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遞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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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很多事情,你越是逃避,它越是在你心裏。北陸大街甲二巷三號,這個地址每天能接到上千封來自全國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信件,郵遞員劉明傑第一次走這趟線的時候,看著那一大包的信件深深地皺眉,老郵遞員把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郵包留給了劉明傑,看著那個破舊的郵包劉明傑有些厭惡,他並不認識那個曾經風雨無阻送信二十年並在三年前獲得五一勞動獎章的老郵差,卻也對他的事跡有些佩服,但是再怎麽也不能把這麽破的一個郵包留給自己呀。上級領導下了指示,因為這是老郵差唯一的遺願,一定要他用,不然就走人,八零後都有些逆反心理,所以劉明傑看那個郵包很不順眼。北陸大街甲二巷三號,第一百三十二封。北陸大街甲二巷三號,第七十一封快遞,劉傑明分配著信件,這個地址對他來說是夢魘,複讀三年,他與北陸大街甲二巷三號最終還是擦肩而過,那裏是全國著名的商學院所在地,他從小的夢想起點,也是他噩夢的終結,從小家人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劉明傑的身上,明傑明傑,明日之傑。他記得自己最終一次落榜的時候,奶奶咽下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那是劉明傑看到的最恐怖的畫麵。盡管奶奶下葬後他家人要他繼續考,但是那些學了許多年的知識在一夜間全都忘了,一點兒都想不起來。那是心理學上的一種暗示逃避。“小劉,快去吧,商學院信件多,以前張師傅早上七點就走了,你熟悉這趟線就好了,不累。”郵遞員組長拍了拍劉明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劉明傑點了點頭,掛上那個碩大的郵包。清早北陸大街來來回回的學子很多,一個個帶著驕傲的笑臉,劉明傑從心底裏羨慕這些能在這裏上學的人,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不管自己多麽努力,終究和這裏有著差距,如果差距大放棄也就算了,但每次隻有五分,不管他多努力。信被送到商學院的收發室,看著新來的郵遞員。看門的大爺推了推眼鏡,掃了一眼劉明傑身上挎著的帆布包道:“老張呢?”“張師傅三天前已經去世了。”聽到去世兩個字,看門的宋大爺楞住了,風雨無阻送了二十年信的老張死了,就這麽死了!宋啟正的心突然失落了下來,雖說他總和老張鬥嘴,甚至兩個人有時候因為一封有點損傷的信件吵起來,但是那樣的生活很充實,他忘不了那老東西下雨的時候在懷裏揣著飯盒給他拿嫂子親手包的酸菜餡的水餃,突然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出,宋啟正像是想起了什麽,把劉明傑送來的信件倒在了桌子上,慌亂地找了起來,找了很久,一個牛皮紙的信封被他挑了出來,拿著信封宋啟正跌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滯,劉明傑不覺好奇,掃了一眼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張永貴。”張永貴,張永貴,那個黝黑的老頭在黑白zhào piàn裏笑得憨厚,郵遞員的帽子帶得規整,身邊是一片一片的菊花,昨天是張師傅的喪禮,他也去參加了,那個紫木的排位上寫的名字就是張永貴。