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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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滴滴褐紫色的鮮血仿佛帶著劇毒,從高空的旋風中如飄零的雨滴一樣落下,張維貞的眼睛,嘴巴已經開始流血,那詭異的顏色和他近乎慘白的麵容似乎征兆著些什麽。
轟!
一聲巨響,一個人影如同被投石器無情投擲出去的石塊,如同炮彈一般地被狠狠擊出,他瞬間撞到地上,那堅實的大地一瞬間被崩裂出無數道的裂痕,身下的石板更是被撞成了齏粉,那身影坐起身來,右胸口的衣服如同被炸開一般,一個紫色的拳印烙印在他那鐵一般的肌肉上。
趙坤頭已經被打散了,大口呼吸著,好像是希望能夠從空氣中汲取一點養分來燃燒自己體內已經為數不多的能量。
當高手都打到彈盡糧絕了,就與尋常武夫沒什麽區別了。
張維貞動了動自己的脖頸,別重重錘擊而淤血密布的傷口填滿了整個身體,以至於他現在稍微動一下自己的身體,就能夠讓自己疼的齜牙咧嘴,如此重的傷勢,若是尋常武夫早就已經體魄崩塌,神魂毀滅了,也幸而他還有自在境界這個底子在,才勉強抗住。
趙坤也未必見得比他好到哪裏去。
數十年的積澱揮霍一空,剛剛硬抗那飛來一箭,國運運道強行扛在身上,讓本就已經快要到極限的身體又壓上了個重擔,如今那氣運消散,所反噬的力量自然而然找到他的身上,全身肌肉微微顫抖,如同有無數個小螞蟻在啃咬咀嚼著,疼痛至極。
更別提,他不過是初入自在啊。
張維貞是曾經步入過至境的絕代高人,而他不過是曾經選取一個好時機竊國的驚世梟雄。
二人實力本就有天壤之別。
為了能奪得張維貞的氣運,從一開始破他平靜心境,到中途讓她女兒強行進山,再到車輪戰磨他心神,最後那驚世一箭逼他升境,一步一步環環相扣,這才讓二人有了齊頭並進,一爭高下的資本。
但即便是如此,又如何呢?
趙坤站起身來,看著天空,那已經虛弱至極卻依舊帶著傲視群雄霸氣的身影。
十五年前,他的目光也是這樣。
當時自己是剛剛奪取這天下入主京都的臭名皇帝,他是一個在江湖初露鋒芒的年輕武人。
那一夜,還真是血雨腥風啊。
“陛下,除了前朝陳帝女陳伶郡和前朝太子陳耿華,其他所有的前朝皇係子嗣都在門外,聽候處置。”
年輕的趙坤正坐在太和殿的龍椅之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周圍,他兩道劍眉微微揚起,眼眸之中盡是如寶劍出鞘一般的鋒芒和銳利,皮膚是小麥色的,高大的身軀正貼合他曾經是皇騎禁軍大統領的身份。
他微微扭過頭看,看向這位跟他一同馬踏江湖三次,出生入死宛若一人親近的弟弟:“你可知道,整個帝國最為重要的兩個人是誰?而你放走的,又是誰?”
趙巽的汗珠從鬢角一滴一滴垂下,他無言,隻能半弓著身子,不說話。
此刻麵前的這個人,與當年和自己策馬江湖的人,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趙坤輕輕說道:“去找,去找那個豔名遠楊的女人,和那個整日就會遊手好閑,配不上這個帝國的男人。”
“是。”趙巽稱道,身子依然弓成一把老舊的彎刀,緩步走開。
趙坤站起身來,摸了摸自己腰間那把陪伴了自己近十年的寶刀,冷酷一笑,走到門口,雙手一推,那扇太和殿的大門被轟然推開,哭鬧聲,祈求聲,謾罵聲,尖叫聲如同瘟疫一樣從皇城的這一邊傳到了那一邊,但紫禁城外卻十分的安靜,安靜到連一根針掉了都能聽見。
麵前廣大的廣場啊,那本是群臣上朝時候的必經之路,漫漫冗長,他曾經不止一次在上朝的時候在肚子裏麵謾罵過這既不合理的安排,每天天微微亮便要過來,在門外等啊等著,門一開又要和個被砍掉半截腿的驢子一樣趨步走過來,而這時候,那個剛剛起床的皇帝才睡眼惺忪地走過來,聽一遍又一遍無聊而官僚的話語。
不過此刻,他卻開始喜歡這個廣場了。
三百多人啊,整個京城的皇親王胄們,可以匯聚一堂了。
他微笑地看著這群人,輕輕說道:“既然沒什麽異議,那就,都殺了吧?”
