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未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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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混沌之中不知飄蕩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陣呼喊聲喚醒了過來。我緩緩的艱難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舊蜷縮著躺在雪地裏,身旁地上鬆軟的雪花紅白相間,兩雙棉鞋佇立在我邊上,兩個五十多歲的大爺大媽蹲在我跟前,不知道是不是把我當成路邊凍死的死狗一樣,不停的推攘著我受傷不輕的右肩。我想爬起身來避開,卻發現全身都不能動彈,不知是被趙默打得失去了知覺,還是被凍得麻木了。

    “小夥子,你是怎麽了?大晚上的,是摔跤了還是挨揍了呀?”好心的大爺見我終於醒來,一邊問我一邊拉著我的右手想把我拖起來。而旁邊的大媽卻是用一副審視的目光看著我,右手拽了幾下大爺的衣角,輕輕的說道::“行了,人也醒了,我們趕緊走吧,孩子們還等著我們過去吃團圓飯呢。”

    “啊!”雖然全身痛如刀割,但我還是勉強站了起來。隻是我的右腿一直麻木著,一點知覺都沒有,一使勁卻是痛鑽心的痛。

    “小夥子,你沒事兒吧?沒事兒我們就走了,你趕緊回家吧,大過年在外麵瞎逛啥,遇見壞人可怎麽辦!”大爺被大媽拖拽著,邊往前走邊回頭對我說著。可能是見我站著沒動,終於回過頭去對那大媽說道“拽啥呀你,人小夥子眉清目秀的,能是壞人嗎?”

    “你知道個屁,他不是壞人,萬一等會他的家人來了,訛我們咋整啊?!”那大媽小聲說完,依舊緊緊的拉著大爺向前走去。等我搖了搖頭,深吸口氣,想積攢點力氣,恢複一下身體,他們兩人的身影已漸行漸遠。而我,終於被疼得清醒了過來。

    “啊!黎陽?”

    我突然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嚇得大叫一聲,然後急忙抬頭四處看去,最後終於看見了先前黎陽消失的路口。可是,哪裏還有半個人影。怒急攻心之下,我緊咬著牙,用盡力氣拖著酸痛的身軀,麻木的右腿,一瘸一拐的向著那個路口奔去。

    看似不遠的地方,卻是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才終於到達。此刻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條幽深的小巷子,寂靜的巷子裏朦朧的亮著一盞殘燈,隻讓人隱隱的能看得清前行的路。對於從小在附近生活的我來說,這裏我並不陌生,我知道,巷子的盡頭,現在應該是一個廢棄的食品加工廠。工廠麵積雖不大,但上上下下三四層,對於現在隨時快倒下的我來說,要找到黎陽簡直是難於登天。想到這裏,我的內心幾乎崩潰。本就被摧殘欲碎的身軀,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支柱,我“咚”地一聲攤到在地。

    但是,在即將昏倒之前,我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頓時就把自己打清醒過來。黎陽那聲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呼救聲,好像再次回蕩在我耳邊。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我竟然一下子撐起了重若千鈞身體重新站了起來。緊捏著拳頭,怒視著前方,我拖著破碎的身軀一步一步繼續向前走去。

    每往前走一步,我的額頭就冒出一股冷汗。但是,我的思緒卻越來越清醒起來。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痕跡,能推斷出我已昏死了一段時間,仍舊在肆虐飛舞的大雪已經把巷子淹沒得隻能隱隱約約的看見幾排腳印了。我的心頓時就向無底的深淵之中沉淪下去,此時此刻,我隻能在墜落的途中不停的乞求著老天爺:千萬不能讓我的黎陽出事啊!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對黎陽深深的擔憂重新激發出了我的力量,連我那早已痛得麻木的右腳都漸漸有了些許的力量,可以短暫的支撐我搖搖欲墜的身軀,使得我可以快速的向前走去。

    終於,我走到了巷子的盡頭。兩扇年久失修,鏽跡斑斑的大鐵門靜靜的虛掩著,透過門縫看去,裏麵漆黑一片。門口有兩道明顯的痕跡,估計是酒井村上富拖拽黎陽時留下的吧。心裏雖然萬分忐忑,我還是顫抖著左手用力推開了左邊的那扇鐵門。

    “吱吱”

    鐵門好似也發出了疼痛的聲音,門開了,裏麵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燈光來。廠房雖然久已不用,但是裏麵的一盞聲控路燈卻仍舊完好。我的眼睛被這突現的亮光刺得微痛了一下,眨了眨眼,才慢慢適應了身前的環境。

    可是,當我能清楚的看清眼前的事物時,我的心突然冰涼了下來,就像掉進了寒冬臘月的冰窟窿裏,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我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飛奔上前,連跑帶爬的跪倒在一張廢舊的木茶幾旁。肮髒冰涼的茶幾上此時正橫躺著我在尋找的黎陽。