看著宋啟正呆滯的表情,劉明傑有些害怕,但是還是戳了戳發呆的看門大爺,回過神的宋啟正把那封信揣到懷裏,衝著劉明傑苦笑:“小夥子,好好幹,老張這些年幫了不少人。給你留下的是康莊大道。”“大爺,這信……”看著那信,劉明傑打心眼裏好奇。宋啟正摸著懷裏的信封道:“時間久了你就明白了。”2一個月以後北陸大街的信越來越多,從原來一天一兩百封,一下到了一天七八百封,所有的地址都是北陸大街甲二巷三號。宋啟正每次接過那些信件的時候,都會細心地查看,然後挑出一些來,再把剩下的分出去,每次都是這樣。劉明傑本想問什麽但是又覺得沒必要,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地耗費著。他已經看到那個穿白裙子的姑娘很多次了,笑起來的樣子特別清淡,看著她的笑,劉明傑就能想到曾經在初中遇到的那個小姑娘,兩個辮子。劉明傑沒有再看他,他知道她是商學院的,一個女生能考上商學院,必然是眼高於頂。“喂,等一下好麽?”清脆的聲音,伴隨著鞋跟匆忙的追趕。劉明傑停下自行車回頭看去,拿著洋傘的女孩一身白裙子站在不遠處氣喘籲籲,看到他的車子停下馬上就跑了過來,微風裏女孩的頭發微微的飄起,一點點地撩撥著劉明傑的內心。“有事麽?”女孩停在劉明傑麵前:“你能幫我郵寄這個快遞麽,很著急,我給快遞公司打了很多個diàn huà都沒人接。”“行,你寫好地址給我就可以了。”劉傑明從帆布的包裏找出快遞的袋子,又遞給女孩一支筆。陶靜。女孩一筆一劃地寫完,原來她叫陶靜。陶靜寫完地址把快遞放在了劉明傑手上,不放心地道:“這是我們給外地設計院做的策劃,一定要送到。”劉明傑簽好自己要簽的姓名和物種不覺笑道:“要是不放心給我留個diàn huà,送出去我打給你,這種快遞在郵局都有跟蹤係統,隻要收件人簽字,我就有回複。”陶靜考慮都沒考慮把自己的diàn huà寫在了劉明傑的手上:“這是我diàn huà,有消息一定要通知我。”看著那個白衣服的女孩走遠,劉明傑不覺一笑,哪有什麽跟蹤係統,要是真的有,一個快遞也不能隻要你八塊錢,看著手心裏的diàn huà,劉明傑不覺得笑了,他從沒這樣向一個女孩要過diàn huà。夜晚,劉明傑取出抽屜裏的信紙,他喜歡寫信,更喜歡給喜歡的女孩寫信,就以一個莫須有的人名吧,淩厲的鋼筆字下是一個少年對夢想的追尋,他寫的幾度歎息,也許就像很多的名人說的,生活就是一場戲,有起伏才有成敗。信是劉明傑摻雜在那一堆送去北陸大街的信件裏的。可能是心全在信上,來的時候差點兒出車禍,那個大客車真是擦著自己過去的,想到這兒劉明傑還是一身的汗。信依舊被宋啟正倒了一桌子,依舊是挑他熟悉的人名,一開始劉明傑本不在意,直到那個特殊的紫色信封被宋啟正掏出來的時候他才有些微微的觸動,難道這老頭認識那個白衣服的女孩?“大爺,您每天都挑信幹什麽,一起送出去多省心。”宋啟正抬頭看一眼眼前的年輕人不覺說道:“你不懂,若是你懂了你也寧可你自己不懂。”說著神秘莫測地笑了。劉明傑送完北陸大街所有的信件後又碰到了那個白衣服的女孩,她拿著一把陽傘站在大鍾樓的下麵,笑得很開心,正在擺姿勢照相。劉明傑把車放在街燈下,衝著女孩照相的地方走去,女孩的目光在恍惚間和劉明傑相遇卻又平淡地錯過。“郵件已經到了收件人的手裏了。”還沒等劉傑明說話,那個白衣服的女孩就不見了,好像隻有一瞬間就消失在了眼前。劉明傑好奇地看著四周,回去的路上腦子裏一直都是老宋挑信時的表情還有下午在小廣場前轉瞬即逝的陶靜,但他忽略了一點,下午廣場的女孩擺著漂亮的pose,廣場上卻沒有一個鏡頭是對向她的。3晚飯的時候宋啟正拿出了珍藏多年的桂花釀,他是個孤寡老頭,老伴前些年死了,兒女都在外地定居,在這裏除了還剩個侄子外再也沒了親戚,而他也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隻是老張死了。