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之人永遠無法獲得幸福，哪怕曾經擁有的快樂，都是為了絕望而作鋪墊。懺悔不是為了祈求原諒，而是為了看清自己的罪惡，罪惡所要做的隻有贖罪。

    

    鍾辛庭捂著臉，低頭看著淚眼盈眶的鍾小雨，說不出話。

    

    “你說啊，這到底怎麽回事！我還能不能信任你了。”

    

    快編個謊話出來啊！

    

    “我發現我已經不認識你了，你會對我說謊，會有很多很多事都瞞著我。”

    

    傻瓜，你不是很聰明嗎？快說些什麽圓過去啊。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好男人……如果你是好男人，你說啊！”

    

    孬種！你到底在幹什麽？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真的不說嗎？最後問你一次，如果你實在說不出口，那就算了。”鍾小雨擦著眼淚，低下頭，哽咽著。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說什麽，我不知道我說些什麽能夠挽回。

    

    鍾小雨擦幹了眼淚，嚴肅的看著鍾辛庭的雙眼，淡淡的說到：“我喜歡你，所以我會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數三下，如果你能告訴我一切，我們還能在一起。不然……”鍾小雨吞了吞口水：“不然，我們隻有分手了。”

    

    鍾辛庭就像一個犯了錯卻不敢撒謊的孩子，他握著拳頭，責備自己的無能。

    

    “三、二、一。”鍾小雨轉過身，留下兩個字：“再見……”

    

    在她轉身那一刻，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鍾小雨咬著嘴唇，顫抖著轉身。

    

    “啪。”鍾辛庭貼著鍾小雨的臉，彈動手指，一聲清脆的聲音隨之而出。

    

    從理性的角度來說，他做了此時最正確的決定。從感性的角度來說，他此時做了最失敗的決定。

    

    鍾辛庭閉著雙眼，強忍住悲傷的表情，歎了口氣，轉而做出一個很開心的表情。

    

    “小雨同學，肚子餓了嗎，想好要吃些什麽嗎？”捂著上衣左側口袋，鍾辛庭笑著說。口袋裏是一張名片，那是用來區分npc和人類的工具。

    

    鍾小雨先是愣了一下，馬上就跳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調皮的轉過身。

    

    “我還沒想好呢，要不你帶我去吃吧。”

    

    鍾辛庭露出為難的笑臉，抓著腦袋：“哎呀，那，麥當勞怎麽樣？”

    

    鍾小雨又轉了過來，鼓著嘴巴：“不，你總想吃這種垃圾食品。”

    

    鍾辛庭：“那你說。”

    

    鍾小雨微微一笑：“我要吃肯德基！”

    

    鍾辛庭一把抱住鍾小雨：“你個調皮鬼，還不是想到垃圾食品。”

    

    鍾小雨喘不上氣，撐開鍾辛庭的手臂：“啊啊啊，不要勒著我啦，難受。”

    

    “哈哈，瞧你那樣。來擦擦吧，你看你個花貓臉。”鍾辛庭從口袋拿出一張手帕，遞到鍾小雨手上。

    

    “哎？我臉上怎麽回事，我剛才哭過嗎，我怎麽不記得了。”鍾小雨摸著自己的臉蛋，怪異的說到：“奇怪了，明明一整天都很開心啊？”

    

    鍾辛庭笑著：“得了吧，擦幹淨，走吧。”

    

    鍾小雨牽著鍾辛庭的手，跟著他走。途中鍾小雨一直念念不忘，歪著腦袋，一臉哀愁的竊竊私語。

    

    “奇了怪了，難道我老年癡呆啦？”

    

    兩分鍾後，鍾小雨恢複過來，不再糾結自己，又變得像一個小精靈一樣蹦蹦跳跳。

    

    望著那靈動的身姿，鍾辛庭淡去了笑臉。沒有真正的快樂，單憑肌肉撐起整張笑臉，真的很累。

    

    隱藏著自己內心真實感情，擺出一張不符合自己的臉。鍾辛庭很迷茫，他感覺自己與這些npc沒有任何差別。npc沒有思想感情，他們根據場景需要，變化配合著真正的人類做出表演。鍾辛庭有思想有感情，卻同樣隱藏著自己的感情，和npc一樣根據場景的需要，做出符合當時場景所需要的表演。在虛偽這兩個字上，他們根本沒有區別。

    

    過多的欺騙讓他忘記了自我，是什麽時候，他開始忘記曾經的鍾辛庭擁有著什麽樣的性格了？

    

