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蕭熾離開西朝沒多久，威後重病不起了。迷迷糊糊間常會看見自己錦瑟之年的時景。

    她崩世以前將端睿贇叫到身前：“我們君終於可以獨當一麵了。”威後依在軟墊氣若遊絲。

    端睿贇坐在她身側，沒有說話隻是雙手執著威後蒼涸冰涼的手。

    “你之前問哀家為什麽當日沒有賜死沈氏，那哀家也問你，為何放走了嶽蕭熾。”威後強打著精神。

    “因為兒臣知道留不住他，也不想強留下他。”端睿贇回道。

    “哀家要聽的是君的真話。”威後搖了搖頭。

    端睿贇沉索一陣隨後輕笑：“因為兒臣也擔心有一日人們記住的是他，而不是兒臣這個為君的。”是了，大多帝王都是這般，或有一日嶽蕭熾功高蓋主，史後人們所頌揚的不是帝王的英明而是嶽蕭熾的神武。

    威後看著端睿贇，心泛起酸楚。她一生給端睿贇的影響大抵是，到了末了都沒有真正能信任的人。

    她最後沒有賜死邢緋月，那一首琴音或隻是一個誘因，真正的原因大抵是威後知道如果賜死了她，嶽蕭熾或許會真的和端睿贇反目。自古為了紅顏抗世的人不少，在那一瞬間，威後大抵是願意麵對和承認，自己是錯的。

    既然明白了錯，那能停下步子都不算最晚。

    她是老了，所謂心狠不透不是因為會心軟，而是某些渾濁散了，看的明白了。

    在那個世事，私心都人皆共有的。

    威後歿了，端睿贇將她的梓宮和先帝放在一塊，落葬當日下了很大的雨，天地之間連成一片混沌。

    端睿贇站在高台看著豐鄴城，衾妃舉著傘在他身後靜靜不言。

    良久他才開口輕聲說道：“爭了一世，最後依不過黃土之下。”

    衾妃知道他說的是威後，她頷首言溫：“天命如此。”

    這句話，或許是最好的一種說辭。也是一種最好的慰藉。

    萬事不由人，能給許多錯誤和舊事畫一個完好的句點。

    合歡穀

    雨檬今日做了杏仁酥，邢緋月看著那一盤點心忽然想起了芝兒。

    端睿贇後來查明，因為芝兒的婢女和車夫被北玦細作收買，將她帶去護城河畔說是賞景，但最後卻被北玦細作推入河溺斃。至於那車夫和婢子最後也是死在細作的刀下棄屍荒野，終沒得到好下場。

    雨檬看出了她的心憂，便前安撫道：“主子，舊人已去，莫傷神了。”

    邢緋月點了點頭，是了，舊人已去。

    “雨檬，你知道麽，其實我不是沈洛雲。如今已經離開了西朝，若你想要離開我不會阻著你的。”邢緋月打算將自己真實身份告訴雨檬。端睿鶴不在了，這裏也沒有爵主了。她應該獲得自由。

    不料想雨檬沒有太多的驚訝，隻是笑了笑：“在婢子心裏，你是我的主子那便足夠了，莫非是主子嫌雨檬笨拙，想要遣走了雨檬不是？”

    邢緋月即刻搖頭：“自然不是了。”

    她知道現在雨檬和沈南之間的情誼，如果可以她想讓雨檬不再做自己的婢子，以一個獨立的身份去和沈南在一起。

    這件事她也和嶽蕭熾說過，隻不過嶽蕭熾說，他也曾打算給一些銀錢和產業給沈南，讓他帶著雨檬離開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隻是這兩人像是商量好一樣，決定一直留在嶽蕭熾和邢緋月身邊。

    沈南說，對於他來說，嶽蕭熾和邢緋月如今是他的家人，這日子，自然是要和家人在一起過了。

    “那主子不要讓雨檬走。”雨檬遞了一杯清茶給邢緋月。

    離開豐鄴後，關於邢緋月真實身份的事情多多少少的雨檬也聽到了許多，但她從不多問，她相信有一天邢緋月會告訴自己的。

    “傻姑娘。”邢緋月和然一笑。

    “以後不要叫我主子了，如果你不棄，便叫我一聲姐姐。”邢緋月知道雨檬沒有家人，她想要和雨檬結金蘭之誼。

    雨檬怔了一下，隨後眼眶泛紅：“這可不行。”

    “有何不可。”這裏不是西朝，沒有那麽多的規矩和框架。

    “主子...”雨檬哽咽。

    “你是不願意將我作為長姐相稱？”邢緋月歎了口茶。

    “不不不，這是雨檬萬世修來的福氣。”雨檬連連搖頭。

    “那便好了。等年底時候我與夫君選個適宜的日子，讓你和沈南將事情辦了。”邢緋月如今可是稱嶽蕭熾為夫君的。

    雨檬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事？”

    “傻瓜，自然是你們的大喜之事啊。”這郎有情妾有意的，穀裏麵都知道了。

    雨檬的臉紅了....將頭垂得低低的。隨後她便跪下身子來：“雨檬謝過主子。”

    邢緋月放下手杯盞：“快起來，瞧你這記性，還不改口？”

    雨檬拭了拭眼角的淚：“雨檬謝過長姐。”

    邢緋月笑著扶起她：“別的你不需要操心了，這嫁妝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之後你從我這房裏嫁出去。”

    雨檬喜極而泣，她其實一直想要和邢緋月說，說自己想要和沈南在一起。隻不過她又擔心，擔心得不到認可。

    沒想到邢緋月早已經為她再做打算。

    雨檬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依是和自己當年初見時一般絕麗，隻是她的麵不再覆著憂色，而是斥著柔旬的溫暖。

    這是幸福的模樣吧。

    “月兒，月兒，你快來。”屋外傳來嶽蕭熾的聲音。

    邢緋月笑了笑轉身往屋外去，隻見和傾在嶽蕭熾懷裏擰著身子，兩隻肥糯的小手揮來舞去的，嶽蕭熾怎麽抱也搞不定這小頑皮。

    “這是怎麽了。”邢緋月噗呲一笑。

    “你看看你兒子，這好半天了都不老實。”嶽蕭熾剛才抱著他在院子裏哄他入睡。

    和傾長個了，這平日裏睡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和傾是覺得你抱的不舒服。”邢緋月笑著過去接手抱過來。

    “那是了，我隻會抱他娘。”嶽蕭熾勾唇壞笑，隨後大手攬過邢緋月。

    “雨檬在這呢。”邢緋月嬌嗔一聲。

    “雨檬，沈南找你呢，快去吧。”嶽蕭熾聳了聳眉。

    雨檬忍著笑，欠了欠：“是，那雨檬先回避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