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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死了!”麥青闖進我這間心理診所掩飾下的偵探事務所,她推開剛來三天還沒適應新工作環境的莫xiǎo jiě直衝到我的辦公桌前,說的第一句話惹來我今天第一個微笑。“看上去還活得好好的。”我有意把自己的好心情摻進臉上這個笑容中,讓她坐下,示意有些驚慌的莫xiǎo jiě給客人倒杯茶來。可是麥青根本沒有理睬我的微笑fú wù,也沒坐在那張舒適的沙發椅上,她從一隻掛著好幾個叮當亂響的小娃娃的亞麻布背包裏抓出一把錢小心地放在我桌上:“這是我現在能拿出來的所有錢,如果不夠,我可以給你打工!”不等我開口,她又伸手把零鈔和幾枚yìng bì撿起來放回了包裏。“坐下來慢慢說,好嗎?而且我一向都是在事後收費,你可以把錢先留著,給自己買點比巧克力威化餅幹更好吃也更有營養的東西。好好去洗個澡,睡一覺。你看上去除了怕死之外又累又餓,已經兩三天沒洗臉刷牙了。”我有點憐惜地看著她那張原本秀麗而此時卻憔悴不堪的臉,“也許我應該在門外裝一麵鏡子,以方便像你這樣進門前需要補妝的女孩。”麥青安靜下來,直盯著我看,然後她輕輕坐下,清了清嗓音:“林宿先生,你這是福爾摩斯的那套把戲吧?”我又笑了:“好吧,說實話這方麵我玩得不好,隻是你這些跡象都很明顯,才會被我看出來。”她用手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你怎麽知道我是臨時補的妝而且沒有照鏡子?我的……”“不不不,沒有,你的唇彩上得挺好,沒有溢到唇線外麵來,就像照著鏡子畫的一樣。隻是如果你真的照了鏡子,就會看見你的嘴角還殘留著巧克力威化的渣子。你的肚子在咕咕叫,那些餅幹如果不是吃得太少就是吃過有些時候了。你沒有睡在自己平時習慣的地方,而且出門非常倉促,不僅沒帶上自己的化妝用品,連洗漱用具也沒帶在身邊。你喜歡淡妝,可是它們看上去已經不新鮮了。這種唇彩並不適合你的臉色和唇形,尤其是你在原來的黑色睫毛膏上又加了一層深棕色,它們應該不是你自己的化妝品,因為假如你使用的是自己習慣的東西,就不至於讓那些黑色的液體在眼角留下痕跡。你帶著殘妝卻又補上了新妝,隻能說明你在入睡前沒有洗過臉,而且起床後也沒洗,或者,你根本就沒睡過?”麥青抿著嘴揉了揉肚子,我又聽見了一陣饑餓的抗議聲,於是起身到外麵拿來未拆封的牙具和新毛巾——因為經常有客戶會在我這裏留宿,我的櫃子裏總備有這些物品,順便還向莫xiǎo jiě借來了她的小鏡子。我把這些東西放在麥青麵前,又從抽屜裏取出一包餅幹:“我應該給你準備點牛奶,但現在隻有一杯熱茶。你先去整理一下自己,把東西吃了。我會在外麵等你,你準備好了再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你過著這麽糟糕的生活。”麥青的素臉比她化妝後的樣子更加清麗可人,盡管她的眼眶帶著剛才悄悄哭過的微紅。她在確定我是事後才收取費用後,局促地把錢收進了背包。“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像我的室友們一樣聰明。”她的眼圈又紅了,“可是現在她們都死了,隻剩下我一個,在別人眼裏我不是凶手就是下一個受害者。”麥青是離我的事務所最近的那所大學裏文學院的學生,她和她的三位室友住在女生宿舍三號樓二層9號。三位室友趙荼、胡萌和尹嫋分別來自不同的省份。她們像所有女生宿舍裏的同伴一樣,關係親密卻又充滿著各種各樣的小矛盾,加上學文學的女生向來細膩敏感想象力豐富,於是在平靜的表象下,四個女孩各懷心事地維持著她們的友誼。