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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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原背著九歌,踩踏著腳下鎖鏈,鎖鏈上下起伏,嘩啦作響,此處黑暗一片,也不知究竟有多深,九歌害怕,緊緊抓住斷原衣領,牙齒打顫,卻又不敢說話,生怕驚擾到了斷原。
二人到了那鎖鏈集結之處,勉強分辨出各個方向的鐵鏈都交匯在此,並且彼此錯雜,互相編織成一根更加巨大的鎖鏈。
斷原心知到了此處已經再無退路,隻能繼續向下。鎖鏈畢竟是環環相扣,斷原著力還是相對容易,兩人也就不至於摔落。
兩人向下行了不過百餘丈,便見著了地麵,並不狹窄,四周空曠無比,地麵滿是碎石,踩在腳下卻並無磕腳之感,反而如同踩踏到了泥土。
斷原放下九歌,溫言安慰幾句,而後蹲下身子,勉強看清地方碎石,而後撚起一粒,入手並不沉重,反而輕飄飄的,毫無外界石頭的特性,雙指微微用力,碎石噗地破碎,化為一抷粉末,斷原看著手心石粉,怎麽覺得這石粉的氣息和北原雪峰藥皇隱居處的石桌石凳有些相似。
斷原苦苦思索,不得其解,隻好和九歌走走看,二人在這黑暗幽寂的土地上行走,走出足足有十餘裏,也不曾見著任何建築,隻有如同荒漠沙土的碎石。
“莫非我們走錯了?”
“應當不是,此處為鎖鏈集結之處,當年布置之人不會如此無聊,如果身在此處,借鎖鏈探出靈識,至少可以掌控這炎魔嶺地下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哪裏會有放棄此處的道理。”
九歌聞言便要探出靈識,斷原笑到:“咱們的靈識太過微弱,行不通的,縱然這鎖鏈耗費靈識極少,可距離太過漫長,我們現在還不行。”
“原來你說了這麽久的廢話。”
“……”
斷原不知如何反駁,隻好不做聲,二人無奈,隻能順著來路返回,走出不到一半,聽見鎖鏈再度碰撞,聲音在空曠的環境中久久回蕩。
斷原與九歌相視一眼,而後加速前行,深入岩石縫隙已久,不見外人,也不知此處究竟如何,如今聽見有人前來,哪裏能不去?
二人一路奔行,到了先前那處,鎖鏈集結束成一股,距離稍微遠些,隻能看著個模模糊糊的輪廓,好似一根柱子,傲立天地之間,任由孤寂與時間侵蝕,曆經歲月長河與滄桑洗禮,依舊那般,巋然不動。
兩人到了近前,發現並無他人,斷原思索怕是這人也已經走出,去探索一番這空曠無人之處了。也就不再行走,直接在稍遠處盤腿而坐,反正那人會和自己一般,尋不到路徑,最終隻能無功而返,又何必再去追逐,等著他回來便是。
果不其然,不到兩刻鍾功夫,便有一人走回,斷原微微戒備,也不知這人態度如何,不過……這人怎麽有些眼熟?
