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杠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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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林廠的幾個主要人正在為喜獲來自伊拉克特裏亞要貨,又找不到如何出口犯難茫然無緒傷腦時,雪上加霜,城東大隊會計諸寧鬆和委員田福仁突然跑來氣急敗壞地說:“快!你們快去,春明家出事啦,俞主任勸到現在都不肯停歇,發火讓我們把大隊廠停掉,現在就要拉閘熄火。你說氣上來也不能這樣布置的!”

    獨眼黃一聽,本來就肚子鼓鼓脹的,開口罵:“腦子進水啦!企業說關就好關的,沒本事勸架,朝集體發什麽火,我去給他清醒清醒!”說完,披了件衣服奔出。

    何力偉見狀拉住諸會計問:“春明家發生什麽事?”

    諸寧鬆道:“到底為什麽我也不清楚。”

    田福仁講:“我剛才在外麵聽好象是春明在單位裏受處分,說他亂革新用毛竹替代鋼筋建的房倒坍啦,許多人受傷,好在沒有死亡的。”

    盛玉成覺得此事故可鬧大,謝家華卻道:“不是聽東郭淦講有科學論證,毛竹的順紋抗拉度近300公斤,比常用熱軋鋼筋都強。”

    何力偉糾正:“東郭師傅再三強調在實際應用中不能替代主體結構的鋼筋,難道春明把自己師傅交代要領忘掉!”

    盛玉成道:“我們過去看看,獨眼黃脾氣上來可有點邪虎,俞主任哪裏能順從,兩個鐵鎯頭相拚屋子會燃火的。”

    謝家華歎口氣:“隻叫二頭起烽火,夠亂的!”

    果真,他們走近嬋姑家就聽見幾個男人爭執聲,最響亮竟不是獨歸黃,也不是俞鑫法,卻是春明老爸阿海。他罵得可凶,粗陋的髒話一套套,聽人講過,長久在建築工地上工作的人,都練就大嗓門,還俗話掛嘴上‘一天不罵x,日頭不過西’。想想有道理的,整日在露天曠野高空環境下幹活,體力強度大,吼叫是種發泄,罵x帶**是互相刺激中鬆鬆筋骨。但今天阿海不僅罵,而且跳,砰、嘣,還摔東西。何盛等進門,阿海仍然未熄怒,蟬姑眼紅腫抹著淚,春明撅著嘴一股凜然不服的傲氣。

    阿海見何力偉朝他轉來嚷道:“何廠長,你得勸勸這強兒子,搞什麽革新?泥水飯不是這麽好吃的,尤其是省三建那批慫,我們隊接過他們下腳活,那個靠造反搶上位置的三麻子,一肚子壞水最會顯擺稱能。為給自己爭麵子,一邊支持竹替鋼的技術創新,一邊又要趕工期向市黨代會獻禮!這不,基礎保養期不到水泥未凝固,承重牆倒下引發的事故。三麻子畜生卻一蹋刮子責任推給春明!小子,聽爸句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大家都勸你,俞主任要關隊辦廠,你還要往南牆上撞,何廠長,你是什麽態度?”

    何力偉被阿海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什麽要涉及隊辦廠,又朝自己竹器廠發火?尋思如何答複個明白,蟬姑已經在指責阿海:“你還是爹嗎?兒子受了這麽大委屈,不承認錯誤要開除公職!你還要堵住他的退路!春明,別怕,回家,我們自己有廠!”

    獨眼黃顯然比在座的誰都生氣,好像讓人夾頭夾腦扣了屎盆子,氣憤道:“沒有錯承認什麽?技術文獻上可以查的,毛竹的順紋抗拉強度(外層和中層)為220-280mpa,優於常用的圓鋼hpb235,東郭淦不是有資料給你,我都會背的,而且你講按工藝用在間隔牆上,開除,老子還不幹呢!”

