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和宋廠長簽訂那張白紙黑字之後，不管結果如何，小包心情不錯。

    夜裏，等到外麵響起一聲汽笛後，那是下夜班的工人回家的通勤車過路口的示意汽笛聲。小包知道，現在是淩晨一點半。

    看爸爸和梁師傅睡得鼾聲正濃，小包起身，穿著個褲衩踢啦著塑料涼鞋，出來上廁所。然後就消失在廁所裏門外。

    梁露早已回家了，是和一個新蔡的老鄉一路帶回去的，單身宿舍裏實在不是小女孩待的地方，袒胸露背的工人勞累一天了，有時睡意朦朧，拉開廁所門，掏出大鳥就放水，根本不管對住沒對住便池，所以，廁所很髒，盡管有樓層衛生管理員也無濟於事。

    小包沒有進廁所，消失的同時，立即出現在武鋼職大大門外，剛一出現，就覺得不對勁，五十多年的經驗和直覺本能，小包立刻察覺似乎有人在暗處觀察這一片動靜。僅僅三秒鍾左右，小包感覺停留時間太長，立即又消失在大學門外。

    廁所門外，小包摸了摸胸口，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帶著這個問題，小包倒在床上，瞪著眼睛，睡不著了。

    他不知道的是：兩次示警的大字報又是出現在同一地點，武漢市公安局已經立案，準備破獲這起無端造謠，破壞無產階級文大大好形勢的反zf案件。原本的調查是，根據紙張線索，沒有線索，根據字體筆跡，根據南斯拉夫地震的驗證消息的準確性，鎖定了十幾個有動機的反動學術權威，但是，調查那些反動學術權威，都沒有作案時間，他們都搞到外地農村勞教去了。最後，根據武職大傳達室看門員的反映的情況，說是一個小孩來貼的大字報，公安人員更迷惑了。

    如果傳達員說的是真的，那就是不僅僅是反革命造謠案，還是個教唆案件。有策劃預謀者，有執行者，符合反革命集團的特征。因為，從熟練穩重的筆跡來看，肯定有一位四五十歲的學術權威，利用掌握的知識，預言造謠，寫下這些大字報，一般人是沒有這樣的書法筆力功底的。

    調查範圍縮小許多，另一個線索也被注意到了，就是那個小孩。這個小孩可能是老人的孫子或者親近的人，因為，後果是顯而易見的，外人或者不信任的人肯定會泄密。

    還有一條線索，就是兩次作案，都是在同一地點，說明爺倆就在附近。不然，小孩子拿著大字報也走不遠。結合以上結論，武漢公安局連同青山分局加上鋼城派出所派出精兵強將，組成破案小組，決定：一，對附近幾個街區進行24小時輪流布控，重點在夜晚，尤其是零點之後，因為那兩次作案都是清潔工打掃清理之後生的。二，對附近住戶進行排查，重點是沒有入學的十歲以下小男孩家庭，家裏有老人的特別關注。

    今天布控在大學大字報走廊的公安人員有四個，兩個在街道兩端的馬路邊樹上，另兩個人，一個在對麵的黑暗樹蔭裏，準備堵截逃跑的現行反革命犯罪份子；一個在學校大門裏，因為那裏最近，可以第一時間抓捕反革命份子。

    武漢有句話說：漢口的蚊子吃客。形象地說明地域特點，武漢三鎮，長江漢水穿城而過，湖泊眾多，適合蚊蟲孑孓滋生蔓延，夜裏，尤其是夏夜的室外，更是蚊蟲的天下。

    偵查員李毅正在和蚊子生死搏鬥，忽然就看見一個小孩站在武職大校門東側，那裏正是大字報走廊的西頭起點。剛要摸出手電筒向大門裏的隊長信號，那個光脊梁的小孩就消失了。李毅肯定，那不是幻覺，即使路燈昏黃，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見小孩穿著褲衩和涼鞋，但手裏腋下什麽都沒有拿。

