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惡貫滿盈·rén miàn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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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洛傑緊緊攥著手裏的鼠標,十八歲的他臉上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掙紮和猶豫。



    那個鼠標是他最重視的一個人送他的生日禮物,他一直視若珍寶,可現在被他捏在手裏已經發出不堪重負的shēn yín。



    電腦桌上有一張合影,zhào piàn裏的他和另一個人摟的很緊,兩個懵懂的孩子衝著鏡頭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王洛傑視線移到zhào piàn上的時



    候正好和樓下客廳傳來的高談闊論重疊到一起。但現在這些聲音和tú piàn離他越來越遠,他好像掉進了一個黑洞,整個世界和所有的光明都被驅逐出境。



    他就這樣緊緊攥著鼠標,眼睛死死盯著那張zhào piàn。



    嘴唇倔強的抿成一條縫,身子一直顫抖,良久他深呼出一口濁氣,刪掉郵件,毀掉所有鏈接記錄,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一般,顫抖著手打開另一個陌生的網站。



    地獄之門在他身後打開,撒旦的翅膀似乎已經觸到了他瘦削的軀體。



    已經是第五天停電了。



    夜幕下的祥和鎮顯出幾分詭異,這四周被窮山惡水包圍畸形繁華的南方小鎮洗盡了白日的輕浮與躁動。取而代之的是比黑暗還見不得光的黑暗。



    發廊一條街例外,華燈初上的時候,這裏反而最為熱鬧。



    塗抹的花枝招展的發廊妹在發電機的轟鳴聲和霓虹燈炫目的招搖下扭動著腰肢。



    有氣無力的行屍走肉般的身體,配著魅惑惡俗的曖昧光線,勾勒出一副別樣的詭異場景。



    發廊一條街對麵的破敗小樓,牆上寫著血紅的大字‘拆’。這棟小樓早已住不得人,大腿粗的裂縫是某次強地震的產物。可二樓臨街的一間窗戶卻有淡黃的光暈閃爍。



    房間裏很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製作粗糙的蠟燭放在臨窗的桌子上,有風吹過,燭影亂,惹得黑暗張牙舞爪。



    王洛傑就站在窗邊,這個身材瘦削的男孩子從中國最北方一路輾轉來到了這個閉塞陰暗的西南腹地。



    已經是第五天了,他每夜都像現在這樣寂寂的站在窗口,凝視著街對麵那家發廊。



    一站就是一整夜。



    紅燈籠發廊在發廊一條街並不算最有名,但論背景卻是沒人比得上的。



    坊間傳聞,發廊最大的主顧就是祥和鎮的鎮長,在這個閉塞的小鎮,鎮長大人就是天。



    天蒙蒙亮,紅燈籠發廊的門‘吱忸’的開了,大腹便便的鎮長心滿意足的出來了。身後是發廊的老板娘。



    鎮長在老板娘耳邊說了幾句話,老板娘那塗的雪白的臉鄭重的點頭應著。



    王洛傑布滿血絲的眼睛眯了一下,隨手拿起窗沿上的數碼相機衝著出來的一行人一陣連拍。



    數碼相機才伸回去,發廊裏又走出四人來。



    兩個明顯是保鏢的走在後麵,鎮長與前麵的二人握手道別,然後那二人揚長而去。



    鎮長待那輛價值不菲的寶馬走遠後,才低聲咒罵了一句,鑽進了自己的奔馳。



    奔馳車裏,鎮長一改胖臉的笑顏,眯縫著的小眼睛裏冒出令人心驚的寒芒。



    “小六,”鎮長靠在後麵,眯著眼睛道,“等那些人把錢帶來了,就連人帶錢把他們做了!一些瓜娃子也想來分碗肉吃?龜兒子做夢!”



    前麵的司機小六帶著棒球帽,頭也不回道:“明白了!”



    鎮長想了想,問道:“這個電到底是怎麽搞起的?已經停了五天了!格老子滴,大黃那邊怎麽說的?”



    小六專心開車,目光直視前方,說道:“大黃回消息了,說是有人把進鎮的主電纜給偷了!鎮裏備用的也出了叉子,要上縣裏拿,所以還得等兩天!”



