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守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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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守約



    “在他的統治下,今川家成為了囊括駿河,遠江,三河,部分尾張,總石高達到一百萬石的超級大名,據說可以動員30000足輕,其中10000為戰兵。”大叔繼續說道。



    “足輕是什麽啊?萬石又是什麽啊?”雨秋平開口問道。



    “足輕就是領主在出征時從領地中征發的步兵,農忙時耕作,農閑時服兵役。其中有一些士兵可以脫產訓練成為常備軍。與之相對的則是武士,他們擁有自己的領地和姓氏,不需要參加勞動,是軍隊中的主要戰力。而所謂的戰兵呢,就是指負責作戰的足輕,一般會擁有盔甲和wǔ qì。一般對外攻略時,每出動一個戰兵就要配備兩個輔兵負責輜重和後勤。”大叔喝了口水,繼續說道,“至於萬石則是計算土地產量的一種單位,標誌著國家的富裕程度。一般一萬石的土地可以供養300士兵。”



    “這樣啊,”雨秋平點了點頭,“那這個實力,在全rì běn可以…”



    話還未說完,店中的其他人就興奮地喊了起來。



    “自然是全國第一啊!全天下還有誰能拉出30000大軍?”



    “我們家督可是號稱東海道第一弓取啊,這威風有誰比得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店中的人們紛紛喊好,你一言我一語地把今川家和今川義元誇得天花亂墜。



    “輕徭薄賦,駿河在今川家的統治下已經很多年沒有遭遇戰亂了,駿河武士也被他國戲稱為女武士,”大叔輕笑了一聲,看著雨秋平無比神往的表情,繼續說道,“可正是因為這樣,駿河百姓能夠幾十年安居樂業,不用經曆亂世戰火的殘酷洗禮,自然也是無比愛戴這個家族。”



    “那麽,你意下如何?”大叔冷不丁地出言問道。



    “什麽?”雨秋平一愣。



    “就是問,每天下午未時,還來蹴鞠麽?”大叔笑道。



    “好啊,那不見不散。”



    



    晚上回家時,近藤康莊早早地站在門口守候。“平君,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在城裏迷路了呢。朝比奈公子還騎著馬在城裏找了你幾圈,沒看到你的人。”



    “哈哈,康莊,我還不至於那麽路癡啊。不過替我謝謝公子。”雨秋平邊說邊走進屋,把身上滿是汗水的衣褲脫下,“幫我弄桶水吧,我要洗個澡。”



    “平君這是幹什麽去了?”近藤康莊忙活的同時問道。



    “去踢蹴鞠了,遇到一個超厲害的大叔,帶著我贏了十把,賺了400文回來。”



    “厲害呀,平君,”近藤康莊讚歎道,“這是算賬好幾天的錢啊。”



    “哈哈,明天上午咱們買點好吃的去,你不是也剛剛從朝比奈公子那裏拿到賞錢了嗎?”



    “行呀,街尾的那家味增湯挺好吃的,明天…要不下午去?那家店上午人太多了。”近藤康莊倒完一盆水,直起身子建議到。



    “下午我還約了那個大叔踢蹴鞠呢,還是上午吧。”



    



    然而,上午他們並沒能去吃成味增湯。



    因為那天上午開始,駿河就開始下起了多少年沒見過的大暴雨,即使是駿府城這樣排水係統良好的城市仍然避免不了街道積水。rì běn的城市和中國的城市有一些不同。中國的城市一般是城包市,城牆將集市,官府行政場所,兵營,部分居民區囊括在內的大城市。城市外圍則分布了大量的耕地和農民的住房。rì běn的城市則大多是市包城。城牆內的區域並不算太大,主要承擔防禦,行政,武士住所的功用。而城牆外麵則是大片的集市,居民區等等,被稱為城下町。一般在白天,會有很多城外的人到城內的集市或是歌舞廳休閑娛樂,城內的武士也會出城,在晚上城門則會關閉。駿府城算是一個大城了,因此城牆裏麵也有部分居民區。雨秋平正是處在駿府城的南城。



    現在,南城的街道上泛著一寸的積水,正源源不斷地向著兩旁的居民區灌去。大雨的聲音讓人們在室內溝通都不得不扯著嗓子,屋外灰蒙蒙一片,大雨傾盆如注幾乎遮蔽了視線。各家各戶都將所有的盆盆罐罐端了出來放在屋裏漏水的地方。雨秋平和近藤康莊也不例外。他們的店鋪是朝比奈家以前廢棄的一個小院子,年久失修,漏雨地格外嚴重。近藤康莊忙著在屋裏接水,雨秋平則拿著一個臉盆不斷地把街上湧進來的積水倒出去。