    大字報走廊另一端的偵查員看沒看到不敢說，大門裏樹蔭籠罩的傳達室裏的隊長，肯定看見了小包。武職大的大門較大，街麵上正是寂靜的時候，沒有車輛通過，突兀出現在空地上的光膀子孩子，怎麽能夠逃掉隊長銳利的眼睛。他也看到這個孩子沒有拿任何東西，就在猶豫是不是上去問一下的時候，小孩原地消失了。

    他揉揉眼睛，懷疑出現幻覺時，李毅從樹上下來，跑過來了。隊長：現情況了？

    嗯！你也看見了？

    隊長！一個小孩，光脊梁小孩，什麽也沒拿。你也看到了？怎麽就消失了？不會是鬼吧？

    住口！我們生活在偉大的毛zd時代，就是要鏟除一切牛鬼蛇神的！什麽也沒有生，繼續布控！隊長聲色俱厲訓斥道。

    是！李毅敬禮，重新去爬樹。

    警覺的小包是不會放棄的，不然，他覺得對不起自己。既然你們有了防範，那就換一個地方好了。小包熟悉的地方很多，人口密集的地方，除了大字報走廊，還有公交站、醫院等地方。

    小包遁入空間，準備了三份相同的大字報，再次消失在廁所門外。

    小包出現的地方是武鋼職工總醫院，也就是上次跌破腦袋在這裏縫針的地方。醫院大門外有個公交站，避雨的棚子下還有個報紙閱讀櫥窗，小包隻用了不到一分鍾，就把三張紙貼上。下一刻出現在青山公園旁邊的公交站，這個公交站位於公園和青山商場之間，是紅鋼城的中心地帶，人流最為集中。還有一點，這裏離武鋼大學布控點不到三百米。

    7月14號一大早，上班的人流在公交站看到一溜三張白紙黑字，上麵用排筆觸目驚心地寫著：距離唐山災難日還有14天。請轉告親友，遠離高樓，露天宿營。1976年7月28日淩晨3點22分，裏氏7.8級大地震！

    28個漢字是黑色宋體字，夾雜的數字是巨大的紅色廣告色寫的，很刺眼，很醒目！

    兩處公交站的紙張和墨跡是一樣的，就像印刷品一般。上班的人看後，默默上車離開，大部分家在河北、唐山有親友的人或者和唐山有牽連的人都有一個念頭：下班後立即寫信，通知他們，明天進伏天，到時正是中伏天裏，他們野外露宿一夜沒有什麽吧？

    夜班的布控偵查員已經下班，早班的公安警察才接班，看到街上是忙碌的流動的行人，作案者不會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們有些鬆懈。直到八點半左右，青山商場開門了，來上班的商場辦公室主任才聽說現門前公交站有造謠的大字報。連忙電話轉達保衛處，保衛處當然知道大字報走廊的事，就一麵派人維護現場，一麵報告市公安局。

    公安局幾乎同時接到兩個電話，說出現了兩個作案現場，一個就出現在布控點附近，這是對人民政權的蔑視和挑戰，是可忍孰不可忍，立即下令，兵分兩路，到達現場。此時，八點上班的人流已經結束，謠言擴散已成定局。

    當天晚上，下班之後，以青山區為中心的幾十個郵局的信筒，突然就信件大增，電報和長途電話業務激增。武漢市公安局得知武漢郵電總局匯報這一消息，立即對往唐山以及河北省的信件進行抽查，現所查的十幾封信件都提到唐山大地震字眼。於是上報省廳，和中央，建議扣留這批信件，防止謠言繼續擴散。

    省委領導班子立即召開會議，王任重書記立即做出批示：這個謠言真的危害大好形勢了嗎？真的對社會產生威脅了嗎？通信自由是憲法規定的，我們真的不要憲法了嗎？

    盡管已經在審查批鬥中的王任重書記，依舊虎威不減，說話還是擲地有聲地，他的批示立即得到執行。

    最後結果是，往唐山一帶的信件滯留了一天才繼續付郵送。

    這些內幕秘聞，不是一般百姓能夠知道的，小包自然無從知曉。

    小包不管外麵生了什麽事，優哉遊哉地來到廠前，今天，他不用去學校，他放假了。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