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市外灘的街頭上，趕早班的人依舊那般忙忙碌碌，沒有留意身邊的過往。即便是那建得恢弘雄偉的大士商廈也不足以吸引他們的目光。

    而馬馳負手而立站在大士商廈的地二十一層，這裏是鳥瞰外灘絕境的最好位置，無論是明珠繁華的主幹街道，還是外灘的蔚藍海麵，都能夠一覽無遺。

    可此時的馬馳並沒有半點心思去看這些風景，而是皺起了他那斑駁蒼白的眉毛，他頭上那幾根本來就所剩無幾的白發也在氣得直打抖。

    天翼，我勸你把剛剛說得話全部收回去！”

    馬馳本想咬牙切齒地說出這話，可一使勁卻發現自己隻有幾顆伶仃的老黃牙和那空蕩蕩的牙床，不過還是瞪圓了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散發出咄咄逼人的凶意。

    相對於馬馳此時怒火中燒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的馬天翼則全然是一副死氣沉沉，毫無生氣的反應。

    他頭發淩亂不堪，散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頭油味道，即便是滿臉的胡渣也沒有令他有絲毫的在意，以往那個野心勃勃的資本家形象在他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麵對自己祖父這般怒火交加的質問，馬天翼也不理不睬，重重地吐了口氣出來，眼皮子聳拉了一下，緩緩說道：“您別再逼我了，什麽馬家也好，夏家也罷，我統統都不想再插手了，我不想當這個什麽鬼繼承人了！”

    說完這番話，馬天翼點燃了手中的香煙，使勁地吸吐起來，借此來平複自己內心焦躁不安的情緒。

    他惆悵地看著自己吐納出來的煙圈，長長地歎息出了一口氣，他沒想到自己最後竟然不是輸給了夏之秋，而是輸給了一個以前從來沒聽過的諢小子，即使他心裏有百般不甘心，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還不是鬥不過林空，和林空幾次交鋒最後換得現在這個沉淪頹廢模樣。

    馬馳用力地將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敲，用那蒼老的聲音嘶吼道：“我們馬家怎麽會出了你這種孬種？不就是個林空嗎，他隻有一個人，能鬥得過我們整個馬家？我們馬家全族上上下下一人一口唾沫，他就被淹死了，你好歹也是馬家未來的家主，拿出點你的誌氣出來！”

    馬馳還對馬天翼有幾分信心，認為他無非是一時想不通而已，所以馬馳的言語上還是偏向激勵他的。

    而馬天翼並沒有領會到自己祖父的這用意，目光變得更加呆滯，自顧自地歎惋道：“自從惹了那林空，一開始是二叔，接著又是我爸，如果我再這麽不識趣地去動他，估計我下半輩子，也隻能在那鐵窗裏過了。”

    馬天翼無奈地往馬馳那看了一眼，帶著幾分勸說地意味的口氣講道：“老爺子，你看看我現在也把原本的合作夥伴給搞掰了，我們還拿什麽跟他們夏家比，他們夏家要進軍能源市場就讓他們進吧，林空在他那我們永遠不可能比得過夏家，無論如何都要被他們壓一個頭。”

    我們還是安心地做我們的老本行吧，有這麽一口飯吃不就夠了，您說得是，我們馬家的確家大業大，可又能怎麽樣，將就一天是一天吧。”

    馬天翼往昔的霸道氣息早已蕩然無存，現在他就想當一隻狗，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覺得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才適合自己。因為，此時在他心裏，林空已然是一座今生永遠無法逾越過得高山，既然如此，何必強求自己，反正自己還能有口飯吃，要是再跟林空作對，說不定是生是死都還兩說。

    聽完馬天翼這番話，馬馳氣得整張臉都漲紅了，他不明白到底林空讓馬天翼經曆什麽。不過在他眼裏，馬家的人不能有一個畏怯的，否則還不如給他滾出馬家。

    於是，馬馳怒道：“你想怎麽做，我這個長輩無權強迫你，但你自己最好考慮清楚。”

    我們馬家不養廢物！如果你選擇逃避就趁早給我滾出馬家，別用馬家的名頭在明珠混世！”

    馬馳極其認真地說出了這番話，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馬天翼逐出家門一般。

    馬天翼抿起了嘴唇有幾分猶豫，他一方麵舍不得這個馬家的高貴身份，一方麵更不願意去麵對林空這般強大的對手。

    馬馳一眼看出了馬天翼心中的猶豫，乘勢點出了利害關係，“你可以不去對付那個林空，結果就是你被馬家除名，你的一切地位，金錢，女人，都統統不複，過著窮得叮當響的生活，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想清楚！”

