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自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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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終究還是要獨自離開家,去市一中報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我便踢開被子翻身下了床。

    “克之,起來了?快去洗漱,剛蒸好的大紅薯,等兩分鍾就可以吃了。”

    剛打開門,我就看見老爸從廚房出來,我卻不敢與他對視,抬起右手撓了撓頭,“哦”地應了一聲,便朝衛生間走去。

    一番洗漱後,終於感到清醒了一些。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暗自鼓了鼓氣,我若無其事的的走向餐桌,坐到了老爸對麵。

    “怎麽樣?一晚沒睡吧?嗬嗬,男子漢了,早晚要離開家。來,多吃點,吃飽了好上路。”老爸邊說邊撅起身體,同時抬起右手,可能是想要摸我的頭,可是中途卻又坐了回去,順手拿起一個大紅薯遞給了我。

    “誰說我沒有睡了,睡得可好了。”接過紅薯,我低著頭啃了一口,倔強的說道。

    “嗬嗬嗬嗬,你小子。快吃,吃完趕緊走人,我要去武館了,你走的時候帶上這個紅薯,記得關門啊。”老爸笑著站了起來,手裏拿著一個大紅薯塞進了保鮮袋然後放在桌上,最後又從碗裏拿起剩下的最後一個紅薯,邊吃邊走了,留下目瞪腮鼓的我。

    “太過分了,不陪我去也就罷了,竟然送都不送我一下。”我猛地把手裏的紅薯全塞進嘴裏,心裏無比氣憤。

    好不容易咽下嘴裏的紅薯,我端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滿滿一杯水,最後抬手抹了抹嘴,把保鮮袋裝著的紅薯塞進我已經用了三年的深藍帆布雙肩書包,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瓶在飲水機上灌了滿滿一瓶水後放進書包外側袋子裏,最後背著書包,拉上老爸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huáng sè行李箱,“咚”的一聲關了門,黑著眼眶紅著眼,耷拉著腦袋撅著嘴離開了家,心裏的激動與興奮,早已消失殆盡。

    長這麽大,我還沒有離開過這座小縣城。雖然昨天老爸已經對我反複說了很多出遠門的注意事項,但是我的心裏還是沒底。為了發泄心中的悶氣,我使勁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頭,卻卷起了一地的灰塵,燥熱的風一吹,撲了我一臉。不用看我也知道,此時的我用灰頭土臉來形容是再恰當不過。本來潔白嶄新的襯衫,像是被做舊的古董,與我身後拖著的行李箱一樣泛黃老舊。

    人的心情不好,身邊的一切好像都不好了。我們這個西南邊陲的小縣城,以前本來是天無三日晴,現在卻已經連續被毒辣的烈日爆曬了三個多月。我出門不到半小時,離客車站感覺還遙遙無期呢,瓶裏的水就已經被我喝了個精光。想著在客車站附近買瓶水可能還得花兩三塊錢,我就把目光盯向了路邊的小灣河裏。令人傷心的是,這條橫穿縣城的母親河,早已幹涸見底,放眼望去,隻有幾處低窪的凹坑還殘留著一層不時冒著泡的積水,水麵上還縈繞著大大小小不同種類的蚊蠅,它們爭相打鬥的“嗡嗡”聲,像似在為我奏樂送行。雖然我早已汗水嘀嗒嘀嗒,但卻還沒有到渴不擇水的地步,不用它們趕,我就自覺的離開了。

    去往客車站的柏油大路上,偶爾駛過幾輛輪胎不停流水的大貨車。它們呼嘯而過帶來的風,不時吹翻我的衣襟,淩亂了我自鳴得意的發型,非但沒有帶給我絲毫涼爽,那滾燙滾燙的氣流,瞬間穿透我的肌膚,想要帶走了我體內殘存的一絲水分。

    於是,我逃離了大路。我害怕來往穿梭的車輛,更怕滾燙的路麵燒壞我新買的涼鞋。

    在幹裂的泥巴小路上背著書包,頂著行李箱艱難地行走著,四周的莊稼早就被折磨得黃了葉子,彎了腰身。遠處的草木也失去了精神,隨風輕擺,奄奄一息。路邊林立的洋房別墅,磚木村舍,均不見有人在外麵出沒,隻有樹蔭下耷拉著耳朵,拚命吐著舌頭,像是犯了哮喘一樣的幾條老狗,一直在嘲笑著慢慢走過它們身旁的我。它們的眼神雖然失去了凶狠淩厲,可是它們那不停走動,毛聳如針的瘦弱軀體,以及見我走近時突然變得撕裂的咆哮聲,使我本來鼓起準備去討水的勇氣像腳邊的小草一樣蔫了下來。

    更讓我生氣的是,不僅老狗們對我不友善,就連田地裏散養的一群群老公雞,也追著路過的我不停的鳴叫。那雞鳴聲,真是震耳欲聾,直要天崩地裂。狗吠雞鳴我也就忍了,讓我心驚膽戰的是,一路上不時會跳出一堆堆“呱呱”亂叫的青蛙,有大有小,從我身旁飛越而過。甚至還有一窩窩的老鼠,慌亂的竄出鼠窩,爬過我的腳背,鑽進幹枯的草叢,消失在大山深處的方向。