喝了一口桂花釀,宋啟正從抽屜裏拿出那封一個月前寄給張永貴的信,牛皮紙的信封,上麵的字有些亂,但是他認得出那是老張的筆記,這麽多年他都是這麽寫他的名字,張字總是很大,昏暗的燈光下,宋啟正打開那封信,一邊打開還一邊念叨:“老張,我知道你不放心這條道,有什麽囑咐就跟我說吧。”說著打開那封信,一張空白的信紙,有人說信裏空白的信紙是給死人看的,燒了死人才看得見,活人看不見,要是活人看見了就離死不遠了。看著那張信紙宋啟正歎息了起來,喝了一口酒有拿起今天扣下的那些信件,打開都是空白的,就連劉明傑寫了一個晚上的那封特殊的紫色信都是空白的,宋啟正抱著那些信念叨:“死了就是死了,別再纏著活人了,你們的信我會給你們送過去的。”話說完,窗外刮起了風,今天是陰月。把信件放進紙箱裏,老宋又喝了一口酒,算是壯膽吧,傳達室門外是一片空地,順著空地往前走是商學院已有百年曆史的教學樓,教學樓左側是一個人工湖,湖中有一座橋。漢白玉的大橋,老宋剛來這裏的時覺得這橋很漂亮,在一片碧湖上有種斷橋相逢的感覺,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表麵所見的。因為那橋是一座鬼橋,這還是老張告訴他的,老張當了郵遞員這麽多年,從他手上投遞的郵件都能繞地球一周,第五年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送去商學院的很多封信都被打回,後來在好奇心驅使下,老張打開了其中的幾封,無一例外都是空白的,在郵遞員中間本來就有一個故事,傳了許多年也沒人知道是真是假:三十年前有個老郵遞員路過一幢房子的時候,從一個女人手裏接過了一封信,就是本市的,也在他的管轄範圍,他把那封信送到收信人手裏的時候,突然發現那張郵票很特別,是一張印著灰色煙塵的郵票,而這張郵票在郵遞員的鑒別後證實是假的,郵遞員隻得拿著信再去那家,要求寄信人更換郵票,可是不管他怎麽敲門都沒人來開,他好奇地從貓眼往裏看,卻隻看到火紅的一片,後來郵遞員自己換了郵票,幫那家把信送了過去,收信的男人看了信件暈倒在地,後來郵遞員才知道那個托他寄信的女人已經死了三年,而且死相淒慘,是被丈夫挖眼而死的,他看到的不是屋裏裝潢的紅色,而是直直地對著女人沒有眼珠的血眼眶!後來那封信一開竟然一個字都沒有的空白信,隻有格子線是紅色的,帶著血色,老一輩人都說空白的信是郵給死人的,不送到死人會生氣。宋啟正把一xiāng zǐ的信件倒在橋邊的石頭上,綠色的湖水映襯的漢白玉橋散著一股冷光。“都投胎去吧,別害人了,死了就是死了。”宋啟正喃喃自語,把一封一封的信扔進火裏,他感受得到身邊的怨氣越來越重,而那封紫色的信不管如何燒總是好好的,宋啟正急忙從火堆裏掏出那封信,隻見上麵寫著陶靜兩個字。猛然間,宋啟正回頭看去,碧波的湖麵上一絲漣漪淺淺的晃動,就像迎麵走來一個人,宋啟正連忙從懷裏掏出那個huáng sè的咒符沾了吐沫貼在自己身上,那還是他去年在寺廟裏求的。那股陰冷的氣息越來越弱,宋啟正鬆了口氣,回頭的時候不覺又嚇了一跳,黑灰被風吹起來在地上拚成字:回吧。宋啟正連忙拿著那些信件往回跑,以前燒信的都是老張,這活兒真瘮人。4jǐng chá來到商學院調查情況的時候劉明傑正巧來送信,商學院死了一個學生,死在湖邊,溺水死的。清早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體都發脹了,宋啟正依舊是挑信,拿到那封紫色信的時候頓了頓,但是還是拿了起來,劉明傑再次疑惑,卻沒有過多的問,其實有的時候他以為他很聰明,能以那種方法要來女孩的shǒu jī號,沒想到女孩更聰明,告訴他的是一個停機了一年的號碼。劉明傑跟老宋說:“大爺,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叫陶靜的女孩。”聽到那名字宋啟正皺了皺眉:“問這個幹什麽,有沒有,與你有關麽?”劉明傑一聽這話有些生氣,但還是好言地說:“前幾天她托我送了快遞,最後被退了回來,那天聽她說這快遞挺著急的。所以打聽一下。”