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們，晉軍又來了!”慕容興高聲喝道，“當然，他們可不是來邀請我們去做客，他們肯定是又來驅逐我們的。”

    慕容興話剛落地，四周就一片嘩然。除了手執wǔ qì的將士們怒火衝天的憋紅著臉不說話，其他老幼婦孺都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稍停頓了片刻，慕容興抬了抬手，四周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晉軍就在五裏外，眨眼之間就會到來。可是，這一次，我不準備再逃了!”慕容興突然變得義憤填膺起來，“我吐穀渾族，錚錚鐵骨，卻成喪家之犬，這都是我的罪過。我們選擇依附別人，卻是幾次三番被人家追趕，已無立足之地。我們選擇懦弱，這樣卻隻能受人欺淩。契丹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晉人卻是冷血無情的毒蛇。要想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亂世生存，我們能依靠的，隻有自己，隻有自己的族人。”

    “對，首領說得對，我們不能再逃了。我們要反抗，要戰鬥。”慕容興身後一個魁梧強壯的將領突然高聲附和起來。

    “對，我們不想逃了，戰鬥，戰鬥，我們要戰鬥…”其餘將士也跟著大吼大叫起來。

    “首領，我們也不想逃亡。可是，晉軍這次有多少人？我們選擇反抗，會有多少勝算呢？”

    人群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朗聲向慕容興問道。

    “是啊首領，我們就剩這點族人了，如果打不過對方，我們就會被滅族了!我們死了不要緊，可是，他們，可都還是孩子啊？”其他婦孺則驚慌失措的泣聲叫了起來。

    頓時，人群就爆發出激烈的爭吵聲。有的誓死要戰鬥，有的哭泣著要求存。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慕容興再次抬手阻止人群的爭吵。

    “族人們!這一次，我們真的是逃無可逃了。往後，是朔州，已被契丹人屠了城。往前，是雁門關，晉軍不會讓我們過去。右邊，是絕路，左邊，晉軍近在咫尺。我們已經別無選擇，隻能奮起反抗。大家不要驚慌害怕，既然已經被逼上了絕路，沒有比現在更悲慘的境地了。與其忍辱偷生，苟延殘喘的活著；不如破釜沉舟，去做最後的一搏。死，我們依舊鐵骨錚錚；生，我們就要活出傲氣。我相信，我們的孩子們，是絕對不會埋怨我們的!”

    慕容興緊咬牙關，捏著拳頭向著天空用力一揮，繼續說道：

    “戰鬥吧!我的族人們!讓敵人見識見識我們吐穀渾人的骨氣。”

    “戰鬥!戰鬥…”

    四周頓時呼聲震天，所有吐穀渾族人都激憤的抬起手在空中揮舞起來。他們都被慕容興的話感染了，那些將士們更是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殺上戰場。就連我身旁的小姑娘都緊捏著拳頭，臉憋得通紅，估計渾身都熱血沸騰了。

    我現在總算聽明白了，這些吐穀渾人為了不受契丹人欺淩，選擇舉族投靠晉國。可惜，晉國的國主石敬瑭，此人雖有雄才大略，但是為了能登上皇位，不惜割讓幽雲十六州予契丹，年年上貢，還對比自己小十歲的契丹國主稱兒，甘做“兒皇帝”，受盡後人唾罵。這樣的晉國國主，怎肯為了區區十來萬吐穀渾人得罪契丹。所以，不得不說，吐穀渾首領沒有識人之明，選擇了依附不值得依附之人。慕容興他們這一支吐穀渾人當然也跟著倒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驅逐。

    “好!不愧是我吐穀渾人。時間緊迫，我們必須要盡快去做好準備，隻要給來犯晉軍一個措手不及，我們就有很大的機會絕處逢生。這樣大家就不用再東奔西逃，無處安身了。”

    慕容興給了所有吐穀渾族人一個希望，然後立即對各將領發出了作戰命令。

    然而，我卻為他們的命運捏了一把汗。他們就一千多將士，就算這次能打退晉軍，肯定會損失慘重。那麽下次呢？又能有多少將士來保衛這些婦孺老幼呢？吐穀渾這支族人，加起來不過六七千人，損失一個就少一個。如果選擇拚死抵抗，那麽他們離滅族也就不遠了。

    可是，除了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我又能怎麽辦呢？我總不能告訴他們：唉，你們別去送死，趕緊逃才是唯一的活路。要是這樣，我估計自己立刻就會被吐穀渾將士給辦了。

    我回頭又想，既然命運讓我在這裏遇見了他們，想必應該有它的深意。像吐穀渾這樣的族群，在這五代亂世，有許許多多這樣，如果我能聯合起這些居無定所的族群，就將會形成一股奇大的力量，依靠這股力量，說不定在這亂世中，將會創造不一樣的世界。

    “喂！你被嚇傻了嗎？”