    “黎陽?黎陽?”試了試黎陽的鼻息,很微弱,但是卻使我放下心來。我輕輕的撫摸著黎陽冰涼的臉龐,小聲的呼喚著她的名字,生怕把她從夢中驚醒一樣。

    然而,我的淚水卻已止不住的流淌了下來。

    我用冰涼僵硬的左手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黎陽嘴角已經幹涸的血漬,手指掠過她右邊那仍舊清晰的印有五根手指印的紅腫臉龐,然後停留在她額頭上的一大個淤青包塊上,我模糊的雙眼突然看見她腦袋的右下方,有一塊血淋淋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人的耳垂。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黎陽與酒井村上富那禽獸發生劇烈撕扯的情形,黎陽那無力的掙紮,無助的哭泣,頓時讓我痛徹心扉,心碎一地。忍住心中的悲痛,我轉過頭看了看反蓋在黎陽身上的已經撕得麵目全非的羽絨服,她纖細的手指露在了衣服外麵,而她的雙腿,卻是淩亂的搭著她穿在裏麵的雪白線衣和棉褲。而此時我才發現,她那雪白的線衣上,卻是浸上了一大塊血漬。

    我整個身體都劇烈的顫抖著,以至於我都不知道居然動用了我早就失去知覺的右手,去揭開了那件線衣。

    “咚咚,咚咚…”

    寂靜的房間突然響起了我拳頭砸地的悶響聲,一下接著一下,我聽不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也看不見鮮血飛舞的歡快。黎陽下身那觸目驚心的景象,已經冰封掉了我的靈魂。

    “啊…”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抽空了身體,發出一陣撕心裂肺,淒厲滲人的嚎叫聲。我的雙眼已經流不出淚水,滴下的,卻是暗紅的血珠。血痕過處,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已經感受不到痛苦。

    我好想就這樣昏死過去,等醒來後,會突然發現,我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隻是我的一個夢魘。我不要什麽冠軍,不要什麽保送大學,甚至可以不要黎陽。我隻希望,今天發生在黎陽身上的,都是我的一場夢。

    夢終會醒來,幻想也會破滅。然而,含淚沉睡著的黎陽,卻是真真切切的,就躺在我眼前。那一地淩亂,一灘血漬,一身傷痕,都在無情的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

    緊緊的看著黎陽那模糊蒼白的臉龐,恍惚間,我好似看到黎陽的臉痛苦的抽搐了兩下,立刻把我從迷糊中驚醒過來。

    我趕緊把黎陽抱在了懷裏,冰涼的臉頰緊緊的貼著她同樣冰涼的臉頰,血淚從我眼裏,流進了她的眼裏。

    我不敢再幻想了,急忙手足無措的為黎陽穿上我的羽絨服,然後強忍著逐漸蘇醒的疼痛,花了好大力氣才幫她穿上了棉褲。

    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能夠把依舊昏迷不醒的黎陽弄在了我佝僂的背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起身來的,就這麽木然的,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門口挪去。

    我的思緒重返腦海,可是,那無與倫比的疼痛,也結伴而來。馱著黎陽,我已是舉步維艱。每挪動一步,整個身體就如同被刀割針錐一次。

    我甚至想著就這麽死去算了,但是,黎陽還活在我背上,我倒下了,她也會跟著我一同死去。她的命運,已經被我摧毀了,可她的生命,不應該因我終結。

    想到這裏,我立刻重新恢複了生機。我不能倒下,我和黎陽都不能倒下。沒有關係的,以後的日子,我會始終陪伴在黎陽的身邊。今天發生的一切,就當作是一場噩夢好了。咬著牙,我繼續向前邁步走去,我必須要盡快把黎陽送到醫院去。

    奇怪的是,雖然我還是一瘸一拐,但是我竟對疼痛已經沒有多少感覺了。

    終於,我背著黎陽走出了巷子。此時,我已經大汗淋漓。而外麵,卻依舊是漫天飛雪,寒風凜冽。就走了這麽一條小小的巷子,感覺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世紀。

    冷風從我身上呼嘯而過,吹落我發尖的汗珠,卻也帶走了我僅存的一絲力氣。依靠在轉角的牆上,背上嬌小玲瓏的黎陽,似乎變成了一座仙女山,重重的壓在我身上,我全身的骨頭,都碎了似的,劈裏啪啦脆響。我的身體,慢慢矮了下去,我緊緊依靠在牆上,想要固定住,然而,隨時都像是要摔倒在地上。

    萬幸的是,此時路上出現了五六個人,有男有女,看上去也是像我一般大小的學生,正向我們這邊走來。我興奮得直想大叫,然而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來。我拚了命的再次張了張嘴,終於發出了沙啞的兩個字:

    “救命”

    隨後,我帶著黎陽一起栽倒在地上,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