陶靜的快遞,宋啟正愣了一下不覺怒道:“沒有,沒有這人,以後這種私活兒別亂接,小心讓領導知道。”放下信劉明傑離開,走到大門口的是時候不覺咒罵宋啟正,該死的老頭,宋啟正打了個噴嚏,然後把那些特殊信件放在紙xiāng zǐ裏。才把xiāng zǐ塞進桌子下,就有人敲門,是jǐng chá,為首的警官看著宋啟正,眼神銳利。問了一些情況,jǐng chá開車離開,宋啟正看著警車走遠,拿出昨晚燒不掉的信件,老張說過,第一次收到信的鬼都喜歡自己來拿,燒是燒不掉的。宋啟正放好陶靜的信,拿著那些寫給正常人的信往送去大樓內的教務處,離開的時候教務處的小mì shū跟宋啟正說:“宋大爺你把我這封信捎走吧。”聽到小mì shū如此說宋啟正嚇了一跳不覺怒道:“什麽捎信,是帶信,捎信是……”給死人的。後四個字到了嘴邊硬生生讓宋啟正咽了下去,小mì shū一愣不覺到:“捎信和帶信有什麽不一樣,得了大爺,你把信給我帶下去吧。”看到宋啟正離開,小mì shū不覺笑道:“這老頭脾氣還不小。拿著那封牛皮紙的信,宋啟正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老張說過,活人若是燒信就離死不遠了,捎信,燒信,他給活人捎信,給死人燒信。回去的時候宋啟正特地繞到了湖邊,昨天燒信的煙灰還在,被人畫了很大的一個白圓。“聽說是被女鬼引誘下去的……”“才不是呢,說是博士kǎo shì沒通過,自殺……”“都不是,我聽說是家裏死了親人他昨晚來燒紙,讓女鬼不小心給帶下去了。”宋啟正沒有作聲,看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腦子裏總是昨晚那兩個字,回吧。老張,那是老張的字……再去送信的時候劉明傑很聰明,他把信放到了大的白色信封裏,依然署名陶靜,但卻在宋啟正挑完信件之後才塞進那堆要送去教務處的信件堆裏,這樣這老頭就不會莫名其妙地給扣下了。陶靜打開那個大信封,裏麵還有一個紫色的,打開紫色的信封,信紙上卻什麽都沒寫,陶靜道:“哪個缺德的惡作劇。”也許很多人不知道空白的信是寫給死人的,要是陶靜知道,她絕不會罵也不會老實的坐在這那裏,而是早已去了拱辰大街。6下午上班的人陸續地走進教學樓,教務處的門卻依舊關著,門口聚了一大群人,想必又是門鎖壞了,宋啟正帶著來後勤修鎖的人打開辦公室的大門,隻見小mì shū躺在地上,雙手狠狠地掐著自己的脖子,滿臉青紫,已經死了。jǐng chá得到消息來到現場的時候,現場外聚滿了人,陶靜是新分來的大學生,剛剛畢業兩年,家境也很豐厚,沒有感情危機,她絕不可能自殺而死。宋啟正看到陶靜桌子上的那封信就明白了,朱砂的封線,那是給死人看的信。她收了給死人的信。jǐng chá問著教務領導,想查一下最近陶靜有沒有什麽怪異的行為,領導搖頭不覺想到,那天宋啟正惱怒的畫麵,jǐng chá聽完後道:“你覺得這兒有什麽異常麽?”領導道:“宋大爺在我們這已經十多年了,從沒有對我們這些人發過什麽脾氣,那天卻氣得厲害,辦公室的人還說這老頭不知道吃了什麽槍藥。”“是嗎。”jǐng chá並不在意,人在思想的支配下,過度勞累,過度刺激,都會造成一種精神壓力,這種壓力支配人的精神暴戾。又問了些情況,警方帶走了那封上午陶靜才收到的信,離開現場的時候jǐng chá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角落裏有些膽怯的宋啟正,四目相對,宋啟正逃避一樣低下頭。他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說,和他沒關係,這個陶靜和那個陶靜重名,碰巧收到了那個陶靜的信。那些都不是他的錯是鬼在作祟,可是誰又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桂花釀喝了一杯有一杯,宋啟正對著空氣道:“老張,我知道你沒走,你跟那些人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你幫幫我,我給他們燒信就別再亂鬧了。”