    看著雙手，鍾辛庭非常失落。跟林可談心之後，鍾辛庭默默下定決心，要把鍾小雨當成一個真正的人去愛，他要以人的方式和鍾小雨在一起，不用任何bug去改變她對自己的感情。

    

    可是現實將他逼上絕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逃避，那一個響指，敲碎了他的美夢。

    

    在這個世界，除了愛情，鍾辛庭能夠得到一切，可他依舊感到空虛。

    

    不是說愛情是如何的偉大，也不是說愛情就能代表一切。但正如勤勞的雄鳥搭了世界上最美麗，最安全的巢穴，卻找不到心怡的雌鳥。試問，這巢穴再美麗，又有何用？

    

    晚飯期間，鍾辛庭和鍾小雨遇到了幾個熟悉的同事，他們一起開了間包廂，打起了桌遊。鍾辛庭沒有使用bug，讓自己融入這些npc的世界，與他們一起遊戲，整個晚上都充滿了歡聲笑語。隻是不知怎麽的，白天那種真正快樂的感覺，卻好像總也找不回了。

    

    “嗨，你又在這裏啊！”劉齊提著一袋果凍，隨意的坐在白展飛旁邊的椅子上。

    

    “噓，正在看diàn yǐng。”白展飛盯著大屏幕，沒看劉齊一眼。

    

    兩人正在言城最大的星天diàn yǐng院內，看diàn yǐng是白展飛最大的樂趣，隻要想找他，來這不會有錯。

    

    就在白展飛說話的期間，劉齊已經吞下了一顆果凍。摸著自己的肚子，劉齊搖了搖頭：“哎，又胖了，是時候該鍛煉了。”

    

    白展飛嚼著爆米花，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diàn yǐng。

    

    “這句話你說過很多次。”

    

    劉齊笑了：“哈哈，可是沒有一次成功。每次都說，但是總沒有時間。”

    

    白展飛注意力仍然在diàn yǐng上，他敷衍的回答：“我們現在不是有很多時間嗎。”

    

    劉齊聳聳肩：“哎，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想鍛煉的，但是事情一多，就擠掉了。”

    

    白展飛：“現在的你還有什麽事？”

    

    劉齊：“跟npc搞關係啊，工作啊。整天不務正業卻還有錢買東西，係統可是會懷疑的。我也不好過啊。”

    

    白展飛：“你隻是在找借口。”

    

    劉齊“哈”了一聲，想要回話，突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轉過身一看，是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

    

    男人靠近劉齊，手半遮住嘴巴，小聲的說：“帥哥，這是diàn yǐng院，請不要說話，謝謝。”

    

    “哦？”劉齊望了望男人左右，沒有看到其他人，隻在較遠處還有幾位觀眾。劉齊抬起右手，掐住男人的脖子，用力一擰。伴隨著“咯噠”的聲音，男人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對不起咯，我有正事，先睡一會兒。”

    

    白展飛依舊靜靜的盯著屏幕，不為劉齊的舉動所幹擾。

    

    “好了，白兄，有正事要說。”劉齊就像變了個人，語氣嚴肅的說。

    

    白展飛皺了一下眉頭：“什麽事？”

    

    劉齊：“我們又找到了三個人，並且他們也同樣加入激進派，但是他們卻沒有經驗，估計隻能當個誘餌。”

    

    白展飛：“繼續說。”

    

    劉齊靠在座位上，和白展飛一樣雙眼盯著屏幕。

    

    “李衝死了，被gm殺死的。”

    

    劉齊說完，白展飛心底“咯噔”一下，不禁握緊拳頭。劉齊看到了這一微小的動作，他知道，白展飛慌了。

    

    白展飛：“什麽意思。”

    

    劉齊：“你知道，當時通過李衝bug看到gm 戰鬥的人還有一個……我覺得你是做好心理準備的。”

    

    白展飛歎了口氣，確實，在監視gm的時候，他就做好了同樣被gm發現的可能。李衝的bug是對換鏡子反射麵的內容，他們能看到gm，gm也能從鏡子看到他們。隻是白展飛抱著一種賭博的心態，希望gm沒有發現。這種感覺，就像花錢買了兩塊錢的彩票，明明知道不可能中，卻還是抱著希望，直到kāi jiǎng結果公布，這種想法才徹底死掉。

    

    白展飛：“我明白了。”

    

    劉齊也是長歎了一口氣：“想想該怎麽辦吧，至少再給我們留下多一點的線索。”

    

    白展飛恢複了平整的呼吸，就好像一個懷疑自己身患絕症的病人，當醫生拿著報告單告訴他無藥可救時，選擇坦然接受一般。

    