“剛入學時我們四個非常要好,因為初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大家都有些茫然,被安排在同一寢室的我們迅速產生了友情。那段日子特別開心,我們四個什麽事情都一起去做。一起上課、參加huó dòng,一起去逛街吃飯,連洗澡上廁所這些事都一起。我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整天聚在一起又說又笑,把我們之前各自的生活統統交出來彼此分享。“可是過了一年,那個暑假結束後,當我們再在寢室裏團聚時,我發覺大家都變得有些陌生了。我們分別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和愛好,有人退出了之前我們一起參加的社團,有人談了男朋友,也有埋頭學習不再紮堆聊天說笑的。就這樣,我們四個人從一開始的親密夥伴變成了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從那時候起我開始寫推理,那些文章偶爾會在一些雜誌上發表。這使得我把大量時間都用在寫作上,不再關注她們的事情,更不知道私底下她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半個月前有一天中午,趙荼在上網,那天她有點感冒,我幫她去藥店買了感冒衝劑,然後就去了圖書館。當時胡萌在水房洗衣服,尹嫋在睡午覺。後來據尹嫋說,她在睡夢中被一聲巨響吵醒,隨後她又在嘈雜聲中迷糊了一下,當她完全清醒過來時,發現趙荼渾身是血躺在地上,電腦屏幕碎了,屋裏彌漫著一股糊味。尹嫋起身時胡萌正衝進門來,她看到地上的趙荼,不停地尖叫了很久,後來被圍觀的同學送進了校醫院。”“她怎麽死的?”我為麥青慶幸,當時她沒有在現場看到那樣的血腥場麵。“顯示器屏幕爆炸時衝出來的碎片切進她的脖子,割斷了動脈,尹嫋說她沒聽到趙荼的聲音可能就是這個原因。”“是什麽原因引起的爆炸呢?”“有水滴進顯示器裏引起了短路。”“水從哪裏來的?”“不知道。”麥青遲疑地說。我讓莫xiǎo jiě把麥青安頓在隔壁旅社住下,然後給秦陽打了個diàn huà。秦陽是我中學時的同學,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後來在分局刑偵部門工作,與我的事務所隻相隔一條街。diàn huà放下沒多久,秦陽來了,兩手空空的,讓我有些失望。“我已經多次違反紀律拿內部資料給你看了,先說說怎麽回事,我再考慮要不要給你偷點材料出來。”我把麥青的事向他略微說了說,他皺起眉頭:“那四個女孩除了是同一間寢室的同學之外,她們還曾經同是那間學校裏‘狐狸偵探社’的成員。但今年夏天,麥青退出了偵探社,另外三個女孩沒有,隻是不經常參加社團huó dòng。”“偵探社?我同行啊。”“其實都是些推理愛好者,從書上找些題目,或者各自寫些推理故事,然後發動大家在其中找出破綻。真正的偵破他們可沒有機會參與。”秦陽對那些孩子式的把戲不屑一顧,但他又似乎很看重這件事。“但是,這三個女孩在短期內都死了,卻不得不讓人注意這一點。”“你認為,也許有人針對她們在偵探社的這件事,故意犯下這一係列shā rén案?”“所以你打完diàn huà我就跑過來了,雖然暫時不能給你看材料,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他從我桌上拿起紙筆開始給我畫起329號寢室的布局。寢室進門右側是衛生間,左手放著一隻小型冰箱和一個大書櫃,挨著書櫃的就是電腦桌。女孩們在電腦與床架之間拉了一幅布簾,將整個寢室分割成兩個區域。尹嫋睡覺而趙荼上網時,那個簾子拉上了一半,正好擋住坐在電腦前的趙荼,因此床鋪與電腦桌平行的尹嫋無法看到電腦桌前發生的事情。