敬老張的那杯酒灑了,酒杯也摔在了地上,宋啟正聽到聲音嚇了一跳,看過去,那撒了一地的酒分明就是老張的臉。“老張你真的還在,怎麽著,我怎麽才能像你一樣和他們相安無事?”拱辰大街,一甲十三號,那是老張用酒水寫下的,宋啟正記下來,水就沒了,屋裏那股陰氣也散了,他知道老張回來過。7劉明傑接到齊曉輝的diàn huà時,正在給北陸大街送郵件,那個叫陶靜的女孩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自己寫的那麽多信件也沒有回複,不覺間他又望向了那天看到陶靜的小花園,真是眾裏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功夫。白衣的陶靜舉著一把洋傘站在坐在雕塑下,樣子有些落寞。放下車,劉明傑走了過去,這次他小心了很多,並沒有直接就打招呼,反而陶靜先道:“是你,上次的快遞真是拜托你了,不然我們全組的設計都會因為我毀掉。”劉明傑一愣,那封郵件並沒有送到已經被退回來,按時間的推算怎麽應該到她手上了:“可是……。”陶靜笑道:“有什麽可是的,我真得好好謝謝你。”說著一把拉起了劉明傑,她的手很涼。看著這個開朗的女孩劉明傑打心眼喜歡,可是心裏還是有種自卑感,離開的時候,陶靜知道他要回商學院,執意要坐他的自行車一同回去,自行車上,劉明傑蹬得特別賣力,他覺得現在一定像極了言情裏那些在田野上男女主角騎腳踏車的畫麵,可他不知道在他看來美好的畫麵,在別人看來再正常不過,郵遞員的後座是兩個大大的布袋,哪裏有什麽拿著遮陽傘的白衣少女。把車停到商學院的門口,陶靜頭也不回地一溜煙就跑進了學校裏。看著陶靜越跑越遠,劉明傑笑得很開心,也許就像寧采臣沒有發現聶小倩沒有影子一樣,他也沒有發現,那個泡著的白衣女孩腳底下什麽都沒有。隻有那洋傘的邊框。b市拱辰大街有個著名的神棍巷子,很多有錢人抱著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想法,排著豪華車請這些神棍去自己家裏看風水,給新出生的孩子看相,老一輩人都說這這裏不幹淨,那些神棍都是吃陰陽飯的,人孝敬他們,他們孝敬鬼。宋啟正比對著手上的地址,拱辰大街,四百四十三號,對,就是這裏。齊曉輝看著這個有些禿頂的老頭道:“我爸不在家,你有什麽事情明天再來吧。”“沒關係,我在這裏等他。”宋啟正道。齊曉輝道:“你要來看什麽?”“看命……。”齊曉輝道:“看命的神棍街全都是,再說我爸也不一定看你!”“有人讓我來找你爸的。”宋啟正道。“誰?”宋啟正抬頭道:“一個死人。”齊玉剛回來的時候臉色仍有些蒼白,看到宋啟正不覺皺起了眉,他討厭身上帶著鬼氣的人,就像曉輝前兩天來的同學一樣,他從小有陰陽眼,對神鬼之事看的最清楚,鬼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人不犯鬼,鬼才不會犯人。說明來意,宋啟正被帶到了正屋旁邊的小屋,屋裏彌漫著一股檀香的味道,摻雜著一種臭味令人作嘔,宋啟正忍住,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這麽說你是給死人送信的?”齊玉剛皺了皺眉道。宋啟正道:“我隻管燒信,之前燒信的也不是我,是個郵遞員,幾個月之前他給我講了這事我以為都是胡說的,後來他死了,我照著他生前跟我說的那樣從活人的信裏找到了給他的信,沒有字的是寫給死人的,後來我怕不給那些鬼燒信,他們找我,就燒了,第一天晚上死了一個男孩,後來又有一個姑娘收了同名同姓一個死人的信也死了,我怕了,所以求他,他讓我來找你。”說著拿出了老張的zhào piàn。看到zhào piàn上的人齊玉剛皺了皺眉:“原來他死了。”屋內的味道越來越濃,宋啟正的腦袋疼了起來,齊玉剛點了一支煙道:“老張告訴你那些信為什麽郵寄到你們那裏麽?”