    “怎麽，還要繼續看下去嗎？還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垃圾diàn yǐng上嗎？”劉齊拍了拍白展飛的肩膀。diàn yǐng院裏不超過10個人，係統都已經默認了這部diàn yǐng的價值。

    

    白展飛笑了笑：“我喜歡有始有終。這部diàn yǐng的題材很好，可惜導演不行，如果讓我來，我會拍得很好。”

    

    劉齊又靠回了椅背上，他對白展飛了解得並不多，白展飛也從未向他人透露過真實感情。他唯一知道的是白展飛很喜歡看diàn yǐng，也隻有在談論diàn yǐng時，白展飛才會露出難得的笑容。他沒有再打擾白展飛，靜靜的靠在他旁邊，像是陪著一個即將逝去的老人，與他一同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分。

    

    五十分鍾後，diàn yǐng結束，零星的幾個觀眾起身退場，白展飛也站起來舒展身子。

    

    劉齊：“通知完了，還要我陪你逛嗎？”

    

    白展飛揮手拒絕：“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說完，白展飛就雙手插著口袋，徐徐退場。

    

    看著白展飛離去的身影，劉齊突然有種錯覺。他感覺到現在的白展飛很開心，像是卸掉了什麽重負，身體輕盈了許多。

    

    “呼……想不通。”劉齊嚼著果凍，自言自語。

    

    劉齊站起身，接著明亮的燈光，他看到了身後倒下的男子。

    

    “哎呀，差點成了shā rén凶手。”

    

    劉齊擰起男人的手表，扔到座位上，調了自己手表的時間，打了個響指。

    

    “好了，我也該走了。小朋友們還等著我呢。”說完，劉齊學著白展飛，雙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一步兩格階梯的離開了diàn yǐng院。

    

    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緩緩站起身子，木訥的看著一切。他將手伸進口袋，摸出diàn huà，撥打了誰的號碼。

    

    “喂，啊燦啊。我看完diàn yǐng啦，你在哪？我跟你說啊，這diàn yǐng你不用去diàn yǐng院看了，垃圾的要死。你不知道，在結尾幾分鍾的時候，我還以為要大戰一場，終於要**了。哪知道那個博士自己中了自己下的毒，像個萎男一樣被打得稀巴爛。真的是，我懷疑導演都拍不下去了。額好的，你等等我，我馬上過去。”

    

    劈裏啪啦的說了一通，男人掛了diàn huà，離開了放映廳。

    

    於10月1日的中午12點，在言江的水上歌劇院。本派將在國慶當天為這個世界獻上最大的狂歡，希望貴派能賞臉參加我們舉行的聯歡會。

    

    陳東冠將邀請函扔到茶幾上：“嗬嗬，這幫瘋狗搞得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嚴鬆咬著牙，分析著這來自激進派的邀請。

    

    “好死不死的，為什麽會這麽倉促。”

    

    朱彥嶽聳聳肩：“沒準他們人很多？”

    

    嚴鬆：“我們現在隻剩下八個人，完全沒有能力跟他們鬧。”

    

    陸羽西指著一旁一個陌生的麵孔問道：“那那家夥呢？”

    

    陸羽西指的“那家夥”是猴子前天偶然遇到的一個人，因嚴鬆的要求，猴子把這個人帶了過來。他叫方賢明，27歲，已婚。

    

    嚴鬆捂著自己的左眼，歎了口氣：“嗬，不行，有些事他還承受不了。”

    

    方賢明這人很要強，一聽人說自己不行，馬上就不服氣的反駁：“喂喂喂，都還什麽都沒說就說我不行，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朱彥嶽低聲自言自語：“又是一個難搞的家夥。”

    

    方賢明：“哦哦，我聽到了。什麽難搞，我隻是不舒服。任憑誰被這麽說都會不舒服。”

    

    鍾辛庭翹著二郎腿，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微微的搖了搖頭。他反感的就是這類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自以為是。

    

    嚴鬆：“你怕你老婆嗎？”

    

    方賢明一臉不屑：“切，男人怕老婆，那還是不是男人啊。”

    

    嚴鬆：“那你喜歡她嗎？”

    

    方賢明：“我的天，你管那麽多幹嘛？”

    

    此話一出，鍾辛庭對這個人徹底的失望。他很顯然不適合呆在調查派，他的性格很直很拽，完全是激進派的種。

    