水房在走廊的另一頭,所以正在洗衣服的胡萌也不知道寢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趙荼的電腦顯示器屏幕被炸成一個黑黑的窗口,她麵前放著麥青買來的感冒衝劑,地上放著喝了半瓶的可樂,一隻玻璃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卻沒有液體傾倒出來。她仰麵朝天躺在翻倒的椅子旁,一臉驚恐的表情,雙手捂著脖子上的傷口,幾片屏幕碎片嵌在她的臉上和脖子上,其中一塊切開了她的頸動脈,導致她迅速死亡。在趙荼身後的晾衣繩上掛著幾件胡萌的衣服,尹嫋說她曾經在快要入睡時隱隱聽到趙荼抱怨胡萌把sī wà晾在了桌子上方,以至於有幾滴水落在鍵盤上。趙荼喊了一句:“你想害死我呀!”而隔壁寢室的同學說胡萌怒氣衝衝地往水房去的路上嘀咕著:“去死吧!”在之後的調查中,胡萌承認自己在晾衣服時不小心把水滴在了趙荼的電腦上,並且在爭吵之後說了那樣的氣話。她很傷心地自責不該詛咒趙荼去死,但她堅決否認自己再次故意把水滴進電腦裏引起爆炸。這件事像一次意外,若不是顯示器底部還有些殘餘的水漬,很難判斷究竟是什麽原因引起的。但是既然趙荼身邊並沒有任何液體,而胡萌晾曬的衣物也沒有再靠近電腦桌,那些引起短路的水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就在事情還沒有分析出結果時,胡萌死了。現場經過勘察取證後,便不再需要保留,宿舍管理的工作人員來清理了寢室。由於沒有多餘的房間,三個女孩不得不繼續住在同伴死去的寢室裏。她們原本已開始冷淡的關係,自趙荼死後更加疏離。麥青在事發當時遠離現場,是最沒有嫌疑的那個人,但胡萌和尹嫋之間卻因為這件事產生了隔閡。一天下午,三個人一起離開寢室分別外出,她們沒有問對方去做什麽,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似乎心照不宣地找各種借口離開這個冷冰冰的住所。麥青回來時在路上遇到了尹嫋,她們一起上樓,卻發現房門反鎖著,於是又一起下樓叫管理員上來把門打開。因為之前趙荼的事,她們在門前的動靜引起其他同學的注意,聚集了一些人圍觀,以至於當門打開後露出吊在半空中早已僵硬的胡萌時引起了不小的sāo luàn。胡萌就吊在原來放置趙荼的電腦桌那個位置上方的暖氣管上,隔壁同學說在門打開之前一個多小時,曾經聽見329房間傳來“砰砰”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扭打,但她們並沒有聽到對話和爭吵聲,而且那種衝撞聲隻響了一會兒就消失了。對胡萌的屍檢證實她確實經曆了激烈的打鬥,她的右臂骨折了,同時也因此否定了她自殺的可能,一隻手臂的胡萌是不可能把自己吊死的。屋裏一下子死了兩個人,而胡萌的死被排除了自殺可能,使得大家對趙荼的死因也開始有了進一步的懷疑。麥青和尹嫋逃離了這個房間,借住在其他寢室裏。沒過幾天,校園裏流傳著狐狸偵探社死亡之謎的故事,大家猜測趙荼和胡萌的死跟她們在偵探社的huó dòng有關。因為這兩件看似明顯卻又遲遲未能找到真正原因的死亡事件,使那些生活太過無聊平淡而又期待著新奇的年輕人臆想出那些在影視文學作品中才能得見的情節。有人把這件事發到了校園網上,並將之稱為“獵狐”事件,不僅對趙荼和胡萌的死有了些模棱兩可的解釋,更有人斷言接下來尹嫋也會死去,而曾經是偵探社成員的麥青如果不是凶手,那麽很有可能也會成為第四個受害者。更有人猜測如果這案件不能及時偵破,那麽狐狸偵探社的所有成員極有可能都將成為“獵狐”的目標。看到這些沸沸揚揚的猜測,一向自認聰明冷靜可以當偵探的女孩們隻剩下了驚慌失措,其中最慌亂的就是被排在第三受害者的尹嫋。