宋啟正搖頭:“不知道,我就知道,老張給死人燒信已經有十多年了。”“商學院的那座橋是人間的奈何橋,死得不明不白的鬼過不去,陰氣都聚在水裏,水又是死水,不活的水引不來陽氣,陰氣太盛,所以很多鬼就去勾引生魂,生魂夠用他們才不會灰飛煙滅,所以在那裏也很有可能是惡鬼,你一定知道那些信裏麵有很多是很早以前的,甚至還有毛筆信,那些都是從各個年代寄給商學院死去的學生的,你不燒給他們,遲早會讓他們整死。”“那要怎麽辦?”“你若像老張一樣,每次燒信的時候燒些東西過去,應該能保住平安。再說老張給你鋪了路。”說著齊玉剛從抽屜裏拿出小袋子骨灰,上麵蓋著一縷頭發。“這是什麽?”宋啟正不解。“你的發灰,人死有骨灰,半死做發灰,隻有這樣你活著,可在那些死人眼裏你也是個半死的人,老張當年特意讓我做了你的發灰就是怕有朝一日你開了那些給死人的信,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宋啟正突然想到幾年前,老張非帶自己去剪發,他無意間掃到他理下的頭發老張撿起了不少,原來老張早也給他鋪好了路:“你這裏還有誰的發灰?”“劉明傑。”宋啟正離開的時候齊玉剛拿出抽屜裏的信封道:“幫我把信燒去。”8劉明傑接到陶靜的diàn huà時已經晚上十點了,跑跑卡丁車飛快地在跑道上飛馳,也隻有在遊戲中劉明傑才覺得自己是個英雄,聽到陶靜在那邊哭。劉明傑拿起衣服騎車就往商學院趕去。商學院的大樓邊,陶靜還是一身白衣,清淡的小臉上帶著一絲淚痕,問明情況劉明傑才知道陶靜讓宿舍的人給排擠出來了。劉明傑道:“別哭了,等會我送你回去,交了住宿費憑什麽不讓你住。”陶靜道:“沒用的,她們都是不講理的人。隻有你對我好。”“對你好?”劉明傑不解。陶靜笑道:“你還以為我真不知道,給我寫信的一直都是你。”說著笑了起來,越笑越開心,月色下那張淨白的笑臉帶著一股魅惑的色彩。十點鍾,這是老張告訴他的時間,不能早不能晚,早了那邊的人收不到,晚了陰氣重,絕對是有去無回。搬著信的宋啟正走到那個漢白玉的小橋邊,因為溺死了學生,已經很久沒人在這裏散步了。劉明傑看著身邊的陶靜,陶靜說:“你送我回去吧。”“行……”瞬間劉明傑就像什麽都忘了似的跟著陶靜往水裏走,宋啟正看著那個黑影一點點的往河裏走突然大叫一聲,奔過去把棺材狗血的咒符貼在了劉明傑的印堂上。一霎那劉明傑讓河水冰醒,抬眼一看哪裏還有什麽陶靜的影子,隻有那個有些謝頂的宋啟正。宋啟正一把拉起劉明傑兩人回到岸上,抬手一看手表,已經九點五十九了,拿出火機還有那些被他扣下的信件,等著學院十點的大鍾,梆,梆,梆。火燃起,宋啟正把第一封信燃起,一邊燒一邊念叨別纏著活人了,放心走吧,沒有他這些信你們也收不到,燒到第三封的時候,劉明傑一把奪下他手上的信:“你這個瘋子!”“放下,不然你會後悔。”宋啟正大驚。劉明傑道:“憑這些我就足以告你私留信件,損毀信件。”看著劉明傑惱怒地樣子,宋啟正道:“你知道這些是給誰看的信麽?”“給誰?”“給死人,活人有活人看的信件,死人有死人看的信,你手上拿著的署名宋玉蘭的信,她根本收不到,宋玉蘭五十年前就死了。”劉明傑不信怒道:“不可能,怎麽會這麽荒唐,誰會給一個死了五十年的人寫信?”看著劉明傑惱怒地樣子,宋啟正歎息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信……”說著從xiāng zǐ裏找到劉明傑寫給陶靜的信:“你自己看,死人看的信是沒有字的。”打開信,他洋洋灑灑寫的那麽多字一個都沒有了,淡紫色的信紙還是他噴的紫羅蘭香水,字呢,字那去了?“不可能……剛剛那個。”宋啟正奪下信道:“有什麽不可能,你以為這世上沒有鬼麽,有,剛剛那個陶靜就是,她三年前因為被同學排擠,心理壓力太大在過馬路的時候被騎車撞飛,就在路口那個花園裏,身體掛在了雕像上,一身白衣染了一身的血。教務處死的那個女孩也叫陶靜,她就是看了你寫給那個陶靜的信,才被她整死的。”“不可能……”一xiāng zǐ信件都被燒掉,隱約間劉明傑看到那些燃燒的紙上沒有字,一個也沒有,隻有殷紅的線,宋啟正說,老張和他說那是陰陽線。