    本以為這縣城近郊僻靜的小路會好走一些,結果,卻是讓我大失所望。

    雖然躲開了塵土飛揚,卻依舊燥熱難耐。一路走來,往昔的樹蔭幾乎都快消失了。稍微靠近公路的地方,都在大肆的新修商業住房,偏遠一點的地方就在建設人造公園。以往熟悉的路徑都被正頂著烈日如火如荼施工的工地隔斷開來,“此處施工中,請繞行。”當我繞行了五六個工地後,我心裏的悶火,估計已經不是消滅太陽能夠熄滅的了。

    四處林立,已比山高的大樓,應該很快就會迎來新的業主。放眼望去,那些實在太高的山峰,都被粗魯的掀掉了頭蓋骨。接下來,平坦的峰頂上,估計會建起恢宏大氣的坐山別墅。相應的盤山公路,不知道又毀掉了多少樹木山石。同時,不知道又有多少小動物,失去了美麗的家園。

    以我們這個小縣城如今的狀況來看,市縣將再無三十層以下的住房,並不是政府或者房開商的吹噓。我家那住了十多年,才九層高的房子,看樣子估計不會存在太久。

    恍恍惚惚中,我竟拖著疲憊至極的身軀來到了客車站。這裏我以前和老爸一起送媽姐去省城的時候來過幾次,此刻看上去除了樓房多了些,高了些,與以往也沒什麽不同,依舊是擁擠與喧囂,夾雜著形形色色匆忙或悠閑的人。緊靠車站的街道邊店鋪林立,就連道路上都擠滿了裝載著各種水果的板車,另外還有一些流動商販隨便挑著竹簍籮筐就蹲在路口大聲叫買著,他們的框裏有各種水果,幹貨,甚至還有烤豆腐塊,烤饅頭,烤土豆。就算接近四十度的氣溫,也阻止不了他們掙錢養家的決心。我雖有心同情他們,想照顧照顧他們的生意,奈何我自己也囊中羞澀,隻能隨意的掃了幾眼那些水嫩嫩的水果,就急忙無奈離開。

    我徑直趕去客車站的洗手間,花了差不多五分鍾才候到一個水池。然後迫不及待的趴下身子,張開嘴對著水龍頭,“咕嚕咕嚕”灌了一肚子水進去。雖然自來水已經被曬得溫熱,但是對於此時的我來說,卻是好比甘露。

    喝了個水飽,我又捧著水洗了洗臉,本想再洗洗脖子和手臂,我身後一個二十多歲滿臉橫肉的男子卻是不耐煩了,大聲催促我快點。本來不想理會他的,但突然想到老爸說的出門在外盡量不要惹事,我隻好悻悻的抹了抹臉上的水珠,急忙取出礦泉水瓶,灌了滿滿一瓶水,然後拉著身旁的行李箱讓了開去。

    我小聲嘀咕著出了洗手間,走向售票的地方,隻見排隊買票的人已經占滿了所有陰涼的地方。

    沒辦法,我隻能放下行李箱,站在烈日下,拿著書包頂在頭上,排在隊伍的最後麵。

    “同學,是去市裏嗎?我這裏有票,我有事臨時去不了了,可以把票退給你,省得你在這裏蒸著桑拿排隊。怎麽樣,要嗎?”

    正當我全身又大汗淋漓,脖子酸得難受的時候,一位四五十歲,慈眉善目,腰圓肚肥的大媽撐著一把深紫色太陽傘突然出現在我身旁,小聲的對我說道。

    “啊?阿姨,我是去市裏,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的票可以退給我?”這真是久旱逢甘霖的真實寫照啊。我興高采烈的盯著大媽,迫不及待的問道。

    “當然可以,來,你看看吧,馬上就要發車了。”大媽說完,直接把她握在手中的車票遞給了我。

    我急忙接過車票,仔細看了看,又核對了一下我的手表,確實是去市裏的車票,價格和老爸告訴我的一樣,而且再過十分鍾就要發車了。

    “阿姨,車票我要了,來,給你錢。”我立刻掏出錢來,按照車票上麵的價格數給了大媽,然後緊緊捏著車票,緊張的看著她,生怕她反悔了。

    “謝謝你,趕緊進站吧,小心晚了趕不上車。”大媽接過錢,快速的揣進兜裏,然後對我指了指進站的地方,笑著提醒我。

    “應該我謝謝你,幫了我大忙,阿姨再見。”我對著大媽揮手告了別,然後急忙揣好車票,背著書包,拖著行李箱朝進站口趕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到進站口,我忐忑的把已經捏的皺巴巴的車票遞給了站在進站口的一位二十歲左右長得挺耐看的女檢票員,沒想到她隻是隨意的看了看車票就對我放了行。

    當我重新拿上安全通過檢測通道的書包和行李箱後,我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嗬嗬,真是出門遇貴人呐!”我感歎著自己的xìng yùn,心情十分舒暢的向開往市裏的那輛大客車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