她不敢睡覺,天亮後就跑到圖書館或食堂之類的公共場合坐著,她拉著麥青做伴,卻又偶爾流露出對她的懷疑。幾天工夫,尹嫋整個人都變了,臉色蒼白,眼圈發黑,眼裏布滿了血絲。每個看到她的同學都會被她驚恐的眼神嚇一跳。終於有一天,她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離開校園準備到市裏的親戚家住幾天,並且拒絕了幾個想要護送她回家的男生。那天中午,麥青把她送到了車站。但是,本該在中途下車的尹嫋一直坐到了終點,司乘人員發現其他乘客都下車了,隻有一個仍在睡夢中的女孩一動不動,當他們上前想要叫醒她時,卻發現她已經停止了呼吸。尹嫋是窒息死亡。粗略地聽上去,這太像一係列連環shā rén案,令人吃驚的是,究竟是怎樣一個凶手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這三個女孩以不同的方式殺死而又不為人所察覺?事實上這三件事都沒有明確的嫌疑人,寢室裏唯一還活著的女生麥青也並沒有像外界傳言的那樣有明顯的證據指向她。警方已經將這三件案子並案偵查,但是在我心裏卻仍然覺得有些事不能解釋,隻是聽秦陽這樣敘述,根本無法讓我全麵了解案情。“怎麽樣,有什麽想法?”秦陽期待地等著我開口。“有想法,但是不能說。我要看詳細材料,包括現場和死者的zhào piàn。如果可以的話,你帶我到那間寢室去看看。”我向他提出進一步的要求。“去寢室沒有問題,那間屋子已經被我們全麵勘察過,而且自從胡萌死後就沒有人住進去,鑰匙在我這裏,隨時可以帶你去看看。材料要過兩天拿給你。”“那現在就走吧。”我起身拉著秦陽就往外走,請莫xiǎo jiě幫我取消這兩天的所有預約,如果麥青來了,讓她在這裏等我。然後我們直奔那所學府。不知是否因為死亡事件的影響,這幢女生宿舍樓冷冷清清的,樓裏也沒有幾個人走動。秦陽向管理員打過招呼,帶著我上了三樓。雖然他穿的是便裝,但我們兩個陌生男子在女生宿舍樓裏走動仍然顯得非常矚目,引起了一些同學的好奇,但當她們發現我們是去329寢室,便紛紛掉轉視線並迅速消失。封閉的寢室裏有股潮濕的氣味,趙荼和胡萌的床鋪隻剩下光禿禿的床墊,尹嫋和麥青的床鋪仍保留著,隻是尹嫋的生活用品都被拿走了。趙荼的電腦桌也已經被搬走,秦陽指著離坐椅位置不遠的地麵說那就是趙荼倒下的地方。但那裏已沒有任何血跡,顯然為了事後不給學生們留下恐怖回憶,管理員們非常用力地將那裏清洗幹淨了。時間過去太久了,幾乎所有痕跡都被清理掉了,我在屋裏仔細尋找了很久,並沒有找到很有價值的東西。放日常用品的架子上隻剩下麥青的物品,一條象牙色毛巾搭在晾衣繩上,書櫃的推拉式玻璃門嚴密地關著,有一塊玻璃上出現了幾條放射性裂痕,旁邊的小冰箱已經斷開電源,裏麵的調溫檔被旋在“0”的位置,儲物格上還剩下一瓶可樂。“胡萌就吊在這裏。”秦陽指著頭上的暖氣管說。“離地麵多高?”我記得胡萌死時門窗緊閉,連窗簾都拉得很嚴實,也許凶手不想讓對麵樓裏的人看到這裏發生的事情,也許一心想死的胡萌不想被人打擾和援救。想不通的是,凶手為什麽會在謀殺她之前把她打得那麽重呢?“她右臂骨折很嚴重,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吊在這裏。”秦陽搖搖頭,“不知道是什麽人幹的,下手那麽狠。除了右臂之外,她的右腿上也有幾塊傷痕說明在她死前曾經被什麽東西很用力地擊打過。”“她還有其他傷痕麽?”我注意到胡萌的傷都集中在右側,難道凶手是個左撇子?“通常女生打架很少會有把對方打骨折的情況,會不會是男生?男朋友,暗戀她的男孩,她家中的兄弟或父親,跟她發生不倫戀的男教師?”秦陽對我擺擺手:“沒有那麽複雜。胡萌家不是本市的,父親幾年前去世,家裏還有個mèi mèi,沒有兄弟。