“是。”
鮮血流淌在這片廣場上,匯聚宛若溪流,聽說在第二天的早上,五百個太監足足刷了三個時辰在勉強趕著上朝前刷完。
那堆腥臭腐爛的屍體被人一車又一車運到了京城外麵,幾隊統領帶著各自的人馬挖了個大坑,把這頓殘屍斷臂扔進去填好,聽說還在上麵種了幾棵桃樹,春天來時,那桃花,極紅。
為了能上上下下清理幹淨,趙坤從江湖上帶來了無數的能人異士。從誌怪小說上看到,從武俠小說上看到,每次遇到這種大劫,那些皇城中的亂臣賊子們總是有一批厲害至極死侍,一命抵一命地把這群廢物子弟往外麵送,他才不會像往日的君王們一樣,隻看中自己手底下的兵,而小覷了這天下的英雄。
“陛下,陳伶郡正被人帶著悄悄往城外逃去!”
趙坤微微一皺眉頭,喊道:“我的長蘆何在?!”
一匹馬鬣若火的雪白駿馬飛奔而來,趙坤大笑,一躍而上,單手抓住馬嚼繩,大笑道:“千萬將士,千秋大業,在此一搏!”
一隊人馬手中的火把連成一條火龍,在那暗夜中如同一個夜遊神,更如同一個滿是殺氣的劊子手,正磨刀霍霍奔向城外。
一路上,盡是屍。
每個沿路士兵都死在了一心口的一拳上,一拳震斷心脈,再無生機。
人,跑不過馬。
終於在那兩人逃到城牆上之時,趙坤趕上了他們。
夜色正濃,一輪圓月帶著清冷幽光掛在空中。
在那幽靜若冷鋒折射的寒光照射之下,一個強壯的身影站在那高高的城牆之上,眼神寒冷若冰雪。
不知道為什麽,趙坤在看到這個和自己其實差不多年歲的年輕人的時候,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副畫麵。
一片蒼茫草原,一隻孤狼嘯月。
一隻毛如銀絲,雄壯若牛犢的狼王!
沒錯,就是狼王,那人的眼神就如同一隻狼王,在冷冷地注視著自己的獵物。
趙坤極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他人為刀俎,而我為魚肉的感覺。
更何況,我應該是帝王,我入主京都,殺盡皇族,我才是這個帝國的擁有者,你這如王者一般的眼神,狂妄至極!
趙坤冷冷地說道:“弓箭手,射箭。”
無數的飛矢如狂風暴雨般飛向了那個如狼王一般的年輕人,卻見那年輕人嘴角咧起一絲嘲弄的微笑,翻身跳下城牆。
趙坤心中的無明業火頓時如同一顆火星掉進了油桶中一般騰騰燃燒起來,他大吼一聲:“江湖人呢?遊俠劍客呢?都去吃屎了?!抓人,殺人!”
從京城各處不知多少個地方都竄出身影,人人都是黑衣黑鞋,臉上蒙著黑巾,在這暗夜之中如同一個個遊蕩的鬼魅,死咬著那狼王青年一同奔向城外。
他本以為最終死的會是那個青年。
結果是半個江湖。
從思緒中解脫,趙坤抬頭看去,那個青年如今已經是一個中年人,體型比之前不知道臃腫了多少倍,眉角已經開始有了皺紋,眼珠也開始百年的渾濁,甚至是他嘴旁的胡茬,都開始冒白了。
可他的眼神呢?
他的眼神呢?!
為什麽他的眼神和之前一模一樣,還是那樣的清冷,那樣的孤傲,那樣的傲視群雄,我才是帝王!我才是帝王!!我才是帝王!!!
你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武夫,一個恰巧實力群的武夫。
為什麽你能用這種目光看我,為什麽?!
我憑什麽不如你,憑什麽我在你的眼中跟別人是一樣的?!憑什麽?!
趙坤死死地盯著空中的那一道身影,麵紅耳赤,喘著大粗氣。
張維貞突然笑了,他輕輕說道:“你現在的模樣怎麽跟我之前擊敗過的人一模一樣,你明明還沒有輸啊?”
“你輸了,繼續當你皇帝,我輸了,就是一個死,可怎麽看起來你比我還要擔心自己的輸贏。”張維貞說道。
“你是我的心魔,我必斬你。”趙坤深吸一口氣道。
“心魔?”張維貞說道:“我曾經是很多人的心魔,但他們也沒有來殺我。”
“我和他們不一樣!”趙坤突然吼道。
張維貞淡淡道:“所以你就是對的了?”
“人都有心魔,但人克服心魔的方式不一樣,有人選擇忘記,有人選擇繞過,也有人像你這樣,來殺掉心魔,”張維貞說道:“但結果呢?有幾個人證道了?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沒有心魔了?”
“以如此方式渡過心魔劫,還真是暴殄天物啊,”張維貞冷笑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心魔而不得呢?砥礪心,磨礪誌,這世界上還有比心魔更加好的磨刀石嗎?”
“你莫要壞我心境!”趙坤吼道。
“你的心境,與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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