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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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入鄉隨俗啦,再說商人家庭,也沒有那麽多講究。”雨秋平連忙解釋道。
“那也不妥,”瀬名氏俊搖了搖頭,“名諱受自父母,外人豈可輕易呼喚。泱泱華夏,禮儀之邦,rì běn本為東夷,自當仿效漢家禮節。閣下也無需自稱小人,既為在下賢侄的義弟,那麽以我自稱便可。”
“不知可否有幸得知閣下的字號?”他微笑著詢問道。
雨秋平對這位瀬名氏俊湧起了一股親切感,對方的知書達理和溫文爾雅讓他仿佛在於一位大儒交談,如沐春風般。他和自己之前遇到的那個蹴鞠大叔一樣,都是交談起來會很舒服的類型。不過那位大叔的風格比較外放一些,而這位瀨名大人則是內斂一些。
雨秋平微微猶豫了一下,脖子稍微一扭,胸前的掛墜輕輕一震,幫他拿定了主意。
“我字紅葉,雨秋紅葉。”他臨場起了一個。
“哦,那麽紅葉君,”瀬名氏俊邀請道,“今晚天色已晚,不知是否願意到寒舍下塌?”
“實不相瞞,在下自問也是精通算學,”瀬名氏俊看出了雨秋平的疑惑,“想要趁夜討教一二,不知紅葉君可否不吝賜教?”
“這是我的榮幸。”談到自己的數學,雨秋平還是很自信地答應了下來。
兩人從二至丸的宴會廳離開後,就向著本丸步行而去,一路上交流著彼此對漢文化的看法。rì běn的城池內部構造精巧而又複雜。一般在城牆內都會有二之丸和本丸,類似於中國的甕城,一層環繞一層。大一點的城還會有三之丸,曲輪等其他防禦工事。而城內還會豎立至少一座天守閣,一般在本丸附近。天守閣城主居住辦公之所,也是在守城之時的瞭望台,也是最後的防線。雨秋平現在正在和瀬名氏俊繞著回旋的階梯登上天守閣。
忽然,雨秋平聽到樓上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抬頭一看時,就覺得眼前一話,一盆水徑直潑下,把他從頭到尾澆成了落湯雞。旁邊的瀬名氏俊也被濺了一身水。
緊接著,就可以聽到朝比奈泰亨興奮的笑聲。
“賢侄,你可是越來越過分了。”瀬名氏俊連生氣時的語調都是異常地平和,“還不過來給紅葉君賠罪!”
“什麽紅葉君?那家夥叫雨秋平!”朝比奈泰亨在笑聲的間隙嘟囔著反駁道,但還是無法止住大笑,“我作為哥哥的幫弟弟洗個澡,多好啊哈哈哈。”
第二天早上,太陽還未從地平線上生起,藤田仲春就已經把大家都催起來準備上路了。而昨天晚上演示了大半夜四則運算,豎式計算和阿拉伯數字的雨秋平更是睡眼惺忪。
“既然來了,就別這麽急著走了啊,”瀬名氏俊挽留道,“到天守閣上看看濱名湖再走也不遲啊,紅葉君不就還沒有看過濱名湖呢麽?”
“說的不錯,”飯尾連龍也走了過來,“我都吩咐廚房幫你們準備早飯了,吃了早飯再走吧。”
“大人們有命,屬下豈敢不從,”藤田仲春有些不情願地說道,“隻是這時間又要…”
“無妨,”飯尾連龍笑道,“今晚反正也到不了岡崎城,那就不用著急了啊。”
“誒,叔叔,你就別糾結了,”朝比奈泰亨拍板決定,“我也好久沒在濱鬆城天守閣看看濱名湖了,難得來了就看看啊。”
“小子,咱們走,”朝比奈泰亨一把揪住雨秋平的袖子,提著他就往天守閣上走,“哥哥帶你去看濱名湖。”本來就沒什麽精神,想找個地方補補覺的雨秋平,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朝比奈泰亨拖到了天守閣頂層。被清晨的涼風一吹,雨秋平打了個激靈,雙眼緩緩對焦在西邊的景色後,不由得為濱名湖的美景所震撼。
與東方泛白的天空不同,西方的濱名湖上的天還是靛藍色的一片,蔓延到濱名湖的盡頭,水天共一色。濱名湖周圍滿是隨風輕拂的垂柳,遠遠地看不清輪廓,隻能看到那生機勃勃的綠色在舞動著等待晨曦。淡藍色的水麵不見一絲波痕,猶如一塊晶瑩剔透的藍寶石,安放於淡綠色的天鵝絨中。原本喧鬧的天守閣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時間與空間似乎也在那一刻融為一體,濱名湖外一望無際的綠地,炊煙嫋嫋的民居,四通八達的官道,共同構成了一幅寧靜的美景。視野從未如此開闊,心靈也從未如此寧靜。直到一群水鳥略過水麵,劃破了這寧靜的畫,背後冉冉升起的朝陽,將第一縷晨光投向寶石,一片晶瑩剔透。
用過早飯後,朝比奈泰亨一行人從北門離開駿府,取道三方原和井伊穀,折而向西,直到三河的吉田城。中午時分,隊伍到達了井伊家的居城井伊穀城附近。
“少公子,井伊家派使者來,”一個走在前麵開路的武士向著朝比奈泰亨騎來,翻身下馬後匯報道,“他說井伊家已經備下午宴,希望能招待公子。”
“哦?井伊家?帶他過來。”朝比奈泰亨眉頭一皺,一副要挑事兒的表情地揮了揮手。片刻後,一個井伊家的青年傳令兵就被帶到了朝比奈泰亨麵前。
還沒等那個傳令兵開口,朝比奈泰亨就劈頭蓋臉地質問道:“我問你!你們井伊家是如何知道本公子的行蹤的!”