她有個高中時的男朋友,在老家上大學,兩人一直保持著戀人關係,在對她的調查中並沒有發現另有什麽人暗戀她或者和她交往過。據同學們反映,胡萌是個性格急躁的女孩,而且特別爭強好勝,容易產生極端的想法。”“是啊,這樣的女孩一旦遇到什麽強烈的打擊,就會想不開。”我在胡萌的床邊發現一個極小的紙角,用鑷子夾了半天才抻出一張碎紙片。看上麵的線條,它應該來自一封被撕碎的信。上麵寫著:“……萌萌,對不……”紙上有很明顯的皺褶且字跡模糊,顯然它曾經被一個傷心女孩的眼淚打濕過。“以我的理解,在‘對不’這兩個字後麵理所當然會是個‘起’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胡萌老家的男朋友已經另有新歡了。”我走到那片不幸的空地上向四周巡視,終於找到了一些在我意料之中的蛛絲馬跡,於是問秦陽,“胡萌死時,是不是麵向著大門的?”“是啊,你怎麽知道?!”秦陽看看大門,又回頭看了看我。我對他笑笑,並沒有說破,“我看完了,走吧。”兩天後,秦陽約我在他的辦公室裏見麵,這是他給我看內部材料的唯一方式。而他則根據我的提示帶著兩名jǐng chá再次前往329寢室取證。趙荼死得很慘,她躺在自己的血泊中麵帶驚恐不能瞑目的樣子會讓人聯想到任何一個凶殺現場。zhào piàn很多,幾乎把整個房間的細節都拍了下來,其中杯子碎片的特寫和地上的可樂瓶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根據調查證實,杯子和可樂瓶上隻有趙荼一個人的指紋。而在案發當時,胡萌那雙正在滴水的sī wà和其他一些剛晾上去的衣物都掛在趙荼身後,尹嫋已證明當她起床時那些東西已經掛在那裏了,再沒有被移動過。顯示器下麵漏出去的水隻留下幾滴不易被人察覺的水漬,我做了一個猜測,而剩下的幾張zhào piàn恰好證實了我的猜想。導致胡萌死亡的是一根用尼龍絲編織成的細繩,它在胡萌的脖子上勒出了一條非常清晰的血痕,甚至有幾處磨破了表皮。右臂骨折的部位在小臂,從骨頭折斷的方向來看,它曾被迎麵擊打過,這樣的斷手在當時的情況下幾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右腿的傷處在膝蓋和小腿,臏骨有輕微骨裂。除此之外,胡萌身上其他部分都完好無損,她雙手指甲裏都是自己的表皮組織,這一點由她脖頸周圍的一些抓痕可以證實。另外,胡萌右臂內側的衣袖在與她骨折處相近的位置有一個三角形撕裂的破口。對趙荼和胡萌的案子有了些認知之後,我把注意力集中到尹嫋身上。坐在尹嫋身邊的人是通過預定買到車票的,於是警方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在某電子公司任程序員的洛先生。根據洛先生回憶,尹嫋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她上車後隔著窗和車下的女孩說了會兒話,他記得尹嫋說:“但願等我回來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車下的女孩說:“放心吧,我們會沒事的。你回家好好休息,有事情diàn huà聯係。”根據洛先生的描述,車下的女孩正是麥青,也就是說,麥青離開時尹嫋仍然是活著的。“她顯得很疲倦,兩眼紅紅的,車開後不久就開始打瞌睡,有時候車搖晃起來她的頭就撞到我肩上,雖然我並不介意,但她卻很驚慌。後來她就靠著車窗和座椅的角落睡了,頭垂得很低,開始的時候還流過口水。她的姿勢實在太難受了,但是我一個陌生男子也不方便多表示什麽,就沒再管她。一直到車開進總站停下來,她還在睡,我沒叫醒她就下車了。”