    馬馳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對於他們兩個都沒有台階下。

    其實馬馳隻是希望有一個傀儡家主罷了，可反觀馬家現今隻有馬天翼有才能，還能服眾，所以馬馳一定要逼著他繼續做這繼承人的位置。

    老爺子，要不我們倆都各退一步，我可以繼續當馬家的繼承人，但我絕對不會再去找那林空的麻煩了，這樣對你我都好。”

    馬天翼思來想去，找了這麽一個折中的辦法。雖然這樣的確是個懦夫的做法，但這是馬天翼最無奈的出路了。

    你這個小兔崽子，還跟我討價還價？”

    林空是我們馬家的死敵，不對付他，我們遲早要完，你現在還跟我說這種屁話？！”

    滾！你趕緊滾！”

    他媽的，你以後跟我們馬家沒有任何瓜葛，你這個孬種不配是我馬馳的孫子。”

    馬馳一直手指向門外，大聲嗬斥道。

    馬天翼默默地又抽了一口煙，眼睛瞟了眼大士商廈外的藍天，繼而深深地把肺腔中所有的空氣都一吐而盡，心中想到，哎，老天是真他媽不公平，既然明珠有了我，何必再有個夏之秋，後麵還他媽來了個林空，這不是逼得我無路可走嗎？也罷，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把這爛攤子交給別人吧。

    他這樣想完，便拍了拍屁股，整理了下自己的形容，衝著馬馳深深鞠了一躬，“老爺子，那我就先走了，有其他事您再招呼我。”

    說完，馬天翼起身朝門外走去。

    你？！”

    馬馳不敢相信馬天翼竟然真的害怕到舍棄現在的一切地位，馬馳的憤怒達到了極點，身體每一寸肌膚氣得都在瘋狂地打顫。

    原先在整個馬家，無論誰都對自己言聽計從，而現在原本那個最令自己相信的孫子，性格野心都繼承了自己的那個寶貝孫子，居然因為害怕林空而忤逆自己？！

    好，馬天翼你真行，那你滾吧！”

    你隻要今天出了這個門，就再也不是我們馬家的人了，你的銀行卡，身份、地位就連住所我都收回來，馬家從今天起與你毫無任何關係，去他媽的！”

    你這個廢物！孬種！以後就當條狗吃屎去吧！老子他媽就當這麽多年養了個廢物，得算個什麽東西！”

    出於異常的憤怒，馬馳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馬天翼的祖父，什麽樣的髒話都脫口而出，宣泄心中的不滿情緒。

    他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嘶吼出這些話，大概是因為年老的原因，一連吼了這麽多句，身體也有些吃不消劇烈地咳嗽起來。

    馬天翼麵無表情地往馬馳那瞥了一眼，似乎已經坦然接受了被逐出家門的這一事實，頭也不回地拉開了辦公室的大門，低著頭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

    幾個月後的林空，或許能在明珠的主幹街道上看到一個令他眼熟的乞丐。那乞丐就好像當時落魄的聞人昭一般。

    他頂著雜亂油膩的頭發，滿臉令人生厭的汙垢，不過還特別講究著穿得一身阿瑪尼的西裝，隻不過那西裝已經破舊得不能再破了，隻有那袖口銘牌的標誌還十分醒目，明顯是被他特地擦拭過。

    這乞丐有些瘋瘋癲癲的，逢人便講自己曾是馬家權力最大的人，他要是生氣猛然一跺腳，那整個明珠都得抖上一抖，過路的行人隻把他當個笑料罷了，即便是在那時馬家已然淪落為二流家族，也不可能跟這種瘋癲的乞丐掛上鉤。

    乞丐每天也無所事事，就在已經被承包出去的大士商廈附近轉悠著，抬頭看著天上的雲朵，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沒人知道他在恐懼著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那股令他今生難以忘懷的挫敗感。

    如果林空再仔細瞧瞧，肯定能夠一眼認出他就是消失多時了的馬天翼，對於馬天翼來說，相比於繼續跟林空作對頭，或許成為一個普通的乞丐，更能保住自己的一條狗命，這也是他最樂意接受的歸宿，不過這且是後話。

    馬馳在馬天翼奪門而逃之後，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暴躁地把辦公室桌麵上所有的文件都給撕了個粉碎，重重地踩在腳底下。這還不讓他解氣，他又一連串把茶幾上的所有玻璃杯都摔了個粉碎。

    沒想到你年紀這麽大了，還這麽有精神氣，不錯不錯，果然寶刀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