    鎮長一手敲膝,緩緩道:“盡量快點兒,不知道為啥子?我這兩天心裏總不太踏實!”



    小六看了眼後視鏡,正好對上鎮長那雙半眯卻透著一股陰冷奸詐光芒的黃豆眼,小六急忙收回目光說道:“剛才對麵樓上有人在拍照,三天前我就注意到了!”



    “我看到了,”鎮長揮了揮手,“叫大五他們去看看,要是上麵來的記者就像原來那樣子做,其他人,搞明白了處理掉。”



    小六麵無表情的開車,沒有什麽反應。



    發廊一條街對麵的破敗小樓,二樓臨街那間房門被人粗暴的撞開,一個彪形大漢倒提著鐵棍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五六個同樣體形的壯漢。



    為首那人四下打量了幾番,吩咐道:“仔細搜搜!”



    他身後幾人像狼一樣衝進屋子裏,翻箱倒櫃的尋找著,室內一下子塵土飛揚。沒一會兒,幾張zhào piàn就被搜了出來。



    為首那人看著zhào piàn愣住了,他撓了撓後腦勺,說道:“把zhào piàn帶走!”



    紅燈籠發廊的人被人打開了,老板娘正背對著門看電視。這個時間段本不應該有客人來才是,但她也沒有感到奇怪。



    十幾二十年如一日,鎮上那些人什麽德行,她早已門清。



    “老板?”稍顯羞澀的叫聲把老板娘吸引住了,老板娘回頭上下打量了眼麵前穿著明顯不俗的王洛傑,眼睛就亮了:“呦,小夥子美發還是休閑啊?”



    王洛傑逆光的臉紅了,囁嚅道:“我,我,我剪頭發!”



    老板娘看著站在麵前,緊張的兩手互相絞著的王洛傑,心裏越發歡喜,她試探道:“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吧?”



    “啊?”王洛傑臉紅得要滴出血,“我,我,我是趁放假出來旅遊的!”



    “哦!”老板娘笑了,“那你可來對的方了,我們這兒啊!什麽好玩的都有!小夥子有地方住了嗎?要不要阿姨給你安排下?”



    “不,不,不用了!”王洛傑結巴道:“我,我,我在遊龍酒店住!”



    老板娘一聽‘遊龍酒店’,兩眼立馬就放光了,她笑道:“小夥子一個人嗎?以後要常來啊!阿姨這兒有很多像你這麽大的姑娘,陪你聊天解悶!”



    王洛傑紅著臉應了。



    王洛傑走出發廊的時候,原本一頭飄逸的俊發已經被剪得不像樣子!看來,這發廊手藝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他戴著棒球帽,嘴角是若有若無的笑意,圍著發廊一條街饒了三圈後,已經換了一身行頭,然後徑直走向對麵的小樓。



    推開門,王洛傑對室內的狼藉視而不見,徑直去對麵桌子下取回shǒu jī。



    shǒu jī放置的位置十分隱蔽,可以大致看到室內的所有角落。



    王洛傑保存下shǒu jī正在錄製的shì pín,從隨身的包裏取出假發和墨鏡戴上,五分鍾後,他完全變了個人般走在樓道中。迎麵走來的就是那幾個壯漢,王洛傑淡定的撥出一個號碼,開始通話:“老媽!…嗯,我才從那裏出來!……都搬了,……沒人了……”



    雙方擦肩而過。



    走出樓道後,他掛掉diàn huà,又笑了笑。



    十分鍾後,王洛傑回到遊龍酒店的客房。



    這間客房正麵對過去便是發廊一條街,房內架著高倍望遠鏡。



    王洛傑把shǒu jī與筆記本電腦連上,仔細的看著shì pín。



    shì pín很清晰,由那幾人進屋的時候,談話,動作,都完美的記錄了下來。



    揉了揉發僵的脖頸,又開始看數碼相機裏的zhào piàn。他耐心的把shì pín與zhào piàn裏的每一個人與他自己掌握的資料一一核對。



    “大五,黑狗,大黃!現在他身邊就這麽幾個人嗎?”王洛傑老成的皺著眉頭,“不應該吧!就算有一部分被我引到了縣裏,但那幾個人應該不會離開他啊?難道在山裏?”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頭緒,他幹脆合上筆記本踱步到窗邊打量著這陌生的小鎮。



    南方晚春熱烈鮮活的朝陽迎麵刺到他臉上,為他鍍上一層金邊。



    僅僅在一周之前,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穿過半個中國來到這個變態的地方,做現在這樣變態的事情!