待那人越發得近了,斷原才見著這人一柄折扇不停地扇著,左手依舊負於身後,不過此人此時喘著粗氣,想來也是奔跑了好一陣,才到了這般地步。
斷原越發疑惑,此人此番做派實在熟悉,卻在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斷原正要叫喊此人,此人卻突兀停下步伐,而後警惕道:“何人身在前方?莫要做些讓人不齒之事。”
斷原聽了這身影才響聲,這不是林寒那廝嘛!林寒比自己早走一日,應當昨日便到了才對,不知是否走錯了路,乃至於到了今日才趕上自己的進度。
“林家騷包,快些來這裏。”
“斷原兄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哈哈。”林寒驚喜道。
待三人聚首,互相交換所知道的,斷原才知曉,林寒當時到了炎魔嶺並未入山,隻是在山下逡巡,搜尋了數個時辰,也是眾人發現靈火蹤跡,一番追逐之後進入一個山洞,洞中有先人骨骸數具,眾人膜拜一番,而後越過,待進了山洞深處,又有陣法封堵,四階以下實力根本無法啟動陣法,他們那一行人隻有六七人到了四階,進了陣法各自被傳送,林寒進入陣法之後便到了鎖鏈跟前,而後好一番功夫,才到了此處。
斷原與之經曆除了先前不同,後半部分大體相似,都是踏著鎖鏈到了此處。
三人都是傳承院弟子,也不至於要彼此防備,都盤腿坐下,恢複體力,也準備共同應付接下來的事,三人都有預料,事情接下來不會太過簡單。恐怕學院讓眾人前來也不是直接獲得靈火承認,此處人為跡象太過嚴重,應當還有後續的考驗。
隨著時間流逝,鎖鏈嘩啦作響,後來斷斷續續有十餘人到達此處,斷原見著傳承院弟子到了八人,隻有一個渾身陰翳的男子未曾前來,可能是未曾找到路線。
不過其他人縱然看到了斷原三人也未曾過來,可能也是不熟悉,無法放心將彼此作為夥伴。
接下來的一整天裏,轟隆聲不止,起初眾人隻以為發生了什麽變故,卻始終隻有聲響,並無其他,而後才放下心來,不過此後再無人出現。一共一十九人,暫時困於此處。
第二日也不知是何時辰,有人心頭焦躁,滿了此處這般久,仿佛就隻是困於此處一般。終於一渾身肌肉虯結的漢子按耐不住,罵罵咧咧一陣後朝著先前下來的鎖鏈之柱一拳轟擊而去,鎖鏈紋絲不動,卻有骨骼斷裂之聲響聲,那漢子額頭冷汗直流,背脊也是被冷汗浸潤,先前那一拳已經讓他手臂骨骼盡碎,經絡也是扭曲錯雜,右臂可能無法再馭使靈氣,而且似乎隻有他在剛才感覺到一股浩大威嚴的氣勢,瞬間便破了自己的靈氣防禦,讓自己**絲毫抵抗的心思。
眾人見狀也就不再有其他心思,隻安心等待,至於再爬上去,無人有此心思,先前也曾交流,各人來處千奇百怪,裂縫山洞有之,峭壁躍下者有之,甚至留在樹林子裏不欲參加爭奪一覺醒來便到了此處的也有,如果上去也不知到底該選擇哪一條鎖鏈。
隨後,那轟隆聲音逐漸變小,而後緩緩消失。聲音剛剛停歇,眾人齊刷刷地睜開雙眼,方才一股睥睨一切的意誌降臨,眾人都感覺自身好似被tòu shì了一遍,不由有些驚恐。待那意誌遠去,眾人尚不及鬆口氣,又有恐怖威壓降臨,不同於先前意誌的中正平和,這股威壓之中蘊含的殘忍嗜殺之意讓人不寒而栗。
而後是中央鎖鏈之柱震動不止,一股紅黃之光自地底升起,沿著鎖鏈一路向上,而後順著鎖鏈分散,再逐漸消失。
此後兩股意誌與紅黃之光不斷交替,這片空間也越發顯得詭異,隻是並無出路,眾人隻能忍下焦灼繼續等待。
其後鎖鏈之柱開始顫動,眾人腳下土地也隨著震動,鎖鏈周圍土地開始塌陷,待一切停息,已經是煙塵彌漫,不過眾人可顧不得,紛紛掩住口鼻向前。
斷原三人到了近前才發現此時已經出現了樓梯,盤旋著向下,其下紅黃藍三朵火焰正各自照亮一邊空間。
“桀桀桀桀,四千年了,又來人了。”眾人正要下行,便聽得這般怪笑,不由有些遲疑。