“這…”傳令兵一下子被問得措手不及,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小人,不,在下也不知情啊!可能是昨日從濱鬆城返回的幾個武士說的吧!在下…”
“你們井伊家的武士是在跟蹤本公子麽!”朝比奈泰亨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那個傳令兵,“意欲何為啊?”
“在下不敢!井伊家豈敢…”
“閉嘴!”朝比奈泰亨揚了揚馬鞭,“我看你們一家子就是都沒安好心,家督放過你們是寬宏大量,我們朝比奈家可沒那麽好的性子!”
“滾,給我滾回去,”朝比奈泰亨一揮馬鞭,“本公子就算是露宿野外也不會去你們井伊穀城的!”
等到井伊家的傳令兵灰頭土臉地離開後,雨秋平才得到機會詢問朝比奈泰亨,“大哥,你對那個井伊家,為什麽態度那麽差啊?”
“嘿,你小子是不知道,”朝比奈泰亨狠狠地哼了一聲,“這井伊家從上到下都是反骨仔!我們今川家的先祖攻略遠江時,這井伊家就拚命抵抗。後來看打不過就轉身投降,把自己的同盟斯波家給賣了,在遠江占了12萬石的領地!遠江總共就25萬石啊!”他憤怒地一夾馬腹,馬匹被刺痛後猛地向前竄了一段,顛地雨秋平險些從馬上摔了下來。
“然後呐,那幫孫子,果然在十幾年前的時候就策劃謀反了,幸好家裏有人告密,我們朝比奈家奉命出征,死了好多人才鎮壓了他們,可這幫孫子又投降了!沒辦法,還是留了井伊穀5萬石領地給他們。哼哼,指不定哪天又反了!還指望我給他們好臉色。”
“這樣嘛,”雨秋平歎了口氣,“這關係可真複雜。”
下午申時四刻,一行人在日落前趕到了吉田城,進入了三河境內。從井伊穀到吉田城要經過一段山林,所以速度也慢了下來。從駿河到遠江再到三河這一路上,雨秋平隻覺得越來越荒涼。感覺像是從美國到了中國又到了印度一樣的感覺。在駿河,像駿府這樣的大城市已經有了發達的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富有的人們和武士階層享受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戲劇,小吃等消費行業十分火爆,居民也普遍較為富裕,集市的數量也標誌著商業的發達。每天過往停留客商的數量就抵得上一個小鎮的人口了。道路旁的田野上長著繁茂的水稻和其他農作物,一片金燦燦的。
而在遠江,居民的生活水準就比駿河要低一點,雖然普通農家的夥食差不多,但是遠江人似乎遠沒有駿河人有錢。在駿河幾乎隨處可見的戲院,集市,在遠江則隻有掛川,引馬這樣的大城市才有。即使是引馬城這樣的主城,繁榮程度也不及駿府城許多。
而到了三河,則是一片蕭條景色。時常可以看到寶貴的水田因無人耕種而荒蕪,零星的小村落裏也沒有住著多少人。來往客商也都隻敢走官道匆匆而過,似乎因懼怕山賊強盜而不敢在野外停留。戲院啊,手工作坊啊,集市啊,雨秋平進了三河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即使到了吉田城裏,居民們的生活也十分單調,城下町的街道上有不少乞丐在遊蕩。
“駿河已經好幾代人沒有遭受戰火的摧殘了,”藤田仲春感歎道,“遠江也太平了十幾年了。”
“但是三河,”他哂笑了一聲,“從幾十年前就一直在打來打去。先是鬆平家在打織田家,然後織田家又反過來打鬆平家。在之後我們今川家又幫著鬆平家打織田家。今川家控製三河以後,現在好說歹說是比以前太平點了。前幾年我們策反了鳴海城和遝掛城後,已經把戰線推進到了尾張東南,三河總算是太平點了。”
“等過了幾十年,這裏也會變得和駿河一樣富裕了。”藤田仲春感歎道,“隻是這樣打來打去,整個rì běn還有打多少年啊,還要有多少百姓過不上好日子啊。”
“咱們今川家現在這麽強大,打到京都,匡正天下,指日可待。”朝比奈泰亨笑道,“到時候就不會在打仗了。”
他的感歎引起了周圍人的一片讚歎聲。又有誰不希望天下能夠太平,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呢?
隻是,如果桶狹間的曆史不曾改變的話。雨秋平默默看了一眼周圍的人。rì běn還是要再打上40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