    這些畸形的建築,扭曲的街道,病態的鄉民是他做夢都不曾想到過的,這些人,甚至連出現在他夢裏的資格都不會有。他本來是天上的鯤鵬,為什麽要自甘墮落來沾染這些汙濁。



    回去吧,趁還來得及。



    王洛傑麻木的看著陌生的街道,目光遊離,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突然,他看到了那輛奔馳,奔馳身後緊跟著一輛寶馬。



    兩輛車是從進山的那條路下來的,王洛傑可不相信鎮長會讓自己的心腹開車帶一輛價值不菲的寶馬去山上兜風。



    那輛寶馬車,昨天就和鎮長的奔馳停在一起。



    這五天,兩輛車的距離都不遠。



    王洛傑兩手撐在窗戶上,目光追隨著兩輛車離開。



    那個方向,是發廊一條街!



    他咽了口口水,轉身合起了窗簾。



    發廊的門被人推開了,老板娘一看到來人,臉上就堆滿了笑。



    “呦,小夥子!來了?來,來來,過來坐,我去找個姐姐來陪你聊天!”



    說完,也不待王洛傑開口,便拉著他坐下,對著裏屋喊道:“珍珠?珍珠啊!快出來!”



    沒一會兒,一名打扮妖豔的發廊妹走了出來。



    老板娘一見她,馬上吩咐道:“珍珠啊!你陪這弟弟好好聊會兒天,一定要招待好了。”



    珍珠輕輕抬眼,向王洛傑的方向甩了一眼,就看到了王洛傑左手上的玉佩,右手上的名表。



    她馬上坐到王洛傑身邊,王洛傑鼻子立馬傳來了一股刺鼻的香味。



    他敏感的揉了揉鼻子,眼中一閃而過一抹鄙夷。



    “第一次來這種的方吧!”珍珠看了他兩眼,笑道。



    王洛傑局促不安的搓著手,汗水涔涔而下。



    珍珠笑著用手揩了揩王洛傑額頭的汗,她的手指很長很白,指甲修剪的很漂亮,抹著豔麗的大紅色指甲油。



    真是一雙很好看的手,青白分明,惹人憐惜。



    王洛傑觸電般彈開。一半是真的嚇了一跳,一半是本性,他反胃的差點吐了。



    珍珠笑了:“呦!還是個處!”



    老板娘見狀也笑了,自己扭著屁股進去了。



    “別緊張,”珍珠笑笑,“到這兒來了,就別把自己當人看!別看外麵那些人整天多麽的光鮮,到了這裏還不如一條狗!也別把姐姐當人,就當一工具就得了!”



    王洛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偷偷看了珍珠一眼,又馬上收回目光。



    珍珠一下子笑噴了,樂不可支道:“像你這樣的還真少見啊,你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



    王洛傑心中一緊,麵上卻更紅了,動了半天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珍珠不在意的笑笑,說道:“別在意,我也就隨便問問,姐姐在這種的方待的久了,什麽人沒見過。鎮長都是姐姐的常客!”



    王洛傑心中一動,腦子飛速轉動,那些他從各路渠道獲得的資料輪番從腦海深處滾過,他馬上就知道了眼前這個人的底細,也知道了該怎麽對付。



    他裝出一副震驚的樣子,眼裏卻是明顯的不信。



    珍珠看著他的臉色,有些不愉道:“不信?姐姐有必要騙你嗎?你去打聽打聽,這條街誰不知道姐姐的名號?”



