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醉了,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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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安在水中沚。

    扶蘇醒了,是被歌聲驚醒的,若即若離的感覺悠然而生。唱的沒有別人,這裏隻有扶蘇和趙高,扶蘇沒唱。歌聲是低沉而婉轉的,吟唱者斜靠著石壁,一腿直一腿彎曲朝上,雙手癱軟著,閉著雙眼,眼角的淚水還沒有幹。

    “中車府令原來也是性情中人。難得,難得。”扶蘇毫無聲響地從石床上下來,出聲道。

    “誰?公子,您醒了?讓公子見笑了。”趙高如螳螂一般迅捷地跳起,環顧四周,作揖道。

    “車府令,我發現了你多情善感的一麵。你不會殺我滅口吧?”扶蘇邊說著邊朝外走去,手前後各一。

    “公子,說笑了,您是陛下長子,老奴怎敢?再說老奴過去的種種陛下也是清楚的。”趙高尷尬地笑著說,追著扶蘇出去了。

    出了洞,看見等候多時的鳥車,扶蘇邀請趙高坐鳥車相伴,趙高沒有拒絕。

    飛鳩扇動著翅膀,鳥車動了,“呼呼呼”地聲音在飛騎耳邊疾馳而過,車內卻是異常安靜。如果非要找個詞形容車內的氛圍,那就是尷尬。其實趙高是一個情商頗高,知人喜好,能言善辯…的人,不過情緒還在蒹葭的伊人裏,未能控製。

    扶蘇拉開房門,走了出去,風很大,趙高立馬從車裏拿出屏風擋在扶蘇前麵。屏風能調節透明度、濾風係數,趙高擺弄了會兒。屏風不見了,風卻似湖水一般溫柔多情。

    來時圓月高掛,回去時還是高掛著的圓月。

    “車府令,可知他鄉的月亮有陰晴圓缺?可知月亮上住著嫦娥,還有一隻兔子,吳剛據說被打死了?”扶蘇舉頭望明月。

    “老奴不知月有陰晴圓缺,但知人有旦夕禍福。不知月亮上的嫦娥、玉兔,卻知後羿射日。”趙高麵無改色地回答,“老奴,還知道公子現在看到的月亮其實是公子時常想起的他鄉”。

    “喔?當真?”扶蘇很興奮,轉身看著趙高。

    “千真萬確,據說那個地方的人類為了抵禦宇宙的射線,在球外構建了防護罩”。趙高也看著扶蘇。

    “多謝先生告知。”扶蘇拱手謝過。趙高惶恐地回禮。

    扶蘇看著明月,哼著歌:“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水調歌頭》,宋詞人蘇軾所寫。這是扶蘇在他鄉寄居在胡楊身時,聽見一過客望著天空中的月牙反複高歌記下的。

    扶蘇不禁潸然淚下,趙高也是。隻是二人想的卻不同。

    扶蘇思戀他鄉,畢竟靈魂在地球呆了兩千多年。他想回到地球,繼續做胡楊,紮根戈壁,這樣就沒有人能將他呼來喚去。他還想化作風,去看看華夏的大好河山,見見非洲的大象,獅子。他更想扮作鬼,繼續捉弄人、嚇唬人。一切都隻是想想。

    “有酒嗎?醉人的那種?”扶蘇問道。

    “有,杏花春,我去拿。”趙高回鳥車裏取酒,趙高不知道他莫名地用了我,沒有用習慣性地稱老奴。他自己不知道,扶蘇也沒說什麽。

    趙高腋下夾著矮桌,一手拿著酒,另一手夾著兩酒杯。扶蘇上前幫忙,安放好桌子,兩人席鳩而坐,趙高把酒滿上,遞給了扶蘇。扶蘇聞了聞,用鼻吸食著春的芳香、生機。有酒沒肉,的確少了些什麽。扶蘇轉過身去,背對著趙高,望著明月,一飲而盡。

    一杯,兩杯,四杯……兩人皆醉。其實以二人的功力又怎會喝醉,不過是找醉罷了。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海有多深拿?你知道天為什麽是藍的,海為什麽是藍的?……你知道你為什麽要篡改詔書?為什麽要讓秦國覆滅?。我知道的你不知道,你知道的卻不說。”扶蘇看著醉生夢死、躺在席上的趙高自言自語。

    可恨之人必有可伶之處。趙高者,諸趙疏遠屬也。趙高昆弟數人,皆生隱宮,其被刑僇,世世卑賤。後秦王聞其強力,通於獄法,舉以為中車府令。

    扶蘇醉了,趙高也醉了。趙高在沉睡中呼喊著她的名字,有人聽見,卻沒有人記住。趙高懷戀著他少時愛慕的女孩兒,他與女孩兒本是兩小無猜,卻因其在隱宮長大,終不能成。趙高便把他愛的她推下了深淵。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的心情、心腸。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扶蘇飲下最後一滴酒。

    倒了,扶蘇也醉倒了。

    平靜的心再起漣漪。以為忘記了的,還在心裏,總要想起。淡然許久,依然清晰,一顰一笑,眉間眼裏,一山一水,落日白鷺……

    人醉了,飛鳩沒醉,約莫一個時辰到達鹹陽城外十裏處,叫十裏亭。因為這裏是商旅、行人換行處,進城隻能步行或者做馬車,所以附近多了些許喝茶吃飯歇息的場所,隻是這些茶樓飯莊客棧是移動的,開放的時間也隻有在亥時(21~23點)、子時(23~1點)、醜時(1~3點)、寅時(3~5點)四個時間段,且隻能在劃定的地方經營。現在是子時,城門緊閉,好在有十裏亭這麽個地方供人休息。

    飛騎趕著回驛站複命,隻得叫醒扶蘇和趙高。二人醒來,麵麵相覷。好在飛騎的告別打破了尷尬。

    扶蘇清醒了很多,看著這裏就像一個繁華的小鎮,吃喝玩樂之地皆有,不失為一個好地方。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與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不知是何人在誦唱。

    扶蘇跟著歌聲而去,趙高隻得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