    方賢明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沒什麽本事，靠著父母的錢四處泡女人。沾花惹草好不風流。不過到頭來還是犯了錯事，生米鑄成了熟飯，得了個兒子。現在壓抑著自己放浪的天性，開了一家快餐店，過著清苦的日子。這一次得知了這個世界還有bug一說，興奮得就像一隻打了激素的雞一樣，馬上就想大顯身手幹一場。要是讓他知道這世界大多數人都是npc的話，可能他會做出危險的事情。

    

    嚴鬆：“以我對白展飛的了解，除非遇到了什麽緊急的情況，不然他不會這麽冒險。”

    

    鍾辛庭：“那我們要怎麽辦？距離10月1日還有4天。”

    

    猴子：“在一旁看？”

    

    嚴鬆：“我們跟激進派說不上敵對，但是也算是互相看不順眼。他能發這一張請帖過來……”

    

    朱彥嶽：“人數不夠。”

    

    嚴鬆豎起食指比了一下：“對，他需要我們也奉獻一些……”嚴鬆沒有繼續說下去要奉獻什麽，但是大家都知道。

    

    猴子：“那到底去不去？”

    

    嚴鬆：“你們說。”

    

    鍾辛庭微微的吃了一驚，孫翔的死似乎對嚴鬆有挺大的觸動，他不再是硬性要求，變得會詢求大家的看法。

    

    在場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嚴鬆的問題並不好回答。如果選擇“去”，那麽最先回答的人必定要衝在首位，這跟選擇去死沒什麽區別。但是有些腦子的人都知道，從對調查世界這方麵來看，他們沒理由拒絕這個邀請。根據嚴鬆自己說的話，嚴鬆這一次必定是衝在前方，所以嚴鬆不需要表態。問題是誰有勇氣做第二隻撲火的飛蛾。

    

    沉默讓會議無法得到進展，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鍾辛庭用一隻手壓著茶幾，來回摩擦了幾下，向前一抬手，一副pū kè散落到桌麵：“投票吧，每人拿幾張，選好了扔到桌麵，黑色代表去，紅色代表不去。”

    

    鍾辛庭做了個示範，他拿起一疊pū kè，選了一張，蓋在茶幾上，最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投票的結果是全員讚成。

    

    嚴鬆麵部閃過一個銳利的笑容：“好，那麽開始分配任務。”

    

    郊外的一所不起眼的木房，三個在職業上毫無關係的人聚在一起。

    

    “你想一個人去？”

    

    “有什麽問題嗎？”

    

    “你不覺得這是一個陷阱？”

    

    “陷阱？那又怎樣，對著這**裸的挑釁，是你你能坐視不管？”

    

    一名程序員模樣的人，將他握著的一張紅色的請帖，扔到一名穿著公園工作服的男人手上。

    

    “如果gm都慫了，他們不是得更囂張？”

    

    “你現在太情緒化，這種時候我們應該一起去把他們都滅了。傑，你覺得呢？”

    

    名叫傑的人搖了搖頭：“不，讓他一個人去。”

    

    “為什麽？”

    

    “現在是這些老鼠覺得自己能夠殺死我們一隻貓，如果我們都去，這些老鼠毫無疑問會躲起來。我們最好期待李能殺死多一些的老鼠，這樣至少比我們一個一個找要快得多。”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也沒有意見。”

    

    很顯然，被稱之為“李”的gm並沒有將自己在對戰中遇到問題的事情告訴另外兩人，可能是為了麵子，也可能是覺得那對他根本不算是問題。

    

    “那說定了，你們不要插手，到時候就讓我一個人去解決。”

    

    “隨你。”

    

    三位gm都沒有提到“萬一李被殺死了怎麽辦”的可能，他們是gm，擁有神力的人，他們從未考慮過失敗。

    

    “對了。”被稱之為傑的gm朝著即將離去的李喊了一聲。

    

    “這一次他們可能會將一些無辜的人牽扯進來，注意，千萬不要失手殺死他們。”

    

    被稱之為李的gm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小屋。

    

    寂靜持續了數分鍾，待qì chē的發動機聲遠離後，留在屋內的兩人才開始了對話。

    

    “我們真的不管他了嗎？”

    

    “嗬，怎麽可能不管。”

    

    “那你剛才的意思，不是都交給他一個人了嗎，難道你還怕他出什麽問題？”

    

    “以他要強的性格，如果我當場反駁他，這事要得個結果還得花上一段時間，倒不如口頭答應他，到時候我們就直接過去處決他們”

    

    “你這樣他可是要生氣的啊。”

    

    “你在這個世界的領導沒告訴過你，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上來？”

    

    兩人相視一笑，宣告會議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