彩虹也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我也看得出彩虹有這個意思,可是,街上誰不知道彩虹和餘銀山的關係?這種事,阿姨想都不敢想。也不能做這種事。”

    “唉,”阿姨接著說,“你們年輕人注重什麽情啊愛的,更煩人。彩虹為什麽和餘銀山拖這麽久,就是心沒有死,她喜歡我家哲哲。我年紀雖大了,可還是看得出來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

    “可是有什麽用?哲哲喜歡的是你。兩個多月過去了,他還是打不起精神來。你回來了,正好勸勸他。不是有句話叫解什麽鈴係什麽鈴的。”

    “解鈴還須係鈴人。”

    “就是這個意思。”

    那天中午我吃好飯打算去店裏找齊正哲,父親卻把我叫到了房間。

    “琪琪,你不要再去想什麽鄭啟航了,那是不可能的。”父親開門見山。兩個多月不見,父親倒是長胖了一點。或許是心放寬了吧。

    “爸爸——”

    “我了解到你還想念鄭老師的兒子鄭啟航,我也相信你和鄭啟航感情很深,可是,琪琪,我們要現實一點,人家是大城市的人。”

    “我忘不了起航哥。”我隻能直說了。

    “我信。可是忘不了歸忘不了,你不能不現實。”

    “什麽現實?爸爸,我現在吃的也是商品糧了,不會比起航哥差多少。”

    “我說的不是這個,琪琪,我說的現實是,我們現在在齊家屯,我們是逃命到齊家屯的。”

    “難道我們永遠都不能回去嗎?永遠都不能回東門嗎?”

    “你想讓父親去做牢嗎?父親可是犯了死罪的,而且是一個逃犯。所以我們永遠都不能回東門,因為爸爸不想讓你失去最後一個親人。”

    “可是我可以去華安找起航哥。”

    “唉,你怎麽就想不通呢?華安那麽大,找一個人有那麽容易?再說,就算你找到了鄭老師一家,就算鄭啟航對你也有情,你們也不可能結合。”父親的表情似乎有點僵化。

    “為什麽?”

    “因為……因為我們不能離開齊家屯。因為我要讓你嫁給齊正哲。”

    “爸爸——”

    “你應該知道爸爸的一向用意的。琪琪呀,爸爸不會看錯人。齊正哲真的很不錯。他開的店你是知道的,比一般工作的人強多了。你嫁給他不會委屈。”

    “這些我都知道。齊正哲很不錯,對我也很好。而且我還知道,你要我嫁給齊正哲是為了報恩,可是,我心裏裝的是起航哥。”

    “你和鄭啟航是根本不可能的!”父親忽然加大了聲音說話。

    “為什麽?”

    “你不要問那麽多為什麽,總之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嫁給鄭啟航。聽爸爸的。爸爸並不隻是要報恩,是確實覺得齊正哲是你最佳的選擇。”

    “哦。”我忽然覺得不能再和父親爭辯這件事了。一是我不想讓父親太傷心,二是這樣的爭辯意義不大。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父親改變不了我的決定。

    哥,你再知道了吧,我可是哥很固執的人。

    下午我去了幾趟“正哲批發部”齊正哲都在忙,所以沒法和他交談。看來他的生意是更好了。我去齊彩虹服裝店坐了會兒。齊彩虹已不再像原來那樣愛和我嘮嗑。即使沒有生意,她也會找一些事做,而不是端張凳子坐到我身邊來。

    所以沒坐一會兒我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這是沒有料到的,兩個多月不見,我成了最不受歡迎的人。

    齊彩虹對我不理不睬,我可以接受,父親苛責我,我也能理解,但是,唯獨齊正哲冷淡我,我受不了。

    說來,當時也算幼稚,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給齊正哲帶去了多大的傷害,總覺得,就算發生了天大的事,你齊正哲也不能這麽冷淡我。

    後來我想明白了,是七年的相處讓我對齊正哲也產生了一定的依賴。畢竟是七年,不是七天。

    在我的思想意識裏,齊正哲要無條件的對我好。就算我傷害了他,他還得好好地待我。

    當然,這些觀點都存在我的潛意識裏。

    那天,晚飯後齊正哲還忙了一個多小時。等生意淡下來,我直接叫他關店門。

    “我們出去走走。”在齊正哲店裏已經沒法談我想談的內容,我不是沒有注意到對麵的齊彩虹總是往我們這邊張望。

    “我不想去。”

    我拽了一下開關拉線。店裏一下子黑了。我說:“去還是不去?”

    “去哪裏?”

    “隨便哪裏走走。”

    “你怎麽這麽霸道?”

    “今天你才知道啊。”我笑了。

    我們沿著正街往西北方向走了兩百米左拐上了上海路。這是一條新建的街道,兩旁的房子還在建設中。工人們在加夜班。

    “你打算這麽一直默默地陪我走嗎?”我打破沉默。

    “是你強行拉我出來走。”齊正哲覺得很委屈。他一向不善言談,更何況這種狀況下。

    “我不拉你出來你就想不到陪我走走?”

    “我已經沒有這個資格。”

    我抓起齊正哲的一隻手,因為瘦的緣故,齊正哲的手掌顯得特別大,手指頭顯得特別長,“看來你這個人太陰險了。”

    “什麽意思?”

    “不是嗎?你的表現證明了七年前你送我上學放學就是有目的的。”

    “我有什麽目的?”齊正哲說。

    “讓我做你的童養媳。街上不是好多人說我是你家的童養媳嗎?”我放開齊正哲的手。

    “我沒有這個意思。”

    “否則你怎麽解釋你的行為?你送我上學送了七年,我就一定要做你的媳婦;我跟你說了我的過往,你一下子翻臉不認人。”

    “郝珺琪,請你說話不要這麽難聽好吧?”齊正哲痛苦地說。

    “這是事實,是你的行為說明的事實,除非你沒有這種行為。”

    “我有什麽行為了?”

    “你瘦的不成樣子,你茶不思飯不想,你對我不理不睬,還不想跟我散步逛街,很多很多。”

    “你……”齊正哲想笑又覺得不能笑,“兩個月不見,你這麽刁鑽古怪。”

    “你還知道我們有兩個月沒見了,告訴你是兩個半月了,跟我老實交代,去省城進貨為什麽不去學校看我?”

    “你想我去看你嗎?”

    “是誰主動提這個問題?”

    “不是我不想去,是我不能去。”

    “我懂了。再次驗證我前年的話,齊正哲,總不至於這麽多年你都是在和我做一筆生意吧?”

    “什麽?”

    “果真是生意人的頭腦。好了,我不想走了,回去吧。”我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