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侃侃而談著，但聲音無比平淡，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般。

    夏甜則開始緩緩翻開龍王的下一頁。

    他的這一世是什麽？

    突然，黑紗神秘女性的溫和凝固了，她目光裏看到的一幕是如此溫馨。

    四根燭火。

    三杯兩盞的湯水，幾碟小菜，孱弱虛弱的少女與穿著無邪刀社掌教服的少年，分別盤膝坐在木桌兩側。

    窗外隱約還傳來長辮子的女孩逗貓的嬉戲聲。

    隔著薄薄的印花紙，再往外似乎是群民的聲聲催促。

    彷如夢境的世界裏，傳來恍惚的對話。

    “等你臨盆前夕，我會回來陪你，我可是做夢都想看著看到這兩個小子呢。”

    “我們突圍吧，什麽正邪，什麽天下，與我們又有何幹？”

    “請相信我。”

    “早點...回來...”

    “一定。”

    這一定，變成了永遠。

    相見不如不見，那便是至死都未曾再見。

    那無意間的一別，竟是永恒。

    氤氳的燭火，窗紙的印花，遙遠的聲音。

    彷如隔著三千年的悲歡離合。

    龍王還在平淡敘述著今生的遭遇，但他身後的女人卻已經淚流滿麵。

    不朽城的三巨頭之一，作為羊母，“孕育”著子嗣的神秘女性，哭花了臉，心裏三千年時光的沉寂突然宣泄出來。

    她終於明白這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但淚水裏，她唇邊則是露出了笑容。

    黑暗裏，她的皮膚之上突然綻放出諸多的可怖嘴巴，那些唇中遍布獠牙，每一張布滿獠牙的嘴則是同時將淚水吞噬而下。

    即便是麵對麵，也會令人覺得是幻覺，因為隻是一刹那，那些獠牙、嘴巴就消失的一幹二淨，淚水自然也不見了。

    唯剩下溫柔的笑容。

    夏紀耳中突然傳來隱秘的聲音，“你的事情，讚助人都和我說過了，今生的仇我來幫你報。”

    龍王身子一凜，他似乎是仔細打量著麵前這漂亮神秘的女性，然後沉聲道：“好的。”

    他沒有說謝。

    因為本已做過交易，他奉獻了自己的靈魂，來換取複仇，公平交易，自然無需謝。

    “是浮空城嗎？”

    龍王突然輕聲問。

    夏甜閉上眼，似乎在感受著各方匯聚的信息，過了數分鍾，她再次睜開眼，然後搖了搖頭，淡淡道：“把頭湊過來。”

    龍王聞言，自是照辦。

    然後夏甜伸出潔白的手指，點在了他太陽穴上。

    觸及皮膚的刹那，一股信息，即幾個碎片，便是傳入了龍王的腦海裏。

    第一幅畫麵：夏荒被兩個墊子肚子的女人圍在中間。

    第二幅畫麵：夏荒帶著繈褓中的嬰兒逃跑。

    第三幅畫麵：嬰兒身後大火，而火光裏還能見到另一個女人的模樣。

    如此三幅畫麵，凶手是誰，真正是不言而喻。

    龍王整個身軀都開始顫抖，雖然微不可查，但依然在抖著，然後他強忍住痛苦，一字一頓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夏甜溫和道：“你好好休息吧，不管她是誰，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龍王壓抑住聲音，如同野獸瘋狂前低沉的咆哮：“她...是誰？！”

    夏甜道：“好好休息一下，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到時候告訴你。對了，你在這裏有什麽要求，盡管告訴徐福，我會關照他的。”

    “她...是誰？！”

    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祈求。

    “乖，姐姐很快回來。”

    夏甜淡淡道。

    龍王愣住了：“姐姐？”

    夏甜道：“對呀，我比你大，做你姐姐綽綽有餘了。”

    說話之間，這裹著黑紗的神秘女性已經飄然而去。

    此去，便是腥風血雨。

    但真正的戰爭從不會輕易抵達那真正殺戮的一步。

    如果可以，夏甜絕不正麵交戰。

    如今敵明我暗，這可是唯一優勢了。

    所以，她不承認那凶手和浮空城有關，也沒有承認那凶手其實就是當今浮空城唯一的女皇。

    洪後！！

    行走在海濤之間，她淚水紛紛而下。

    賊老天，竟令小極日日在地獄受苦，而輪回竟皆是至畜生道！

    若是弟弟在之後的某一世重新獲得了幸福，重新有了愛人，或者愛他的人，那麽夏甜不會如此難受。

    畢竟雖然是姐弟，曾經有過很深的眷戀，但隨著每一世的輪回，也可以淡了、輕了、放手了。

    但這樣的人，一個都沒有！！

    小極，他為正道奔波，何錯之有？又有何罪？

    世世入牲畜道，即便這一世投胎為人，卻依然是擁有著悲慘的人生。

    若與他交易之人不是自己，而是別人，那麽這一世就是小極的終點了，之後也沒有任何輪回了。

    也不可能再有重逢的交集。

    此時重逢，夏甜突然覺得自己還是他的姐姐，他從這一世來說，才不過十多歲，而自己已經三千餘歲。

    三千年前，你強大，為了正道奔波。

    三千年後...時代變了，那就讓姐姐來保護你吧。

    真是令人放心不下的弟弟呀。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這也許是她作為人類還僅餘的淚水。

    深夜。

    她打開了了烏鴉飛行傀儡的門。

    裹著灰袍，額間有著黑火的信徒正坐在駕駛的位置，雙眼失明的少女卻是坐在副駕駛上。

    剛剛短暫的時間裏，她已經再尋到讚助人問明了龍王的由來，並且知曉了他這一世名字是夏紀。

    而夏紀，就是這位帶著“指尖青絲”的話，前來投奔自己的瞎眼少女的夫君。

    指尖的那一根如戒指般的青絲，以及這樣的傳話，固然令夏甜起疑，但她隻是想著“幕後還有什麽人存在”，“那根頭發可能是難得的寶物，當初弟弟必然是得到了奇遇，然後擔心自己，才將這頭發贈送”。

    她可疑懷疑任何人，但絕不會懷疑小極。

    看著那名為周美美的瞎眼少女形容枯槁，左手如抓著救命稻草般抓緊了枯竹棍的首端，這位裹著黑紗，被萬千強大子嗣喚為“媽媽”的存在，露出了難以察覺的嫉妒以及心疼。

    嫉妒第一個遇到弟弟的女子不是自己。

    心疼弟弟為何在脫離畜生後，即便是成了婚，也無法擺脫那冥冥中的詛咒。

    是誰在詛咒？！

    與讚助人的短暫交流，以及各方極其迅速的信息傳遞，夏甜自然明白，這位周美美乃是弟弟這一世的妻子。

    她甚至可以查出兩人雖為夫妻，但是卻未曾行夫妻之事。

    夾雜著溫和而神秘的氣息，這位不朽城的羊母鑽入了烏鴉飛行傀儡的後方，淡淡道：“回家。”

    前方傳來信徒恭敬而虔誠的聲音：“是，媽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