    俞金法著急:“喂,我說你不要訟缸火,一字一句不肯熄。自動離職回大隊,我如何向社員交代,推薦上大學灰溜溜回來,我寧願關掉廠也掛不住這張臉!”

    “鑫法,你逼我春明去吃啞巴虧,他的個性你難道不知道!”蟬姑直呼其名。

    爭執的場麵充溢室內,空氣都在鼓脹,充塞huǒ yào味,劃根火柴都會引爆。何力偉有些左右為難。春明是田家橋方位文革後第一個大學生,俞主任無論公論私說得在理;老黃廠長梗直硬氣是爭的是要做人精神。阿海伯心疼護兒子隻會罵人。於是,他向春明走去,但不知為什麽?春明竟一個轉身撥開他朝外奔出,蟬姑哇地大哭起來。

    春明這一出走竟足足一個多月,人不知去向,她媳婦朱麗娟被省三建辭退,回到家中抱著毛毛每天呆呆地朝外呆望。無論是城東大隊、慶林竹器廠都似蓋上層烏雲,人人內心非常壓抑。

    黃漢章和俞鑫法兩個老人雙雙病倒,蟬姑更是丟了魂消瘦得脫了形。

    這天,謝家華利用自己的關係網出去打聽春明下落消息又無功返回,跟何力偉,盛玉成在辦公室裏再次作推演。其實,盛玉成已經講過,春明肯定是去yn軍工廠找東郭淦。何力偉認同。但考慮到路途實在太遙遠,何況保密單位隻有信箱,具體在哪兒很難找到,更是他倆不忍跟獨眼黃、俞鑫法和蟬姑講,他們會把推論當件事去做,還不是要三個老人的命。再說,春明爸阿海已經幾次要去省建三公司鬧,讓大家費力按住。

    特裏亞來的信摸出又裝進,這麽多天無論如何應該給人家回複,但怎麽回?如何寄?現在組織禁止不準許直接與國外通信!毫無辦法,何力偉隻有硬著頭皮找街道。

    事先,他讓金錚慶用英文寫了封回信,同時譯成中文抄出一份,附上特裏亞的原信和翻譯件,跑到駱副主任辦公室。想不到,駱道江見了臉嚇成土色!追問,信是哪個翻譯的?英文回信是誰起草的?不用猜,肯定廠裏勞改釋放分子金錚慶,你啊,踩上紅線了!

    何力偉第一次聽到踩紅線這個禁忌詞,問駱副主任,駱道江帶訓斥口吻告訴他,這是指你的腳已走到危險的臨界點!然而以後,何力偉在漫長的創業曆程中,經常遭遇紅線,有的還是高壓線!但又必須越過紅線觸碰高壓線,改革開放摸著石頭過河的弄潮兒們編出“繞著紅線放開走”,“越過紅線守底線”“腳踏紅線冒個險,闖過關口是前沿”諸之等等俏皮話,做出踩紅線犯原罪的行為,當然也付出過沉重代價。但今兒個自己主管領導當麵指責“踩上紅線”,如同響雷震驚,止不住裝膽問:“為什麽?”

    “我問你,聽說你們幾個,還有不暗世事的毛丫頭是不是拜勞改釋放分子金錚慶為老師,每天下班跟他學英文?作為一廠之長,你的階級立場到哪兒去了?無產階級專政這根弦丟到腦後了!糊塗啊何力偉,今天竟拿著他翻譯和寫的信給我看,知道這是什麽性質問題?啊——!!我不碰,你拿回去,明天寫個檢討交上來,要深挖思想根源,我與街道團委商量如何處理。”

    何力偉背脊上冷汗淋淋,難道真的上杠上線踩紅線需要挽救?又想學外語沒多日,咋會傳到駱的耳朵?竹器廠就那麽幾個人,誰嘴閑向上反映?但何力偉很快冷靜,事情已在態度擺著,爭辯無意義,他不作解釋卻盯著問外商要竹編產品出口如何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