劉明傑的手在顫抖,手裏的茶水濺出來灑在褲子上,宋啟正看著他的樣子道:“別害怕,老張說過,你對他們沒有害處,他們是不會傷你的。”“張師傅一直給這些鬼送信?”劉明傑不敢相信。太陽穴跳得厲害,仿佛腦神經在一種暴走的狀態。“我是十五年前認識老張的,那時候他就風雨無阻地給商學院送信,後來他察覺不對找了人看風水,才看出商學院這橋怪,夜晚如奈何橋一樣,因為是死水所以很多死得不明不白怨氣重的鬼魂就都聚在了這裏,很多時候事情是相對的,後來有人給老張托夢說他們收不到信,說他這個郵遞員做的不好,再後來老張順著夢裏那些地址人名找去,有的人剛死沒多久,有的已經死了幾十年,但他們留下的地址都是商學院,那時候老張老伴病了,兒子又下崗,全家都靠著老張一個人。後來老張去廟裏求福,和一位高僧說了這些,高僧隻說命裏有時終須有,要他順其自然,就這麽著老張聽了高僧的話,每到陰月的時候就把信放在橋邊燒,這樣那邊的人就收到,說來也怪,自從老張開始給那邊送信,妻子的病也好了,兒子也有了工作,日子越來越好,老張也信命,總覺這是做了好事給了因報,所以就這麽一燒就燒了十多年,到了節的時候還自己花錢買些壽衣吃的什麽的給燒過去,他總說收不收到這也是份心意。小劉其實這也不是壞事,老張把包留給你,是怕那些鬼不認識你,對你有傷害,畢竟這包跟了老張十多年,他也想帶過去的。你說是吧,老張?”窗外的風呼呼的,暖和的屋裏帶著一絲陰冷,過了許久,窗戶邊的茶碗動了,慢慢地移到桌子邊,然後掉下去,聽到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劉明傑嚇了一跳,用被子蓋住腦袋,宋啟正看在眼裏,跟劉明傑說:“你別怕,這些日子老張一直跟著你,不然怎麽能那麽巧撞來的大客車擦著你過去,我又碰見你被陶靜引下河?他在護著你,他知道把這趟線交給你委屈你了。”屋裏的燈一閃一閃的,仿佛老張憨厚地笑著說抱歉。劉明傑失神地坐在那裏,他以為郵遞員這個工作再樸實不過,卻沒想到,做人的郵遞員也要做鬼的郵遞員,做人的郵遞員要捎信,做鬼的郵遞員要燒信。9那天晚上劉明傑沒回家,翻看起老張留給宋啟正要他轉交給下一任郵遞員的摘抄筆記。林鳳蘭,一九三四年暴斃於商學院,家族一直保留著給這個意外去世的外婆寫信的傳統。趙平成,一九三六年死於戰場,有個老戰友為了緬懷他,每到他誕辰總會給他寫信。葉南成,一九七二年自殺於商學院的湖泊,是個詩人,他的死帶動了他詩的價值,現在很多喜歡喜歡他的人都會給他寫信,他再婚的妻子每年清明都會來商學院看他。…………陶靜,二零零五年死於商學院外大街,因為受人排擠精神有些失常,不過是個小姑娘,喜歡和人開玩笑嫉妒心很強,我認識她是在外大街的街道上,拿著一把小洋傘,要我幫她投快遞。她是因為著急送快遞沒看到迎麵而來的大卡車,被撞死在外大街的。晚上別和她見麵,小姑娘很壞喜歡把人往河裏帶。去年商學院就溺死了一個小夥子,就是陶靜幹的。其實他們也很寂寞。…………整整半個本都是老張的記錄,劉明傑看在眼裏不覺有些感動,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鬼能下這麽多功夫,張師傅真是個好人。半年後,宋啟正死於心肌梗塞,劉明傑在那堆信件中看到署名宋啟正的就明白,老宋死了,他去商學院的時候帶了一盆馬蹄蓮,老宋說他喜歡這花,劉明傑還在給陶靜寫信,一星期一封,後來他又參加了高考,考上了商學院,但他沒有去念,把通知書在商學院的湖邊捎給奶奶了,幹久了,他就喜歡上了郵遞員這個工作,每周去固定的地方給他們燒信,心裏踏實,做得也愉快。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著,直到有一天信堆裏出現了他的名字,劉明傑,寄信人是張永貴。打開信,裏麵隻有一行字:“謝謝你,我放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