    我正想入非非，突然被小姑娘的叫喊聲驚醒了過來。慕容興已經結束了講話，所有的將士都被安排了下去，其他人紛紛往後麵退到了一個山穀中。我也被小姑娘拉扯進山穀，不過其他吐穀渾族人看著我的眼光充滿了鄙視和不屑，有的甚至還朝我吐著口水。

    也難怪，所有年輕力壯的男子都上前抵禦外敵了，而我卻呆在了這裏等待別人的庇護，雖說婦人和小姑娘都和其他人解釋了我是逃難來的外族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就和貪生怕死之徒無異了。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些吐穀渾族人，多數是婦人，他們攜帶著不多的生活必需品，扶老攜幼，無辜的臉上都寫滿了對未來的恐慌和茫然。

    “巧兒，你怕嗎？”我不由得向身旁的小姑娘問道。

    “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你呢？”姑娘反問道。

    “怕啊，怎麽會不怕，打仗會死很多人的，很多我們不想他們死去的人。不過，死了的倒是輕鬆，活著的才最痛苦。”我看著她，認真的說道。

    在古代，像巧兒這樣十五六歲的姑娘應該已經很成熟懂事了，有的可能已經當母親了。所以，她應該聽得懂我說的什麽。

    “嗯，你說得對，活著的人才最痛苦。可是，為什麽大家都要拚死拚活的活下去呢？”巧兒拉著我的胳膊，看著我邊走邊問道。

    “在戰亂時代，要活下去雖然艱辛困苦，但是，有家人陪著，有一點自己想要實現的夢想，有一些自己喜歡或痛恨的人，有一些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就已經很好了。人活著，不就是為了經曆這些過程嗎？有理想抱負的人，會為了讓這個世間更美好和公平正義而努力拚搏；軟弱無能的人，就會自怨自艾，臣服於命運的不公，任由蒼天的擺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但是，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存有一點希望，為了這點希望，我們就可以努力的活下去，無論麵臨什麽艱難困苦，我們都會為了這點希望堅強的活下去。你說對嗎，巧兒？”

    所有的人都進入了山穀中。山穀三麵環山，都是險峰絕壁，唯有我們進來的這一條狹窄的路可以自如出入，形如葫蘆。隻要在葫蘆口處守住，裏麵的人就會安然無恙。此時，吐穀渾首領分派了五百精銳戰士守在了葫蘆口。可是，此處也是風險最大的地方，隻要守不住，將會全軍覆沒。

    “龍哥哥，你還是趕緊離開吧，我想，你肯定是有夢想，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對嗎？”巧兒突然在我耳邊悄悄的說道。

    “巧兒，有些事情比性命更重要，我既然答應了要保護你們母女，是不會獨自離開的。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不會有事的。”我拍了怕巧兒的頭，微笑著說道，“你好好陪著你母親，我現在去找你們族長。”

    說完，我不再理會巧兒母女的驚訝，徑直朝入口的守兵們走去。我向守衛負責人，剛才第一個附和慕容興的那個將領說明了來意。他卻一臉戒備的看著我，問我找他們族長所為何事。我隻說了句“助你們破敵”，男子猶豫了片刻，然後吩咐手下看著我，自己急匆匆的離開了。

    五分鍾左右，就見著慕容興神情凝重地向我走來，剛才離去的將領緊隨其後。

    “是你要見我？”慕容興語氣和善地說道。

    “見過族長，我有一計可助族長破敵。”我對著慕容興微微拱手見禮，開門見山地說道。

    “哦？請指教。”慕容興詫異的看了看我，也拱手回禮，然後很是客氣的說道。

    隨即，我將自己剛才一路過來時思考的對敵之法向慕容興娓娓道來。慕容興聽罷先是大喜，可轉瞬又沉默下來，思考片刻後，終於艱難的對我點了點頭，然後扭頭對身後的將領下達了命令。將領也是猶豫了片刻，才遵命離去。

    “戰爭有犧牲總是難免的，隻是眼睜睜的看著族人去送死，我這心裏麵，實在是，哎！都怪我無能，不能保護好自己的族人。”慕容興看著滿山穀的族人，悲痛而無奈地輕聲說道。

    “族長鐵骨錚錚，寧願帶著族人遠遷，也不願忍受契丹人的欺淩。隻是時運不濟，晉國也非所能依托之主。在這亂世，想要安身立命，最後靠的還是自己，我想，你的族人們肯定是理解你的。你看，就連巧兒這個小丫頭剛才都說不怕死，其他的族人應該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寧可一死，也不苟活。”我迎向巧兒母女看向我的焦急的目光，對慕容興說道。

    “壯士過獎了，我們也就是無家可歸，苟延殘喘的流浪族而已。敢問壯士尊姓大名，從何而來，竟認識巧兒？”慕容興問道。

    “說來話長，待此間事了，再與族長細說。時間不多，我先去照看巧兒他們，剩下的事情就看族長和吐穀渾的將士們了。”我向慕容興說道。

    “好的，定不叫壯士失望。”慕容興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急忙帶著護衛離開了，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決絕與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