“起!”那發出怪笑之人怒吼道,鎖鏈嘩啦之聲不絕於耳,眾人又感覺到那股嗜殺的恐怖意誌,眼看那人就要脫離束縛,紅光之光再次出現,由兩朵火焰共同發出,匯聚在鎖鏈之上,狠狠鎮壓而下,九成九道光華向著那壞人衝去,隻有些微餘光順著鎖鏈向上。
因為火焰的鎮壓,眾人也看清了那發出怪笑之人渾身竟然被鎖鏈纏繞,甚至兩側肩胛處直接被鎖鏈洞穿,此人披頭散發,麵目早已被汙泥覆蓋,隻有白森森的牙齒在光芒映照下閃爍寒芒,一雙赤瞳之中有著撕碎一切的意誌,此時正滿臉獰笑地站立在鎖鏈之柱中央。
那光芒鎮壓而下,怪人瞬間跪倒,大地都是為之一顫。
斷原目視這一切,心中驚濤駭浪萬重,先前那一瞬間,他分明看見了鎖鏈之上閃爍著自己熟悉無比的符文,正是“封”。那朵金huáng sè的火焰自己也很熟悉,分明是縮小版的金楓丹火,聽這人言語,四千年前,說不定就是師傅鎮壓的。
斷原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師傅超過十階的修為,尚且隻是鎮壓此人,並未直接擊殺,鎮壓了四千年,心中戾氣早就滿溢,若是讓這人知道了師傅的弟子在此,說不得要狂性大發,萬一給自己來上一下,那小命就玩完了,什麽香車美人,不對,什麽九階十階,縱橫天地,都與自己無關了。
“四千年了,北老兒,你還要鎮壓我多久,幽藍玄火已經被老子打散了,老子要出去!”怪人怒吼。
斷原心下微微警覺,先前應當是三簇火焰互相支援,共同鎮壓這怪人,如今聽這人言語,貌似先前出現的藍色火焰就是幽藍玄火的一部分,難怪自己有些熟悉,先前在北原山中煉藥用的就是金楓丹火的一部分。這人至少也是八階九階,甚至可能是十階修為,否則師傅絕不可能鎮壓,極有可能是師傅也無法做到徹底擊殺此人。
斷原思索如何才能讓此人不出世作亂之時,已經有人下到了下麵一層,好在無人敢胡作非為。
“惡人,你發什麽呆?”九歌問斷原道。林寒也是好奇。
斷原這才回過神來,對於九歌喚自己“惡人”也不予計較。
三人下到下層,聽見有人請教那被鎮壓的怪人:“敢問前輩,要如何才能收服靈火?”
“收服?你說收服?哈哈哈哈,真是狂妄,靈物為天地所生,不到至境誰敢狂言收服?不過隻能是讓靈火看你順眼罷了,無知小兒。”
問話那人也不羞惱,繼續一副好學生的模樣,躬身問道:“那敢問前輩,如何讓靈火……看晚輩……順眼?”
“你去坐在他身前,述說你需要它的理由便是。”
眾rén miàn麵相覷,不知真假,便有人前去那先前並無作為的藍色火焰前,盤腿坐下,肅容道:“靈火有靈,在下亙古峰高偉,今日懇請靈火承認,待日後修為精進,定然親自前往,斬殺此僚!”
空曠道環境中除了此人言語再無絲毫聲息,眾人都看著高偉身前火焰。藍色火焰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並不動作。
“好小子,有膽氣!隻是不知你亙古峰掌門可還活著?”那怪人凶戾之上滔天,問道。
“家師如今身體康健,不勞您費心了。”高偉躬身,麵帶微笑回答道。
“你可知為何高天涯一生止步九階宗師境界?”
“家師曾言早年戰役之中曾身負重創,傷了根基。”
“哈哈哈哈,那就是老子打了他一掌。如何,現在還有先前的豪氣嗎?”
“在下有生之年,若您不死,定然有一戰。”
“好膽好膽,你可知北老兒為你師傅準備的藥材也是被老子派人偷了去,才讓你師傅終身再無皇階修為,你又要如何?”
高偉額頭隱隱有青筋暴起,不過還是勉強維持著禮儀,道:“您現今的修為定然不足先前的萬分之一,師傅不便出手,弟子服其勞,待在下修為更進一步,可與老先生一戰。”
“你這小子和高天涯當年一個模樣,酸腐之氣臭不可聞,和俗世書生一般,若老夫脫困,定然要滅了你亙古峰!”