洛先生的敘述並沒有排除他自身的疑點,但現場調查沒有發現與他相關的可疑之處。尹嫋死於腦供血不足導致的窒息,這就排除了被悶死的可能性。但她的脖子上並沒有留下扼殺的手印或勒痕,她的脖子沒斷,身體內部一切正常,沒有檢驗出藥物反應。她唇角殘留的口涎也符合洛先生的證詞。我靠進沙發裏,在腦海中重現了這三個女孩的死亡現場,不由得滿心無奈和酸楚,又想起獨自在小旅館裏的麥青,便撥通了她的shǒu jī。麥青在diàn huà那端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我再三追問,她才說因為睡得太死,以至於不小心在睡夢中把腳伸進了床欄裏都不知道,結果現在醒來後發現拔不出來了。我一邊笑她貪睡,一邊問了她幾個問題,並告訴她一會兒莫xiǎo jiě去看望她,給她帶些食物過去。掛了麥青的diàn huà,關於趙荼、胡萌和尹嫋三個女生的死亡事件,我已經有了完整的推斷,剩下的就是秦陽的事了。秦**據我的提醒在329寢室書櫃上一顆突起的釘子旁提取到了胡萌衣袖上的織物,玻璃拉門上的放射性裂痕就發生在刮蹭織物的附近。剛才我問麥青是否注意過那些裂痕,她回憶說,胡萌死前她為了在外麵打發下午的時間,曾經從書櫃裏拿出一本,當時玻璃上並沒有裂痕。四個女孩中隻有趙荼最愛喝可樂,她尤其喜歡特別冰涼的飲料。現場zhào piàn中放在地上的可樂瓶周圍有一圈剛剛風幹的水漬,那是可樂從冰箱裏拿出來後,空氣遇冷凝結成水滴附在瓶壁上又流到地上的結果。在另一張zhào piàn裏,我發現顯示器上方有一個很淺的殘缺圓形壓痕,由趙荼的杯子碎片特寫zhào piàn上可以看出,如果把它們拚湊完整的話,被磕掉一塊的杯子底部應該正好吻合那個壓痕。趙荼的電腦桌上很亂,書本和diàn huà及一些化妝品雜亂無章地占據了整個桌麵,我沒有在桌上看到一個固定放杯子留下的痕跡。而麥青證實了我的猜想,趙荼因為桌上太亂,一向習慣把水杯放在顯示器上方的那個平麵上。警方的化驗結果表明,杯子裏的殘留物混合著感冒衝劑和可樂。在三個女孩的證詞中都說明,麥青給趙荼買回感冒衝劑後,看著她當時喝下了一袋後才離開去圖書館的,那時趙荼還沒有拿可樂出來喝。事情應該是這樣的。趙荼喝完衝劑後繼續上網,胡萌去洗衣服,尹嫋準備睡覺。因為藥理原因開始有點發熱的趙荼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可樂,倒進剛喝完衝劑的杯子裏,杯子的餘溫在零度的可樂作用下開始產生水蒸氣。這時胡萌的sī wà晾在趙荼附近,她們發生了爭吵並被尹嫋聽見,雖然胡萌氣急說出讓趙荼去死的話,但她還是把衣物拿開了,接著她就去水房繼續洗衣服了,尹嫋也漸漸進入了夢鄉。貪涼的趙荼喝光了杯裏的可樂,把空杯放在顯示器上麵,然而杯壁外凝聚著的水珠因為杯子溫度降低而持續增多,這些水終於從杯子上滑落,沿著顯示器後部的斜坡順著散熱縫隙滴進內部。水引起的短路並沒有僅僅造成短路和暫時的燃燒,而是發生了劇烈的爆炸,衝擊力導致屏幕破碎,並在這種強力下嵌入近在咫尺的趙荼身上,不巧的是其中一塊割開了她的頸動脈,以致她迅速死亡。趙荼的死令之前曾詛咒過她的胡萌受了不小的打擊,她一邊承受著別人誤以為她衣服上的水滴進電腦導致趙荼死亡的指責,一邊內疚自己當時說了不該說的狠話,尹嫋偶爾的冷言冷語更令她難以釋懷。然而就在這時,老家的男友寄來了一封雪上加霜的分手信,麥青和尹嫋都在證詞中說明曾經注意到胡萌不止一次悄悄地哭過,但她們自己當時也在承受著精神上的折磨,以為胡萌哭是因為趙荼的死。性格倔強的胡萌選擇另兩個同伴都外出的下午悄悄回到寢室把自己吊在了暖氣上,那條尼龍繩太粗糙,它在她皮膚上引起的劇烈疼痛和窒息帶來的痛苦使她本能地掙紮。