    王洛傑心底暗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忐忑不安道:“姐,姐,姐,姐你,你,別介意,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珍珠臉上明顯寫著不快。



    王洛傑窘的滿頭大汗,取下手上戴的玉,說道:“這是,這是,我在泰,泰山,開過光的,很靈驗的,就當,給姐姐,姐姐,賠罪了!”



    珍珠接過玉一看,臉就笑爛了!還要再說些什麽,門又打開了。



    當先進來的正是小六,跟在他身後的就是坐寶馬車的人。



    王洛傑藏在陰暗角落中的眼睛一亮,小六一看到還有外人,眼睛一瞪,怒道:“哪來的小雜種,給老子滾!”



    王洛傑駭的打了個哆嗦,慌不擇路的逃了出去。



    門外站著的兩人正準備往裏走,果然是王洛傑心中懷疑去向的幾人之一。



    老板娘一看到小六把王洛傑攆走了,臉就垮了下來,抱怨道:“六爺,您發的什麽火啊?把我的財神爺都嚇跑了!”



    小六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厭惡道:“別廢話,老規矩。這兩個人你知道的,要是出了差錯,你自己和鎮長解釋去。”



    “好啦!好啦!”老板娘強推出一臉笑,說道,“二位大哥裏麵請吧!”



    小六看著二人一臉淫笑的跟著老板娘進去,對著身後進來的二人說道:“盯緊了!”



    那二人不說話,也進去了。



    小六徑直推門出去,陽光有些刺眼。



    他走到車前左右看了看,不覺得有什麽異常,打開車門開車走了。



    鎮長看著桌子上的zhào piàn陷入了深思,這就是大五他們找到的,都是些發廊妹的zhào piàn。



    zhào piàn拍的角度極好,顯然是個tōu kuī老手。這怎麽看都像是有tōu kuī癖的人幹的。



    但不知為何,鎮長心裏總有心驚肉跳的感覺!鎮長這個位置他已經坐了20年,不是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隻是他放棄了。與其再去宦海搏得血肉模糊,不如在這兒當一方土皇帝的好!



    20年來,他把鎮子治理得井井有條,號稱“內陸小香港”!gdp指數在全省都排的上號,他也是全省有名的模範鎮長。



    這些都是表麵上的,暗地裏呢?



    祥和鎮的地理環境極為特殊,四周山疊山,在那深山裏,全部種著最來錢的東西——罌粟!



    生意越大,鎮長的心也就越黑!



    20年的經營,祥和鎮早已形成了集種植,生產,xiāo shòu**似的產業鏈。外人很難插進來,當然,這麽大的肥肉覬覦的人自不在少數。於是,20年來,這四周的山溝裏不知多添了多少的亡魂。



    鎮長緊緊盯著zhào piàn,似乎想看出花來。



    這個tōu kuī客來得太不是時候了,或許和那兩個人是一路的!就是他們的後路,畢竟想吃肉,沒有一口好牙是不行的!想到這一點,鎮長明顯鬆了一口氣!隻要了解了對方的來曆,那他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鎮長!”門外傳來小六的聲音。



    “進來!”鎮長向後仰在椅子上,眯著眼。



    小六走了進來,站在辦公桌前。



    “那兩個家夥又去了?”鎮長問道。



    “嗯!”小六悶悶的應了一聲。



    “這兩個家夥來曆應該不小!”鎮長說道,“一來就全鎮斷電,估計也是大行家,你再去查查他們的來曆,查仔細點。”



    小六點頭應了。



    鎮長睨著目光上下打量了小六一圈,小六恭順的垂著頭,一副等候吩咐的樣子。



    “好了,”鎮長揮揮手,“你下去吧!我要休息會兒!”



    小六轉身離開了。



    鎮長看著小六的背影眉頭深深的皺起,小六太沉默了,沉默的人都很可怕!所以他沒辦法像信任其他人一樣信任他。



    但小六跟他也有一年了,做的事情都很‘幹淨’。



    他在考慮要不要找時間讓小六‘消失’。



    畢竟,他不是心腹,知道的又的確有些多了。



    在等一段時間吧!等解決了眼前這件事再說!鎮長想著,閉上了眼睛。