“師傅如今已經距離皇階隻差半步,您不是對手。”高偉不卑不亢道。
那怪人瞬間熄火,而後雙目之中閃過恍惚之色。不成想高天涯都半步皇階了,那北老兒更加強大。豈不是已經到了半步帝階?自己此生怕是再無fù chóu之望了。
談話間又有七八人試圖得到靈火承認,理由千奇百怪,要匡扶正義者有之,要集齊天下靈火者有之,甚至有人說要去俗世賣燒烤。靈火並不理睬。
待林寒滿懷信心地嚐試,垂頭喪氣地歸來,斷原好奇道:“你用了什麽理由?”
“我說要再尋一朵靈火給他作伴,他也不理我。”林寒憤憤不平。
此時已經有人嚐試去得到另外兩朵火焰,那被束縛的怪人卻道:“別白費力氣了,隻有幽藍玄火是無主狀態,金楓丹火被北老兒取了,赤金聖火被薛老頭取走了。”
斷原有些好奇,怎麽此人一直在為自己等人考慮,不再急著脫困了?
斷原走上前去,望著此人,目光誠懇,見著此人哪裏還有先前的半分凶戾之氣,其目光平和,眼神深邃,斷原鼓足勇氣開口道:“老先生,可是藥皇大人將您困於此處?”
怪人並未作答,反而說道:“人各有命,怪不得旁人。”
“在下北斷原,師傅唯一的弟子,可否獲知當年事情原委?”斷原壓低了聲音道。
怪人眼中光芒一閃,斷原分明見到星河破滅的圖像,怪人氣息瞬間由安靜深沉轉變為先前的滔天凶戾,斷原任由怪人的靈氣吹拂,紋絲不動,隻有衣襟被靈氣吹的獵獵作響。
旁人皆是驚懼,紛紛後退,須臾之間便隻剩下斷原在那怪人身前,九歌叫到:“快些回來,別招惹他!”而後被林寒拉住,向後退去:“那個小子看著老實,實際上壞水多著呢,根本不會有事。”
好一陣子過後,那怪人眼中凶戾火焰方才停息,沙啞開口道:“問你師傅去吧。”滄桑之意溢於言表。
若是斷原自己被困在地底四千年,無人交談,不知天日,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和寂靜與自己作伴,怕是早就瘋了。不過這怪人……似乎也是瘋了,不然也不會有如此極端的兩個性格表現在同一人身上。每個人生來便是要死去的,終其一生都在與死去這等絕望戰鬥,每個人也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生來孤獨,這也是需要在漫長又短暫的生命中細細體會的,不過這等困於一處慢慢等待死亡的經曆,也太過殘酷了些,隻是不知為何師傅要這般做法。
斷原默然,不再言語,直接轉身離開,朝著尚且無人可得到承認的幽藍玄火走去。
“多幫幫你師傅,四皇之中他最孤獨。”怪人長歎一聲道。
斷原不曾回頭,隻是盤坐火焰前,微微閉上雙眼,喃喃道:“我為藥皇親傳弟子,修習煉藥之術,尚無靈火相助,懇請您祝我一臂之力。”
“幾千年前你師傅來過,帶走了金楓的火種,如今如何了?”
斷原一驚,倏地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靈火,隻知道靈火有靈,可在山中不曾聽過金楓丹火開口,也不知靈火還能與人這般交流?
斷原不言,從袖中拿出數瓶藥丸,放在身前,道:“這都是晚輩借金楓丹火他老人家煉製的丹藥。”
“看來都是不錯的。”
斷原聽了此話正要開口突然覺得心口處一痛,再用靈識查探,已經多了一枚藍色種子。
“這是火種,需要以血氣和靈力滋養,才能化成火焰,莫要大意。”
“多謝前輩。”斷原道謝,而後起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緩步走出。
“看來我們都是有緣無分。”有人見斷原出來,開口感歎到。
“我才倒黴,用了好幾枚丹藥,還是一無所獲。”
“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分明得了一塊璞玉,還這般作態。”有人揭短。
先前那人不好意思笑了笑,也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