一個人在瀕死狀態下能夠產生的力量是相當大的,她不僅抓破了自己脖子周圍的皮膚,更因為劇烈的扭動在書櫃上撞傷了自己的右臂和右腿,因此書櫃上的玻璃門才會產生裂痕,而衣物刮蹭的位置也符合她吊起後右臂衣袖破損的高度。當時隔壁同學聽到的“砰砰”聲正是胡萌臨死前所做的掙紮,如果當時她們更警覺一些去查看,也許胡萌就不會死了。正是因為右臂的骨折否定了胡萌自殺的可能,才引起人們對凶殺的猜測,擔驚受怕的麥青和尹嫋離開329寢室開始寄宿在別處,但是身在明處又不知道凶手身份的女孩們因為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者,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和安撫。尹嫋作出回家休養一些日子的決定是正確的,但是,她太困了。尹嫋死亡現場的zhào piàn中顯示的樣子正是洛先生說的那種很難受的姿勢,大多數坐著睡覺的人都有可能被動采取這樣的睡姿。隨著qì chē的顫動他們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震蕩,於是從不堪的睡夢中醒來,再換另一個姿勢睡去。而尹嫋因為靠在車窗和座椅形成的夾角中,並沒有受到顛簸的影響,她一直保持著那種深深低著頭的狀態沉睡著,這種姿態造成了頸部血管閉塞,並發生腦部血液循環障礙,導致腦貧血,使大腦皮層缺氧。在這種情況下,她很快失去了意識,並最終因為血液循環停止引起的腦缺氧而窒息死亡。“她們三個都不是被殺的?”聽完我的敘述後,秦陽接過我重新整理好的全部資料,一臉恍然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我隻是按照這些顯而易見的證據推斷出這樣的結論,至於具體細節還需要你們警方去證實。”我站起來伸了伸僵直的身體,看看時間已是中午,便給莫xiǎo jiě打了個diàn huà,叮囑她午飯後去看望一下麥青,並給她帶些食物過去。如果麥青下午沒有其他安排的話,就請她隨莫xiǎo jiě一起回到事務所。我希望三個女孩的真正死因可以帶給她一點點精神上的撫慰。我和秦陽坐在一間小飯館裏準備解決午飯問題,菜還沒上齊,秦陽的diàn huà響了起來,我搖頭嘲笑他連頓安穩飯都沒得吃,一邊自顧自開始吃起來。誰知秦陽匆匆掛斷了diàn huà,一把扯住我的手臂說道:“別吃了,快走!剛接到報案,麥青死了!”我跟著秦陽迅速趕到現場,站在走道裏有些失魂落魄的莫xiǎo jiě見到我立刻哭出了聲,全然不顧自己滿身是血就向我撲了過來。我心裏驚駭莫明卻不得不連聲安慰她,問她是否被傷到哪裏。她連連地搖著頭,看著自己滿手的血哭道:“她的血!全是她的血!”我把莫xiǎo jiě交給旁邊的女警官,秦陽把我叫到房間門口。麥青躺在床上,她的一隻腳還卡在床欄裏,一床浸透血水的被子掀在一旁,她身上還穿著我拜托莫xiǎo jiě去給她買來的睡衣,shǒu jī上顯示最後一個diàn huà是我打給她的,在此之後再沒有打進或打出的號碼。她的頭被完全砍了下來,那張濺了幾滴血水的臉依然清秀美麗,帶著些錯愕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麽會死。她的腳卡在床欄中沒能脫離出來,這說明凶手進入這個房間不是她放進來的。莫xiǎo jiě到達時門被撞合著,鑰匙孔上有些明顯的劃痕。而更主要的是,jǐng chá在浸血的枕畔發現了一張賀卡,上麵寫著兩個字:獵狐。我還沒有來得及對麥青講述自己的推斷,警方還沒來得及著手總結三個女生死亡事件的最終結果,當這三件看似連環凶殺的死亡真相終於逐漸浮出水麵時,由人們猜測的以“獵狐”為代號的真正謀殺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