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好,我不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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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不說,她也是要去看顏羽的,畢竟他傷勢還未穩下來,畢竟她還念著往日的那份交情。
然而心底,總是盤踞著一片讓人壓抑的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消散。
可能永遠也消散不了,或許某些事即便再如何不情願,總歸是要發生的。
就好比她心心念念著,不想給他添麻煩,卻終究會有一道難題橫亙下來的。
此時已過了大半天,段清朗來了便也沒走,始終在偏殿看護著顏羽。望見段清黎過來,他悄然抿了抿唇,似要說什麽,卻又忍住了。
顏羽早已醒轉,麵上一片蒼山負雪般的無垠漠然。從他臉上,看不出身體正在經受萬分痛楚,亦無時日無多的哀傷,更無做了虧心之事的悔恨不安。
他隻是睜著有幾分空茫的眼,靜靜地望著一處兀自出神,眼中亦是絲毫情緒都沒有,看起來如石塊一般呆板無趣。
遲緩地覺察到有人過來,那雙琉璃球一般了無生氣的眼珠,終於緩緩轉動了一下,看清楚了麵前的人,一分驚訝也無,此後又垂下了眼瞼。
可是那兩道修長精致的羽玉眉卻輕輕蹙了一蹙,喉結亦是微微一動,顯然是有話要說,但一時又說不出來。
段清黎也不避諱什麽,一手輕攏起衣袖,另一手以兩指徐緩地搭在他的腕上,要探探他現在脈象如何。
脈象現在已平穩下來,然而他似乎發著低燒?
她心下也是無奈,知道人受了這般重的損傷之後,大多都會如此,隻希望不惡化就好,最多兩天,就不會再這樣了。
顏羽胸前也用東西固定住了,斷骨她倒是不擔心了,隻要不亂動,是不會有什麽大礙的,慢慢等長好就行。
現在她擔心的卻是,看他這一臉生無可戀的漠然,是什麽意思?
甚至於更早的時候,她相信以他的身手,軒轅夜今日拿杯子砸他的時候,他若是想躲,一定能躲得開,可他卻居然一動不動。
他是從心底覺得自己錯了,才會如此?或者是,奉了女帝的旨意?
抑或,僅僅因為軒轅夜現在身份不同了,二人變成了君臣關係,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真相如何她現在也不清楚,但從他現在態度來看,他到底是坦蕩蕩的,隻是忠義難兩全罷了。
屋裏太過寂靜,未免有幾分陰鬱沉重。
雖然大致查看過了,她卻還不想馬上就走,便輕聲問:“外麵的傷口好些了嗎?”
卻是不想,顏羽拚著一副喑沉低啞的嗓音開口道:“好多了,昆珝的傷藥總是很有效。”
照著他的估計,再過十天半月他就好得差不多了。
末了,他又低聲道:“多謝了。”
這聲生分的謝,又讓人心裏添了幾分傷懷。
氣氛既已打開,段清朗便也問道:“是他叫你來的?”
在他們看來,段清黎為何會過來,背後也是大有深意。
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段清朗其實是想直接問軒轅夜到底什麽意圖,然後求情的,可是當著顏羽的麵,不知道為何又說不出口了,總覺得有些字句很是傷人。
段清黎猶疑著開口:“我,正在勸他……”
顏羽低咳了一聲,一言阻斷了話題:“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可自從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做好了準備。”
有什麽辦法呢?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君,就算終於恍然原來女帝的任務是個連環套,他也認了。
忤逆不起比自己強悍太多的人。
段清黎早知他態度如此,想通女帝的意圖覺得悲哀之後,恨意早就消減了很多。軒轅夜那麽聰明,她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
隻可惜,能想到不代表原諒。
況且他近來又有幾分極輕微的悄然變化,即便是她,在對待顏羽這件事上,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聽著顏羽因為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而咳得劇烈幾分,段清黎忙道:“你別說話,不管此後如何,先養傷。”
隨即她又認真道:“有勞兄長細心照料了,我……要回去了……夜間有事一定要喊我。”
下午時漱玉宮又派人去取了好些藥過來,用個三四天該不成問題。她也早已開過了顏羽此後幾日的食譜,心裏卻又在猶豫。
為何要讓他的傷好得那麽快呢?能一個月下不來床最好了,反正軒轅夜也將會很忙……
胡思亂想中她回了正殿,洗浴過後,一如既往邁步進了寢室,軒轅夜早已收拾幹淨了,此時坐在燈下捧著本書在讀。
見她款步走來,他抬頭之後,啪的一聲放下了書,長歎道:“好好的人話不說,為何要學雞同鴨講貓狗打架?”
段清黎望見他那詳敘昆珝語的書已看了大半,想來進展該是順利,便漫不經心道:“反正你也閑著沒事。”
她目光卻沒敢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方才進門時見的那一眼,讓她不知道說自己什麽好。明明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可乍然一望還會覺得驚豔,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坐在房中稍亮處,身穿月白睡服,映了微黃燈光和大紅地毯,身姿修長,望去如潔白的曇花花瓣一般舒展,空氣中還帶著若有若無的花木清香,那是用花瓣浸過的水沐浴之後的氣味。
段清黎隱約覺得他似乎有哪裏不同,可他自己仿佛並未覺得。
此後,屋中沉寂了一瞬,軒轅夜眉目微斂之後又揚眸,語氣清淡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要說?”
他抬頭看著她,眼中篤定的神色不甚明顯,然而卻已看得出幾分胸有成竹了。
段清黎在他旁邊端然坐下,自然看得見他的神色,心底暗歎之餘,卻也不加掩飾,聲音極輕地啟唇道:“你……能不能不殺他?”
軒轅夜眨眨眼,似乎在思考,隨即展唇一笑:“好,我不殺他。”
他笑時眼底星芒微微閃動,如誰攪了銀河的星子一般,羽睫卻將眼中情緒掩住了些,燈光又將眸色映得迷離了幾分,望去有幾分幽沉詭魅。
段清黎看著他精致到溫柔的笑容,還有那在略暗的光線中越發顯得潔白的森森白牙,忽而覺得有點冷。
死,還是生不如死?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