    “這雨,什麽時候停啊,”彎腰搗鼓了半天的雨秋平直起腰時感覺腰背一陣陣酸麻,靠著柱子揉了好一陣。



    “我在駿河住了十幾年,就沒看過這麽大的雨。”近藤康莊一邊往榻榻米上墊著草席,一邊抱怨著,“平君,我們待會兒還是爬到屋頂上修一下瓦片吧,這樣下去榻榻米沒法睡了。”



    “是啊,雨太大了,”雨秋平隨口往嘴裏塞了個飯團當做午飯,就準備去街對麵的工匠鋪裏借個梯子。打著油紙傘剛出門沒幾步,忽然意識到天這麽黑,沒辦法判斷時間,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康莊,現在什麽時候了啊?”他三步兩步走回室內。



    “額…”近藤康莊瞄了眼壁櫥上計時的沙漏,“似乎是午時七刻了。”



    “啥,已經這麽晚了嗎?”雨秋平嚇了一跳,“我還和那個大叔約好未時在蹴鞠場碰麵呢,要來不及了。”說話間,他三下五除二把懷裏七七八八的零碎往桌上一放,拿起油紙傘就要往外衝。



    “嘿!平君,別去了呀!”近藤康莊喊道,“這麽大的雨誰還能踢蹴鞠啊?”



    是啊,雨這麽大,那個大叔肯定也不回來蹴鞠了。現在出去跑一趟,不僅遭罪,還要弄濕衣服耽誤修房子的時間,搞不好還會感冒。



    雨秋平一瞬間有一些猶豫,是不是別冒著大雨白遭罪了。可是嘴巴卻條件反射地說出了,“說到做到。”這四個字。



    他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這正是他的父母從小教育他的。他還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媽媽就握著自己的手,告誡自己,自己說過的話一定要做到,不能做說話不算數的人。往後隻要是自己答應的事情,再艱難父母也會督促他去完成。十幾年如一日,已經讓他習慣地去說到做到了。



    “要做一個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男子漢。”上高中前,母親勉勵的話語還曆曆在目。如今,父母卻以天人永隔。



    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他們一定很著急,很悲痛吧。



    一瞬間百感交集,淚水竟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雨秋平緊緊地攥住了胸前的楓葉掛墜,父母的溫度仿佛在掌心跳躍,他也下定了決心。



    如果今生再也無法與父母相見,那就要成為他們心目中孩子該長成的模樣。這樣也算是對沒能報答他們養育之恩的一種贖罪吧。



    要做一個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人。



    “說到做到,不能失信於人。”雨秋平不再猶豫,扔下油紙傘,頭也不回地紮入雨中。



    還沒跑幾步,雨秋平的布鞋就已經完全被水浸透了,身上也濕了大半。雨水打在臉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因為地麵太滑還摔了一跤。腿很酸,身上很疼,心裏卻很踏實。但雨秋平眼看時間所剩不多,隻好快速向那邊趕去。總算是及時趕到。



    他揉著摔疼的左手,捋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向蹴鞠場,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眼前的場景逐漸清晰,那個大叔正撐著傘,在那裏微笑著等著自己。



    “雨這麽大,怕是踢不了蹴鞠咯,”大叔挑了下眉毛,“沒想到你居然還冒著大雨趕來了。”



    “因為我答應過了,自然是要說到做到的。”說出這話的一瞬間,雨秋平忽然覺得,心中有微光閃過。轉瞬即逝,卻留下溫暖的感覺。



    “你要是當一個商人,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商人,”大叔撫掌大笑。



    “那就改天再約吧,”雨秋平再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我還要趕著回去修房頂呢。”



    “好了,快回去吧,”大叔從身後又掏出了一把油紙傘遞給他,“等天晴再說。”



    看著雨秋平遠去的身影,大叔微微一樂,輕笑道:“選擇正確。”



    



    雨秋平果然得了重感冒。雖然近藤康莊因為不得不一邊照顧雨秋平,一邊修補房屋,一邊打掃屋內的積水而怨聲載道,但雨秋平還是很滿意於自己的決定。



    6月10日,雨秋平的病總算是痊愈了。在那個年代可沒有什麽消炎藥可以用,都是喝苦得要死的草藥,效果還一點都不好,要不是雨秋平這一身疫苗,估計早就一命嗚呼了。



    這天上午,雨秋平正在核查昨天的賬目時,遠遠地就聽到噠噠的馬蹄聲從駿府城中心傳來。他抬頭一看,正是朝比奈泰亨那批棗紅馬以及身後幾十個隨從。



    朝比奈泰亨一夾馬腹,馬匹快步跑了幾秒,一勒韁繩,停在了雨秋平的店鋪門口。揚起的灰塵嗆得雨秋平直咳嗽。



    “小子,有空不?”朝比奈泰亨揚了揚馬鞭,精神一如既往地充沛。



    “大哥要做什麽?”雨秋平皺了皺眉頭,謹慎地問道,“豎式還是四則運算?”



    “幹嘛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我像是那麽不靠譜的人麽?”朝比奈泰亨哈哈一笑,“都不是,是來約你出去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