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崗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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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業本那道題目下的空白處漸漸浮現了一堆的文字,紅色而陰森的文字讓她趕緊縮回了手,筆直的坐著。

    隨著她的手離開作業本,那文字也跟著消失了。

    歐陽櫻揉了揉眼睛,再將左手放在作業本上,卻並未在出現任何文字。

    難道她剛剛看錯了。歐陽櫻有些質疑自己的眼神了,她將作業本翻起前後幾頁,抬起手摁在窗戶上透著陽光去看,也並未再有字體浮現。她並不放棄,估計是遇水顯色的彩筆把戲,高中時的確有流行這個,她朝作業題嗬了口氣,也未有任何變化。

    奇怪。她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歐陽櫻皺了皺眉,抬手一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了。在她中午探索觀察新環境時,時間過得飛快。公交車站從學校到她家的站點用了十分鍾的時間,但是她現在還摸不準公交車的靠點時間,還是早點出發比較好。

    至於這顯色文字的問題,可以慢慢研究。

    歐陽櫻胡亂地將數學課本和作業題塞進書包,和餘繡告別後,飛奔出了家門。

    她提早了十分鍾到了學校門口,長籲了口氣,跟著學生大軍一起進入了學校。一進教室,灌籃高手發燒友——陳思琪就湊了過來,滿臉期待地看著她。

    我回去找了,沒有。”歐陽櫻雙手一攤,無奈地看著她。重生後的第一個和她親近的朋友,她也很想滿足她的願望啊。

    你騙人!”陳思琪不敢相信,“那你為什麽不早說,你唬我對不對?既然沒有灌籃高手,你為什麽熬夜?”

    雖然是和她親近的第一個朋友,但是陳思琪的腦回路也有些奇特。

    我都全班倒數了啊,我要熬夜複習啊。”歐陽櫻眼神帶著真誠,眨巴眨巴地看著她。

    90年代的高中生主要的任務都是學習,課外活動被主要科目的老師占用也是習以為常。“德智體美”中的“智”決定了你在班級中的核心地位。所以,一個班級學習成績排位的高低也是諱莫如深的話題,即使大家都心裏知道,但也沒有同學在表麵大方談論。成績好的怕別人以為他顯擺,成績差的討厭落後別人。

    而歐陽穎如此大咧咧的講出了自己倒數的慘狀,自己說和被老師說有著主動和被動的差別。倒是有些讓陳思琪沒法繼續聊她的灌籃高手了。她哽了一下,“小櫻,早上劉老師的話你也別往心裏去,劉師太的名頭就是那麽顯赫,我們是學生總是要被她壓一頭。而且我們才一次月考而已,成績都還不穩定的呢。嗯,你熬夜複習是好事,加油。”

    歐陽櫻麵帶微笑地聽著陳思琪給她的加油打氣,看著她隨著上課鈴響後快速地回到自己的桌位,她也翻開數學課本,一個身穿太極練功服的老頭進入教室。

    數學老師戴著一副超厚鏡麵的眼睛,頭發花白,說話緩慢,拿講尺的姿勢像是在舞太極劍般,一邊解題,一邊說這一屆學生是他數學教學生涯的關門弟子,等到明年他就申請返聘為學校的體育老師,還教他們這一屆學生,讓他們當他體育教學生涯的開門弟子。楊老師的教學方法生動有趣,課堂的氣氛也十分活躍,一節課不知不覺就下課了。

    下課後,數學課代表尤明樂一組一組的收集作業,歐陽櫻檢查了一下作業本,遞給了她,尤明樂卻站著不動,一臉我見猶憐的表情看著她。

    怎麽了?”歐陽櫻不能理解她的表情。

    你沒聽你爸說麽?”尤明樂賣了個關子。

    說什麽?”歐陽櫻搖搖頭,“我爸今天沒有回來吃午飯,我沒見著他。”

    早上你沒錢交補習班的錢,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尤明樂嘴角勾起了一點淺不可見的笑容,但仍是同情的語氣。

    歐陽櫻混了社會這兒多年,應付過了許多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場麵,此時尤明樂那表裏不一的神情顯然太小兒科了。她將手撐在下巴,歪著腦袋看著尤明樂,“課代表,你再不說,你的數學作業還收的齊麽?不怕楊老師給你舞一套劍法麽?”

    哼,老師才不會凶我呢。我可是紡織廠廠長的女兒,”尤明樂驕傲地抬起頭,“而你爸馬上就要下崗了,你不知道嗎?”

    歐陽櫻一愣,她爸沒有趕上知識分子下海潮,倒是被迫跟上了工人下崗流。

    尤明樂見她的發愣反應,有些高興,“我爸說了都是工人太多,效率太低,才會讓工廠效益不好,年年虧損。”

    說完了嗎?”歐陽櫻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不想再給她任何落井下石的機會,“希望你爸能夠長長久久地將這紡織廠開下去。”那是不可能的,據他所知,第二紡織廠在2002年的時候就徹底告別曆史舞台,被國有資產處理委員會給收編了。

    尤明樂被她一堵,最後那明明是反話,卻是讓她沒法繼續挑釁下去。而且歐陽櫻剛剛的眼神有些讓人發怵,就像是早上看她大姨時的那眼神。沒錯,物理老師劉老師是她大姨,她早上看到歐陽櫻居然敢頂撞她大姨,心裏記仇,有意下午刺激她來報仇。

    尤明樂哼了一聲往後走,悶不做聲的收完作業本,走出教室後,在過道裏將歐陽櫻的數學作業本挑了出來,用力揉搓了幾下來泄憤。

    歐陽櫻沒了上課的心思,後麵兩堂課都是渾渾噩噩地聽了下來。待一聽到下課鈴聲,收拾起東西就往校門口跑,陳思琪在後麵喊她,她都沒聽見。

    她沒有擠公交車,一路跑回家中,似乎想把心中撓心撓肺的煩擾都跑掉,活在當下,現在要怎麽度過這個難關?

    回到家門口,她正準備掏出鑰匙開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屋裏頭傳來了他爸媽對話的聲音。

    歐陽櫻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站在門口,側耳傾聽他們的對話。

    那你們廠裏吃了散夥飯嗎?”餘繡問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看你滿頭的汗,我幫你擦擦。”

    廠裏開了個會,開到了剛剛。”歐陽林華應道。他也是剛剛才回到家,就比歐陽櫻早了幾分鍾進門,因為有心事,都忘了關上門。

    這尤青山也真是,待了二十幾年的廠,就這麽把人趕走了,連頓散夥飯都不給吃。那你中午吃過了麽?”餘繡語氣有些不滿。

    中午拿著饅頭應付過了。”歐陽林華坐在沙發上,長長的歎了口氣。

    那我去給你盛飯。你先吃點。”

    不急,等櫻子回來再一起吃吧,我現在吃不下。”歐陽林華拉過她的手,“餘繡同誌,你也在旁邊陪我坐會兒。”

    餘繡嗯了一聲,坐在他的身旁,看著她的老公日漸深凹的眼圈,有些心疼,“下崗了也好,這工廠沒多少活兒,卻是整天開會,開會,應付檢查,盡做些無用功。工資還經常拖欠,連最後一天還要拉著你加班。真是新社會黃世仁。”

    是啊。”歐陽林華知道餘繡在寬慰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但隨即有想到生活的重壓,笑容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